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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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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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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伤怀菜花开

19岁那年,我与很多没有接收单位的应届大中专毕业生一样,加入到外出打工的行列,之后便如一叶浮萍在南方辗转游荡了数年。仅仅在清明回乡扫墓,或是因工作之需途经郊野时才会邂逅油菜花。但也仅仅是匆匆一瞥,无暇细赏。直到30岁那年,我才第一次真正面对油菜花,真切感受到了它的美。

2010年我给海宁的一家专业市场做服务。清明翌日,同事捉了我一起去袁花乡下拜访大客户。一下车便被一大片暖暖的、金黄的油菜花包围着,惊讶之余 我便再也迈不开脚步。

在东海之滨,在钱塘江畔,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我的眼里只剩下了三种色彩:顶上是蓝蓝的天,远方是青青的山,身边是金黄的油菜花。温情的阳光下,清风轻轻吹过油菜花田,涌起一股又一股金色的波浪,一次又一次卷向我的身躯,我在这波浪中无力地挣扎着。油菜花田里沁人心脾的香味与灿烂金黄的色彩又似一把熊熊的火焰,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心脏,我的思维逐渐被这团春的火焰融化。

在油菜花田中,我忘记了所来的目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来自何处,也忘记了身前的一切的烦恼。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又似一只飞入黄花丛中的蝴蝶或是蜜蜂,只有欢快地笑自由地向前游走。

我俯下身躯捧起油菜花精致的花瓣,细细玩赏。这又是哪一位高超雕刻家的杰作呢?十字形排开的四瓣花瓣,每一片花瓣上都有细细的纹路,纤细的花蕊弯曲着凑在一块,仿佛慵懒的少女刚刚从美梦中醒来。

我手握一束盛开的油菜花,在风中轻轻摇动,孰想却被蜜蜂当成战场中的敌军的一面旗帜。不远处,几只小蜜蜂原本是趴在花朵上一边吮吸着油菜花的花蜜一边懒懒地晒太阳,此时却频频飞临我手上的花枝,连蝴蝶竟也翩翩舞来。

同事也不适时宜地笑我说“看你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我哪有这个能耐啊,不过是借了几分油菜花的运气罢了。可不是吗,我的手上,我的衣襟,就连我的提包也满是淡淡的菜花清香。

再看我的同事,你不也一样吗?彼此拍手相视而笑。

油菜花啊,你竟然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快乐!这还是深埋在儿时记忆中的油菜吗?那时的你在冰雪中瑟缩着,在山野间毫不起眼,分明就是一个寻常邻家的丑孩子啊。

轻轻闭上双眼,我的思绪飞回到了淮河边上。当年开在淮河岸边的油菜花也一定是在暖暖的春风中摇曳、散发着清香喽?眼前的你们如此灿烂和温暖。那你们是否从淮河岸边一路追赶过来的呢?

第二次认真面对油菜花的时候却是在祖国南部的一个山村,那是一个时隔数年仍让我感到痛惜的地方。

常常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时,当年的导师便带着我们背着画板,在山泉的叮咚声中,走过光滑的青石路,走过粗犷的古树下,走过丰腴的山梁,赶到一面向阳的山坡上。

仲春时节,原野里的花总在不经意间盛开,风吹过淡淡的清香。太阳慢慢升起,周围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摊开颜料,举目远望,晨雾如薄纱一般缠在如黛的山的腰间,山雀轻盈的翅尖掠过半空,山脚下和远处的梯田、山民院落前后上却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绽放。于是原本绿色的山野画卷上便似打翻了颜料桶,大片大片的金黄被直接泼在了上面。

有一次导师放下手中的烟斗,当着我们说出一番关于对油菜花的评语来。他说油菜花看起来外貌极是普通,没有玫瑰、牡丹那样层层叠叠的花瓣与多变的姿态和色彩,但它有很强大的力量,它的心中一直追求着梦想,并且一直在为着这个梦想不断的努力,所以出生时毫不引人注意,开放时灿如云霞,让人赏心悦目,而收获时却又让人回味无穷,因此它的花语是“加油”!

可是我对导师说的不以为然,我所记挂的却是好客的村民们家中自酿的米酒和那近似乡音的畅谈,因为每每醉后第二天便可不用再来听导师的唠叨了。写生结束之后我又连续几年在油菜花开的季节赶来小住一段时间,一来寻找创作的灵感,二来稍解思乡之苦,也算给自己放假。

孰想五年前的一次回访,无意间竟然成了诀别。

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季节,还是在那道熟悉的山梁上,还是那片如海一般的油菜花田,看到得却是已被强行拆除、一片狼藉的山村。远远传来打桩机的轰鸣声,每一桩、每一声闷响却像是打在我的心脏上。几处没有拆完的残壁在春日的阳光下拉着长长的投影,仿佛要逃去,又仿佛在挣扎。不远处的油菜花田在风中翻滚着,鲜艳夺目的黄色在眼前跳动着,极目所至,大地连同夕阳都仿佛被这油菜花的情绪所打动。

山村没了,熟悉的人也搬走了,只剩下油菜花铸就的金黄灿烂世界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一个远方游子的面前。自此,再也无由去那个山村,更怕见到油菜花。

自六年前定居山阴后,便重新注册了一间公司维持生计。每日搭车从家到办公室,再从办公室回到家,或是业务来时便从办公室坐上火车直接去国内各项目地,几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从家到办公室的途中总会经过几条河、几座桥,而离家较近的的富陵桥西是一块庄稼地。不知何时,那片田地一部分种上了苗木,另一部分竟然种上了油菜。起初一直没有留意,直到某个清明时节油菜花开的时候,女儿打开车窗用小手指着桥下一片片金黄色的事物问询时,我才得以邂逅那个深埋在心中许久的温暖颜色。

彼时公路边上零散停了几部私家车,一群数人,有白发的老人,有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妻,有美如朝花的少女,还有几个活泼的小孩。看到他们在油菜花边拍照、游玩,妻便停车,邀我和孩子加入到这个行列。已接近中午,油菜花儿们都舒展开了手脚,露出了星星般的花蕊,正如顽皮的眼睛。几个小孩便挣脱大人的手跑进菜花丛中,踏着松软的土地,穿梭、躲藏,大人们急忙追在后面,喧闹声惊起两只正在花丛中觅食的小鸟,于是小孩们更高兴了,大声叫着、跃着,再折下菜花花冠扔向伙伴们的身上。

前年清明回老家扫墓时,突然发现村子周边的田野里出现了成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远远望去,一片片,一簇簇,在春风里昂首怒放。当我置身于半坡腰那一大片油菜花田中时,我开始迷茫了。这是在故乡还是异乡呢?

当我急急得再赶到素日清冷的老宅院子里时,我的心猛然地震动了。灿烂的怒放的金黄色的油菜花已掩住老宅的门阶,爬满童年的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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