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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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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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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风吹荡

乡下的风,永远不会告诉你几时来,也不会告诉你刮到哪去。它载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一起疯狂,一起流浪。唯有当它消停了,路边被它扭成怪模怪样的树很快恢复了原样。打谷场上,被它卷起的麦穰子在半空旋转了几圈,又往下落。

徐郢的人,从不怕风。再大的风能把人刮到哪里去?无非是,从黄泥山下追到北塘底下,要么从碾盘桥跟到东塘边上的大井沿上。除此之外,还能去哪。最多,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罢了。

一个初夏的夜晚,刚关了电灯准备睡觉。堂屋的门忽然被拍得“乒乓”响。

“建设,建设!快起来!你小哥出事了,赶快走!”父亲一听,是翠清祖父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服手里攥了个家伙就出了门。临走时,还嘱咐我们不要出去。紧接着,我又听到翠清祖父在捶隔壁院子铁叔家的门。

我们哪里还能睡得着。一听说有事,兴奋得不得了,跳下床也窜出了院子。屋后,伯父上夜班不在家,我看到两个堂哥腰里别着家伙正准备出去。于是喊了他们一声,再返回屋里把我的链子刀揣在怀里。

这把链子刀,是我自己做的。刀身原来是一段一尺多长的细长钢片。我把前面一端截成三角,在另一侧开了刃,后面加了个木柄。尾巴上原来就有孔,把一条一米来长的铁链接上,一把链了刀就成了。链子刀可手握刀柄近战,可持链子一端舞起来,亦可突然袭击,可长可短,方圆两米内应该没人靠得近吧。链子刀一直是我壮胆和看家的宝贝,去村西大旷地瓜地就少不了它。

我们三个走到大井沿时,看见黑压压的已站了一大群人。不过都是妇女和老年人,还有就是我们这样的半大孩子。听说,青壮男人都跟着翠清祖父赶到马大爷开的医院去了。我们十多个半个小子凑成一团,刚过大井沿,就被本家长辈们喝呼住了。

从大家的议论中,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乔郢的几个无浪神,打牌输了钱,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盯上了马大爷。今天晚上,正是那帮无浪神起事的时候。

说起马大爷,在我们村那可是个能人,同时也是个名人。马大爷不姓马,姓徐,翠清祖父的二儿子,是我的本家伯父,父亲五服之内的堂兄。传说,他的上两辈中有人过世后,棺材上长出灵芝,一个过路的算命先生就说这家将来一定出个大官。果然,马大爷的堂哥,年轻时便在乡里人武部谋到了一个差使。

马大爷二十多岁就当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改革开放初期,他承包了村里的卫生所,再后来扩大经营,把卫生所搬到村里的大学校后面。医院分了几个功能区,分看病抓药和打吊针的地方。医院后面起了一进院子,院子里有井,边上就是一个大水池子,里面一年四季都有鱼。院子最里面是两层小洋楼,这在我们还住在瓦房的年代,可谓凤毛麟角。四里八乡的人,都说小马子发了。我只是看见卫生所的漂亮护士,换了一茬又一茬。

十多岁时,一次锻炼时我不小心拉伤肌肉,就跑到医院找马大爷。当时医院很多人,马大爷见我龇牙咧嘴地闪在人群中,就朝我招招手。我说右胸疼的厉害,是不是练气功弄伤了经脉。旁边的人立刻哄笑起来,纷纷取笑我,说那你就再用气把它顶回去。马大爷让我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检查后断定是肌肉撕伤,拿了药打发我回家休息。没过几天,我的疼痛明显好转。

“这帮无浪神都有谁?”大井沿站着的人群中有消息灵通的说出的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立刻招来一顿臭骂。

“这帮小死孩子,真不知好歹,连医生也要勒索,上辈子都是缺了德了。”

