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耀宗
提起炕桌,现今我们即使能见到,那大多也是在农村人的家里了,城镇少有之。炕桌产生于很久以前,那时候有的人家没钱购买饭桌或书桌,所以就请木匠做个四条腿的炕桌,供人在炕上吃饭、写字时使用,用完后顺手一提立起侧放在地上,还能节省空间,极灵活、方便。
说来不怕诸位笑话,至今在我家楼上还有一个炕桌。就在我写本文时,用得还是这个炕桌,当然我是把它放在床上写作的。呈四方形,高二十四厘米的这个白色小炕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家在呼和乌素公社时父亲请人做的。前后算下来,迄今它已有四十余年的历史了,堪称老物件了。
自从有了炕桌,父亲在家请人喝酒时每每用到它。桌上,人们划拳、喝酒,炕桌静静奉陪。喝着喝着有人喝高了甚至拍桌而起,炕桌亦无言,唯有默默承受的份儿。家里人吃饭时,总要放炕桌。桌上摆碗筷、放菜与主食,家人们围桌而坐,吃起饭来显得非常的舒适。再加上拉家常或谈正事,吃饭的气氛便愈发显得热烈而有趣。纵然没有炕桌也能吃饭,但缺少了它,一来不方便,二来心里好像没着没落的。反正,在我们家没有一顿饭不是在炕桌上吃的,年长日久,我们用得离不开它了。写字时用炕桌,在我们家更是铁板钉钉的事。以前父亲在公社时晚上写材料常常用炕桌。橘黄的灯光下,看着父亲写了撕、撕了揉、揉了再写的样子,我们除了在一旁悄悄为他捍一把汗外,想想炕桌也是难奈的吧,只不过它不表现出来罢了,它用不离不弃、默默陪伴表明了对主人的忠诚不二。后来我与弟写作业时用炕桌较多一些。有时,我俩一边一个,各写各的。有时,一个用完一个用,抑或,一个坐着在桌上写,一个爬着在炕上写。如果说大哥周末从镇上念书回来了,那么我们还得把桌子让给他用。毕竟,他上的年级高,学习任务重,他忙他先用我们无话可说。在那个没有写字台的年代,炕桌无形中成了我们学习的必用工具。好在,长大后我们弟兄几个均学有所成,“军功章”有各自的一半也有炕桌的一半。
从呼和乌素搬到土贵乌拉镇,小炕桌不仅没“下岗”,反而派上了大用场。那几年,表哥借住在我家复读初三,准备考中专。大哥也上了初二、三,他准备考高中。由于学业繁重,放学后他二人基本上将炕桌的使用权侵占去了。望着他们的学习书和资料在桌上堆放得高高的,我不由生出些许莫名的担忧,心里话:这不会把小桌子压蹋吧,真是“爱之深忧之切”了。
为了缓解学习压力放松身心,周六我们弟兄几个常常在炕桌上下军棋。两军对垒,但听桌上“啪啪”走棋声响。若一方动作稍慢,对方便急催:“快走,快走,轮你呢!”忙中出乱,就在我方团长刚出营时,不慎被对方的旅长“吃”了。我方也不甘示弱,由师长、军长、司令实施围追堵截战术,将对方的旅水终于干掉。未久,军长中了对方的炸弹,于是我方瞅中时机,派工兵挖了对方的地雷……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此时的炕桌无疑成了军棋对垒的好战场。
过大年,一家人总爱围桌吃年夜饭。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惯,饭桌上人们好打开话匣子,更别说逢年过节了。当年夜饭摆上桌,除了小孩们或跪或坐,专挑自己喜欢的美食享用外,大人们都会不自觉地慢慢边吃边聊。女士们围饶吃穿什么的在东拉西扯中把年过出了拉话的味道。而男人们呢,以盘点一年来的工作得失、事业成败为中心,在慢条斯理中把年过出了谈事的味道。同样的年不同的人过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他们各自认定、追求的好味道。因了炕桌,人们稍事休息后,全家人一起围桌打扑克,那又是过年娱乐的好方式。桌上,这边的扑克“啪”刚落下,那边的扑克“啪”地立马跟进,紧接着“啪啪啪”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我想,此时的炕桌不会与人们计较有意无意的摔打,它定会为此而欢呼,因为它的价值只有在被人使用中才能充分体现出来。在炕桌上打扑克,人们可盘腿坐、伸展腿坐、跪坐、蹲着等等,在坐中人们放松、休闲了身心,过年的时间因此而被拉得老长老长。
九十年代中叶,大哥成家了。为了他们方便吃饭,小炕桌搬到了大哥家。再往后,随着小侄女的诞生、成长,小炕桌又成了她的学习工具。几年后,我也成家、有了儿子,小炕桌遂另易其主,成为我们家常用的家具。儿子从上幼儿园起一直使用小炕桌写作业,我写文学稿更是离不开小炕桌。
进入新世纪中叶,大哥与父母亲他们相继搬出了老院,住进了楼房。只有我们一家固守在老院,炕桌伴随着我们走一个个秋夏秋冬,几年后我也住进了楼房,除了小炕桌,其他什么东西我们也没带。又过了几年,儿子外出求学,小炕桌由此成为我一个人读书与写作的专用桌。与现在的书桌相比,在炕桌上读与写的好处是,想坐就坐,想爬就爬在床上,这样一来既可缓解读与写带来的疲劳,又可全身心投入到读与写中,真是一举两得。多少年来,我出的两本书书稿和还末出的两本书书稿都是在炕桌上写成的。假如没有炕桌,我真不知道我是否能将写作进行下去,因为习惯成自然,想改也改不了了。假如没有炕桌,没有写,没有发表作品,我获得的那些文学奖,加入作家协会、评论家协会,受聘研究中心、研究院什么的,都将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质言之,小炕桌对于我的写作和取得的文学成绩真可谓功莫大焉,我内心对它充满了深深的感激,怀着感激,我将继续在文学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