锥子

常耀宗

在我家有一把锥子，这不是一把随便买来的锥子，它是我爷爷留传下来的珍宝。平素，它秘不示人。只有当我打开书柜时，它才能与我“见一面”。

提起这把锥子，那可有些年头了。据说，当年我爷爷在纳令沟白家拜师学成修鞋手艺，锥子遂成为他修鞋的工具之一。之后，爷爷正是依靠这门手艺走村串户为人们修鞋、做鞋，走上了工匠之路。若遇上没钱的人家，爷爷就以手艺换取物品，大大小小的，然后倒腾成钱，以补贴全家生活之用。虽然这只是爷爷往昔生活的一个剪影，但从中可见爷爷行事灵活，善于变通的处世之道。

爷爷去世后，我大爷又接替着干起了修鞋的行当。每每农闲，我见大爷在炕上坐着马扎，面对窗户，双腿上罩着一块布，他手拿锤子或刀子、锥子，不是钉鞋就是补鞋、做鞋，周围摆放着一大堆工具以及各种待修或修好的鞋、待做或做好的鞋样子和鞋。因此，农闲时的大爷最忙，忙就手头有零花钱。或者，他凭借这门手艺，交交朋友，还还人情，倒也应了那句“艺多不压身”的老话。

后来，大爷去世，与大爷学过手艺的二哥收起了大爷的修鞋工具。他说闲暇时想练练修鞋功夫，争取把大爷传他的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在现场，听他说着话，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些工具。二哥见状，让我从中挑选几样东西，只为纪念。对于没有手艺的我来讲，我还能用它们做什么呢。于是我象征性地顺手拿了几把锥子。孰料保存来保存去，到如今只剩下一把锥子了。而二哥呢，由于忙着挣大钱，结果荒废了修鞋业，那些工具东丢西扔，早已不知去向。不消说，留在我手上的这把锥子，当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修鞋工具中的唯一了，它无形中成了我思念爷爷和大爷的媒介，正所谓睹物思人，睹物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长辈们经历的过往呵！

细端详这把祖传的锥子，小核桃般大小的手把被磨得流光圆滑的。它总长13厘米，锥针长不到3厘米，有不锈钢钢针一样粗细，只是锥尖有点秃。想来，这多半是过去长辈们用得时间久所至吧。修、补鞋还好，倘若是做一双手工鞋，那得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啊！实际上，爷爷和大爷的一小部分生活就是在扎一锥、穿一针、引一钱中度过的，那何尝不是他们热爱生活、投入生活、体验生活、拥抱生活的写照。或许有人会说这纯属小打小闹，但是他们的日子过得简单、充实、快乐，因为勘劳的过程是美妙的，凭本事吃饭纵然低微却崇高，平凡而伟大！回看我们的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人瞧不上“小”，甚至认为沾“小”就是没出息的表现。事实上，这些人往往忽略了以小见大、积少成多所蕴含的深刻哲理。试问，生活是什么？成功又是什么？如果你承认生活就是打拼，那么我告诉你成功就是积攒打拼，大道至简，悟在天成。

在我的记忆中，大爷一年四季基本上没有清闲的时候。源于此，我常常见他因修鞋、做鞋的手指裂开缝而用胶布缠着，过几天又缠另外几个手指，这或许就是他作为农人、匠人的一种特有标志吧。嗟乎！凡事有利就有弊，谁又能逃脱那铁定的二律背反呢？所以，面对既有的人生命运，我们不妨欣然接受，默默奉献，以干就干到底的韧劲，将所从事的行业慢慢做大做强做到利大于弊，那么你就成了真正的人生赢家。

对于这把锥子，我极少拿它扎厚纸订本子什么的，它对于我们这个家族来说已经完成了应有的历史使命，该退隐了。珍藏，它之于我的意义不止是其形。

2023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