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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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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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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槐树上有群羊》

两年前,我第一次去老姑临时租住的院子。

这所院子紧靠路边,墙上还刷了一层白灰,看起来似乎比老姑家原来的房子敞亮。正对着院门的是二层平房,东面还有两间平房当小锅间,西墙下,是一座小小花坛。由于人少,她们只租了下面一层。听说,楼上也没人住,房东只在上面放了些东西。

家里的兄弟都去过老姑的新家,唯我常年在外奔走。趁着探亲的机会,按他们给的地址,一下就找到地方。拍了铁门,姑夫出来了。姑夫说,你老姑还惦记着陈郢的小园地,一早就骑着三轮车过去了。二表哥里屋睡觉,只露出一个囫囵的背。

第二次再来,老姑出去买菜了,姑夫去了市里看病了。院子里只剩下二表哥,坐在屋子前面,静静地看着四角的天空,看着飘来飘去的云朵。这一幕让我想起多年前,他偶尔来我们家的情形。

那时,我家院子的东南角有一棵大槐树,树冠大过寻常一间屋子。树顶常栖着一群鸽子。二表哥每次来,都没人陪他说话。他就坐在门口,默默看着那棵大槐树,几缕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如果没有人跟他说羊的事,他会一直看到吃饭。家里任何一个人但凡提一句“二宝,你的羊呢”,他一定报之一笑,算是回应,除此之外,再无更多言语。

老姑家原来的村子距淮河不到五百米,村子后面就是淮河大坝。老宅的前面是一大片菜园,其他几块庄稼地都在坝子附近。印象中,村子西边的河滩上还有一座废气弃的硫酸厂。河滩茂盛的野草丛,就是二表哥放羊的主阵地。

一群羊,仿佛就成了他的全部寄托。我家到老姑家不到两里路。夏天,小表哥常常带我们去瓜地转上一圈,再溜达到河坝边上玩耍,或是下到淮河里捞乌龙(螺蛳)、掏歪歪(河蚌)。这个时候,二表哥仍然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羊。有时,甚至饭桌上也不见他的影子。

有一次,他来我们家走亲戚,竟然还赶着羊过来。母羊下小羊,他就把母羊放到他住的屋子里,一直守着,直到小羊出生。

除了放羊,家里的粗重农活,二表哥也一直是主力军。

近几年,村子因为规划而拆迁,老姑也举家搬到长淮站老街的一所民房里。说是举家,其实只有三人了,老姑、姑夫和二表哥。家中的两个表哥和一位表姐均已成家,各有去处。

二表哥因小时候被人伤了脑袋,小学二年级没有读完就辍学在家,放羊干农活,一干就是四十年。而今,村子拆迁了,菜园没有了,耕地被征收了,羊群也早没了,二表哥就闲下来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二表哥无事可做,亦无地方可去。老姑说他年纪越来越大,脑子开始有些瘀了,不敢放他单独出去。以前住在村子里,大都是本家,彼此熟悉,转迷了,遇到熟人还能带回来。陌生的地方,谁肯帮忙。万一遇到坏人,直接拐跑了。

吃饭的时候,老姑颇为伤感地说了一句话。她说,她现在还在,还能照顾二表哥。有一天,她走了,谁来照顾他。

老姑反复说,这些年,这个家就亏着这个傻孩子了。他穿都是别人不穿的衣服,家里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不争。卖了羊,都补贴家用。现在家里好起来了,只剩下他一个没有去处。

老姑已八十岁了。为了他的将来,她去找过民政部门,他们说不符合条件,不给帮助。送他去福利院,又舍不得。有人给他说媒,老姑又看不上对方。几个兄弟姐妹家境也一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哪个得闲照看他。

老姑最后说,你不是会写东西吧,就写写你二哥吧。起码,让大家都知道他的故事,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他这么个人。

回到项目,一安顿下来,我就动笔。关于二表哥的一幕幕往事马上浮现到眼前,仅用两个晚上就完成初稿。篇名最先叫《表哥》,在投稿的时候,灵机一动,改成《大槐树上有群羊》。

树叶的缝隙中,我还看见了忽闪而过的洁白云朵。那一阵阵被轻风赶着的白云,那变幻不定的白云,那自由自在的白云,那不沾染一点人间烟火的白云,不正是表哥在河滩上放牧的那群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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