“找谁也不能找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人都是好惹的吗?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那个谁的妈,上次就差一口气了,是我小哥救过来的,一分钱没要,还倒贴了药水钱,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我去上学时,经过医院发现大门锁着,院子里只剩一地烟屁股。中午放学回来才听说,昨天晚上派出所也来人了。是村里人骑自行车报的案,一来一回跑半个多小时。好在家门里人多,去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小井不大,在整个村落却是一个独立的所在。

黄泥山的西北角,隔着一口塘一条山路,在一片低矮的稻田间,可以找到一口小小的井。小井的家当较大井而言,可谓简陋至极。没有洋灰刷的井沿,井壁也没有齐整的红砖,几块格楞八叉的青石凑在上面,就连井口也仅比一般木桶略略宽些。从井口到边上的稻田,不到一步宽。常常大雨过后,稻田里的蚂蟥、青蛙,会到小井中散步。

站在小井边上,向北可以看到高大雄伟的灌溉站的堤坝,向西则是连绵的庄稼和苇子湖,鲍家沟曲曲折折地向西弯去。二轮窑厂的大烟囱,呼呼地冒着一股股黑烟,从南面一直窜向青天。黄泥山驼着疲惫的身躯,伏在小井的东南方。因为过度的开采,山体已空荡荡,敞着几个大豁口,远远望去如一面青面獠牙的恶狼,张着血盆大嘴。

春天,田里的油菜、小麦只要伸伸腰就把小井掩住了。夏天,野草的长势更是不屑说的。秋天,庄稼沉甸甸的,就算是倒下了也一定会高过小井的头。唯有冬天,万物皆在北风中瑟缩着,沉睡于苍茫白雪之下,你会一眼寻到小井的所在。

在山脚和稻田之间,有一条一尺来宽挑水人踩出来的小道,它的一端斜斜伸向一里外黄泥山北坡上的几户人家,另一端的尽头就是小井。小井边上有时也会留下山鸡、野兔的脚印。

我的老叔,父亲最小的堂弟,竟然在小井不远处的山坡上安了家。

很多时候,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大祖父如此狠心,把老叔发配到山坡上。因为他年纪最小?老疙瘩才是爹妈的心肝宝贝啊。因为家里没有宅基?二叔院子前面的梨园再建十间房都不是问题。因为没有钱建房?大祖父可是干了一辈子老队长,即便是老叔在山上的居处也是三间大瓦房呢!

总之,因为莫明其妙的原因,老叔被赶到离村二里外的山上。随他一起去的,还有他的新娘子,我的老婶,一个贤淑俊秀的女人。老叔的家是安在了山上,但是,他们的田地和场却仍是和我们在一起。

素日里,我便隔三差五地能见到老婶。她常抱着堂妹来看大祖父、大祖母,也会到我家与母亲叙家常,堂妹睡熟了就搁在我们的床上。午秋两季,见到她多是在场上。有时经过山边上田里,她老远看到便喊着我的小名,要我去家里喝茶。有时会见她一手扶着肩上的水桶,一手拉着堂妹往家走。对山下村里的事,她也特别热心,只要能搭上手的活她一定不会推辞。我总觉得老天对这样的女人应该更仁慈一些吧。

老叔老婶前后连续生了三四个丫头,可是大祖父还要她继续生。老叔也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计划生育查得太紧,村子西边,有一户人家的房子都被乡里计生办的给扒掉了,还有几户跑到外省打游击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婶坚持生下了一个男孩。

没想到才回家几天,乡里计生办就得到了风声。一伙人把老婶强行架到乡里医院做手术。一场手术还没结束,老婶就倒在了手术台上。老叔带老婶的遗体回家安葬,计生办的死活不肯,居然还把老婶的遗体停放在派出所里。老叔跑回村里求救,大祖父一招呼,村里上百号人坐着手扶拖拉机、大卡车直接去了乡里。

后来,村里的人冲进了派出所。大祖父七十多岁的人,背起老婶的遗体呼呼响地朝外走,后面追的人都被村里人拦下了。听说在那场行动中,我的几位本家祖母表现十分英勇。七八十岁的几位小脚老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着柳条和拐杖,见人抽人,见鬼打鬼,一直冲在最前面。平日耀武扬威的那几十号计生办的,早已不知去向。

