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梁上人家

三月下旬，北方的梁上老家，阳光虽然明媚，但还是有些寒冷。春风吹过，连树木都抵挡不了，难免发出“嗖嗖”的呻吟。

然而，人勤春来早，不思闲来不负春。瞧，我那住在村里早早忙起来的三哥，不就是这春天的使者、农忙的先锋吗？

那天上午，当我们将车停在三哥院西的空地上，只见他正扬着往一大堆农家肥上浇水呢。旁边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装着一个塑料水箱。

春寒料峭犹未尽。在北方的山梁上，三月下旬的村民大多还像信天游似的散漫着，地里不见一个人影。或许是春播还早，他们的自由先于责任吧。

三哥家位于村北最高的梁上。进家来，他和我们诉说的都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事，什么准备买覆膜、打药机，种莜麦种黄豆………听他那意思，他要继续改变山地人不覆膜的传统、把手功打药改为机器打药、走传统作物与经济作物相结合的路子。谋定就干，三哥说，过两天耕地、磨地，到谷雨、五一节前后播种，一年里农忙的时节又开始了。说这话时，我忽见三哥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想必，这才是农民应有的本色和品格。作为农民，他不怕受苦，就怕没苦可受，苦尽甜来这个道理通过实践他深深晓得。苦中有巧，舍得下本钱，加之敢想敢为，且善于团结村人，因此，三哥多年种地从未出现过弃耕摞荒、收割不过来的现象。

说起我的三哥，迄今己六十岁。好多年前，他由村里舍家弃业走上了外出打工之路。炼焦碳、盖楼房、打混凝土，苦没少受罪没少遭，可到头来挣上钱也给不了，与包工头索要工资成了当时那个年代普遍存在的老大难问题。好在，几经艰难终于把孩子们供出了书。随后，他断然结束了打工生涯，在城市生活了两年转而又回村重操旧业。说是拾老本行，实则就是白手起家，革故鼎新。村中原来的住房、院墙、种地工具早荡然无存。于是，租借村人房舍、购买农机具，由自家的十来亩地扩展到承包的几十亩地，耕作方式基本实现机械化，这与其说三哥适应时代，毋宁说时代改变了他。质言之，三哥发展的种植业比现代农业不足，比传统农业有余。这一来由于人力、物力、财力达不到，二来山地之间相隔较远，种植连不成片难以形成规模。不过，以我这几年的观察，三哥是抱着小产业也要往大做的态度行事哩，即便失败亦无怨无悔。

这不，有一年，三哥听说高梁产量高价格好，所以他就在一片洼地试种了几十亩。到秋天眼见得高粱丰收在望，孰料，就在临近收割的六七天不期然来了场霜冻，将高梁全部毁于一旦，颗粒无收。事后，三哥幡然明白做结：千算万算，竟忘了“春冻圪粱秋冻洼”的谚语。看来，种庄稼不能抱侥幸心理，科学谋划与实际结合才是正道。

又一年，三哥告诉我乡里往外承包五台大型农机具，他想揽这个活儿，并称除自家使用外，出租村内外肯定能挣一大笔钱。我按他说的询问相关人事，谁知早有人捷足先登了，空欢喜一场。但是，通过此事可见，三哥不是那种固步自封的人，他行事敢放手一搏的闯劲反倒令我佩服。

还有一年秋季，三哥报告我们他的庄稼丰收了，经折合现金总算还清了贷款。欣喜余，他给我们每家送去了莜面、胡油、土豆什么的，并请我们吃了顿饭，以示庆贺。看着他从土里刨出了金，我们个个为他欢悦，给予他鼓励的同时提醒他悠着点。

几年来，种植业基础夯实后，三哥又搞起了养殖业。毕竟，种山地是靠天吃饭。若遇上无雨的年月就没有或少有收成。而养羊，即使没收成也有作物秸秆什么的可以喂羊，就这样利用种养结合优势，他们的生活彻底有了依托，前方如花儿的风景正在向他们招手。

曾经，我问三哥，你干吗要那么拆腾呢？回城依靠子女享受生活多好？他答复：住在城里不习惯，一天没事闷闷不乐。趁现在还能行动刨闹刨闹，将来不至于拖累子女吧。

唔，天下父母皆一心。就这样，三哥在村里摸爬滚打，播种、秋收由他自己和雇佣人力来完成，剩下的时间他就上山放羊。而三嫂则夫唱妇随，情愿放弃城里优越的生活，回村帮衬三哥打里照外，用陪伴和守护让三哥的生活更有滋味，更加幸福美满。

如今，三哥他们在老家生产生活已六七年矣。纵然有时作物丰收了，有时欠收，可就在那丰与欠中他们依然坚守与前行着，始终对土地充满自信，对农村充满自信，对生活充满自信，对未来充满自信，自信让他们这个梁上人家在农业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送我们出门后，我见三哥又开着电三轮到村里的井上拉水去了，继续忙于他的农事。春早人更勒，功到秋华实。想来，三哥的忙乎总会换来额外的收获。

2024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