在老婶下葬的那天,我看见老叔眼里布满血丝。他眼框深陷,胡子拉茬地缩在一件军大衣里,如一截枯木杵在门框边上。

可怜的小堂弟,没有奶水吃饿得哇哇直叫,哭声从东头屋传到院子。院子里乱七八糟,来来往往的人散在各个角落,连院子外面也站满了人。老婶孤零零地躺在堂屋中间。火纸化成一缕缕烟,一直盘旋在她的床头,久久不曾散去。

后来,伯母把堂弟抱回村里,用米糊喂养。再后来,老叔又娶了现在的婶婶。于是,我又经常见到小井的边上,另一个女人孤零零地挑着两大桶水,慢慢向坡上走去。

不知道风吹过村庄时,为什么总是绕开井。任外面被风折腾的乌烟瘴气,井里的水,不受一点波及。最多,从井口飘下几片被风追得无处藏身的落叶罢了。风也知道,它的世界只能是在地上,在半空中。风最喜欢的东西是火,最喜欢的事,莫过揪着火焰从地上窜到半空中。

在十岁那年夏天,一个夜晚即将来临之际。匆匆吃过晚饭,祖母就带着我们几个男孩急急奔向老姑家。大堂哥用架子车载着祖母和弟弟,我和二堂哥一左一右拽着纤绳。平时走着玩着就能赶到老姑家的两三里路程,在那个晚上,却仿佛被老天硬生生扯成了几十里。田里的小麦一个月前就被收割了,新种下的黄豆在几场雨后刚探出个头。几个土坡趁着夜幕挺起了身板,就连路边那几棵柳树,也变得怪模怪样起来。沟边狗尾巴草和灌木丛,在风中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动。一头大汗的我,身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自两家大人把我们送出院子后,这段路上,我们再没有再说一句话。

赶到老姑家,银白色的月亮正惨淡淡地孤零零挂在天中。老姑一家人正在吃饭,见我们来后连忙放下碗迎了上来。老姑吃惊地问我们怎么都来了。家中唯一的老人和四个小孩,一个不差。大人却一个没来,且是晚上。她料想家中一定发生了大事。老姑家也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是闺女,正房只有3间,一下子无法安顿这么多人。我们就把架子车卸了轮胎,上面铺了席子,院子里又打了两个地铺。好在夏天,不用被子。

稍稍安定下来。我坐在席子上,瞪大眼睛望着东南角黄泥山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空中的月亮慢慢向西游走,乌黑的云朵象一座座小山慢慢压上了我的眼皮。我努力地挣开眼睛,对那个重要的时刻既期待又恐惧。

祖母和姑妈在一边小声地叙着话,几天前突出其来的一场变故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晚饭过后,家里人正在院子里看电视,我在东头屋洗澡。一声震天的巨响让我的心脏猛地擅动了一下,瓦房顶上几块被风干了的泥块跌落在我的洗澡盆里。紧接着是一层细沙飘荡到我的头发、上身,窗棂咯啦啦地响了几声,玻璃片似乎要掉下来,窗外空中隐隐一片红色透过窗帘。我三下两下胡乱套上衣服就往院子里跑。家里人正抬头看着院子外面的上空。鸡圈里的鸡在咯咯乱叫,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正南方向的天空,风扯着火焰,村子上方只剩下一小片夜空。月光在烈焰面前也黯然失色。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声音似乎比刚才的短促,但更加有力。原本低矮的火焰猛然向天空伸出一截,仿佛已挨着村庄。就连站在院子里的我们,似乎也能感觉到它的炙热。风带来一股难闻的气味,脚下的地面也晃了两下。村子中央,开始有人敲响了洗脸盆。

我们刚转出大巷道子,马路上已站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后面有三三两两的人结队赶过来。在场的人无不一边伸长脖子看着南天那片火焰,一边相互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神里多是忧虑与不解。

“我正在洗脚,电灯突然闪了一下,房顶晃了一下,我以为是发生地震,赶紧向外跑,连鞋子都没穿。”一个本家叔叔绘声绘色地向大家讲述自己的遭遇。

一位远房堂兄正在看电视,那声巨响直接让他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至于熟睡中的小孩被吓哭,以及鸡飞狗跳,更是不计其数。

突遭此事,很多人认为是地震。看到南天的大火,立刻否定了。有的说看见了蘑菇云,不会是原子弹爆炸吧。“原子弹爆炸还留你在这鬼扯!”又一个猜测被否定了。普通的大火不会这么厉害,烧红了半边天。

不一会,黄泥山北坡的几户人家惊慌失措地进了村。他们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山南头的液化气站爆炸了。刚才有个下夜班的,亲眼看到一个烧得通红的铁块子落到塘里,水滋啦啦地响。

距村子三四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型的液化气储配站。这座始建于1973年占地约两万平方米的储配站有15个储罐,总储量为700吨。当晚,工程承包组为了抢进度,擅自对其中一个罐的排污管泄漏点补焊。那个罐内存有大量空气,电焊时电流通过罐体,引燃了储罐内爆炸性混合物,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和2000度的高温。不久,与其相邻的另一个储量更大的罐受大火高温影响,发生了二次爆炸。爆炸火势和爆炸威力远远超过第一次爆炸,数吨重的罐体残骸被炸飞撞击在另一个罐体上,导致气体从罐体被撞坏的裂缝处泄出,形成近400m²的气雾区。伴随爆炸声响,硕大的蘑菇烟云裹着火舌腾空而起,高达百米,火光照亮了宁静的夜空。

第二天,关于昨晚爆炸的消息传了出来。有人说,看见液化气储配站附近的车辆段围墙裂开一扎宽的缝。有人说,距爆炸现场两里远的风动工具厂被震碎了许多玻璃。有人说,这次爆炸让津浦铁路中断运行整整一个小时。还有人说,爆炸现场死的两个人,骨头渣都找不到了,三百米内的人基本都被烫伤。

第三天,传来的消息更邪乎。有人说在山道上捡了一块手表,有人说在山塘里看见一个浮在水面的人头,有人说在十七中门口捡了一蛇皮口袋的鞋子,都是附近居民逃命时跑掉的。

几天后,液化气储配站大检修的消息传来。原本稍稍安静下来的村落,又沸腾起来了。据说液化气储配站大检修可能还会爆炸,而且规模还不小。前番两个罐爆炸已让人变色,更大规模会造成什么局面,凭乡下人的见识是想像不出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只会更糟糕。为了保险起见,各家各户开始转移老人孩子,也有举家外出的。

我们五心不定地在老姑家过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听到响动。早饭过后,我们往回走。老姑叮嘱晚上有事再过来。

同样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上,这里的人选择勇敢迎上去,哪怕明知不可为也绝不放弃。

村里的麦收总赶在端午前后。太阳像火一样罩在头顶,乡亲们弯着腰,在半人高的麦地里尽情地收割着。然而,这个季节连地里的风都是燥热的,人的影子在自己的脚下聚成一个圆点,任由汗水浸透衣衫,却无处躲藏。

小麦却是无比惬意。沉甸甸的麦穗让麦秸有些倾斜,麦芒有些招摇地虚晃在热风中。左手拢起一行麦抱入怀,右手挥舞起镰刀齐根割下,顺势丢向身后的麦茬间,左手接着拢起前面的另一片小麦。手中的镰刀逐渐沉重,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密,身后的空白却越来越大,一束束小麦顺从地依偎在大地母亲的怀抱。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亲近土地,最后一次聆听母亲的耳语,它们终究注定要有一场远行。

直起有些酸胀的腰,四处张望。这里一家,那边一户,小麦丛中到处隐着人。地头的路上人来人往,来的人拿着镰刀、绳子和水壶,去的则是一架车麦把跟在牛后面悠悠地移动着。

临行中午,人们陆续往回走。中饭之后顾不得休息要马上再赶过来。一位远房嫂子打发家里其他人先回去,她和一个未出嫁的女儿留在地里继续收割。趁着天好早点收割,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全指望着这几天呢。这在麦收时节原本再正常不过。

我吃完午饭,刚转出大巷道准备去地里时,就看见村口聚了一些人在议论着什么。有些还端着碗,有些顶着草帽抽着烟,有些抱着镰刀把子,另外一些人把自行车闸在路边,一边抹着汗,他们的脚下却是手臂粗的半截棍和扁担。一位远房哥哥正在挨个散烟。

“跑掉了!”

他们几个骑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过碾盘桥。老远看见留在地里收割麦子的嫂子,正披头散发地挥舞着镰刀,与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在周旋。于是,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加快速度向前冲。等他们到时,那个流氓已逃匿在茫茫的大片麦地里了。嫂子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子。她衣服上的扣子被扯掉了一个,脸上和胳膊上的划痕慢慢渗出血来,一根麦秸插在发髻上。在她身边的那块地上,原来整齐的小麦被盘地乱七八糟。她眼睛红红地盯着赶来的乡亲,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顺着被压倒的麦丛,追了一段只发现一堆衣服。追赶过去的几个人当中有她的丈夫。被狠狠训斥了一顿的嫂子很不服气。她只想多干点活,早点收割,谁能想到这个流氓会趁人少时溜过来,差点葬送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说起这个侄女,我倒是熟悉。她是嫂子家几个闺女中长相和身材最出众的一个,且又孝心,初中毕业后一直帮着家里做事。村里的婶婶在农闲时轮流跑到她家说媒,可她心气高,寻常小子看不上。去年看上了一个干部子弟,两家见了面也订好亲,计划今年下半年就办喜事。

这天中午闺女主动留下来,陪母亲割小麦。干了一会,见地里干活的人回的差不多了,闺女就到两块麦地交界的田埂下解手。刚解了衣服,冷不防一个光着身子的汉子从一块麦子中向她窜过来,她吓得惊叫着喊着“我妈!我妈快来!”当她提着裤腰带要跑时,那汉子也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嫂子听到动静提着镰刀就冲过去。眼看那汉子就要捉住闺女胳膊了,她照着他脸上狠狠挥了一刀。那汉子急忙后闪,她趁机把闺女挡在身后,娘俩相互依着边挡边后退。

“快回去叫人!”嫂子胡乱挥动着镰刀逼退意图再次靠近的汉子。她的闺女赶紧往村子里跑,还没到村口就开始大声哭喊起来。正在吃午饭的人家纷纷出来,一听出了事,立刻丢下饭碗,一伙青壮男人掂上家伙跨着车子就往地里奔去。

村子西边通向小麦地的马路上,两批人一前一后风一般地骑着车子往前冲。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绷得紧紧地,每一个人都想尽快赶到出事的地方。在这个季节,在我们的土地上怎么能发生这种事情。没有人去想抓住那个万恶的家伙怎么处理,更没有人去想事后她们一家人如何感谢。

顺着村口的下坡路就是刘台子。再紧蹬几圈便是碾盘桥,过了桥,在车上就可以看见她们家的地。那是一块与邻村接壤的麦地。一望无际半人高的麦丛,深深隐藏着素日一眼就可以瞅见的小沟土埂界碑,以及不喜天日的小动物们。丰收的热情在烈日下,让我们失去了对坏人应有的警惕。

一位母亲,为了保护孩子,纵然面对万难,终究勇敢选择面对。这恰如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无论多么贫瘠,只要有阳光有雨水,她一定会无私地向人们提供生存的食粮。

待我拿着镰刀,穿过自家麦地到达现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炙热的野风,提溜着麦穗沉甸甸的脑壳。

本文原载《大观·东京文学》2022年11期,入选《收获》APP“无界漫游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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