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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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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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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

黎明即起,鸟儿循着枯草的气息,找寻合口的籽粒。只身冷清的空气里,感觉鸟语草木亦兄弟。

一个人走走停停,站住看云,云浪叠涌,不跟风;抬脚走,云在追,随人南北西东。

冬雨淅淅沥沥,见园丁持剪向花树删简,拣选了几枝,硬刺不客气地扎手。一束玫红的月季随我归去,不必湿漓漓地躺在寒凝的大地上。内心欢喜。

花儿养在清水瓶,枝叶苍翠,清供案上。晨昏之际,绽放着的,打着骨朵的,望几眼,红袖添香,满室生春;花儿养眼,养心,养精神,旷日情深,如解语密友,花色人心相与闲。

微信塞满手机,日日却只为花疼。

据说,插花在日本还有花道,最古老的《伊势物语》里,多情人于瓶中插珍奇紫藤花一株,花萼低垂,长达三尺六寸······悟道明心,要做繁复的讲究。想象中萎谢的花弃之,再插上照眼明的鲜花,但见鲜花笑,不闻残花泣,花的地位生生栽倒在云泥之别。所幸,花儿没有境遇之思,伤身伤世之慨。因不懂插花之术,案上花得以从伊而终。

屋子干冷,盛放的花朵娇艳,淡淡的清芬诱然地勾人来嗅;一簇玫红的火焰,凝聚着所有花开的心思,烂漫春意,一下子驱遣了愁红惨绿的季节;心旌神摇的那一瞬,它是风景,也是目光,交流,洞烛着芳华之美;花瓣丝绸一样润泽滑腻的朝颜,有个花魁一般的名字。

月季近似玫瑰,花之夭夭,灼灼于荒凉。夭夭本是美好的意思,还有一丝妖娆的神秘气息吧。悠然远怀,暖而粘的蜜色眸光,如蜂如蝶,如饮水的鹿,不想离去;异样复杂的目光,比清水更容易照见花朵内心的明亮。宴席上的男士,平俗地向美女抛几句俏皮的调侃,无伤大雅的幽默,美女嫣然一笑,无遮无掩,晶玉在怀,思无邪地真好!青春的红颜,五少陵年争缠头,幽深的潭影环佩叮咚,鸟鸣清凉。

日子久了,有的花朵开始凋残,萎谢的蔫头搭脑,日晚倦梳妆的妇人,吃力地扛着她的十字架。花容憔悴,似被油烟熏烤而蜷曲,绿叶支愣在欹侧,残杯冷炙暗销魂。美人迟暮,淡淡倦倦,枯立向黄昏,它叫暮容吧。花心处一抹残红,像老妇脸上微微泛起的红笑,无人可解的风情,无人可懂的险韵。萦怀“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偏唱阳春。”一曲精魂升华着暮容。还好,花容阑珊,香味在悲剧的宿命里提纯,再提纯。

几朵朝颜,几朵暮容,彼此映照,相互提醒。朝颜是暮容的从前,暮容是朝颜的未来,朝颜会变成现在的暮容,暮容再也返不回朝颜的从前,形形色色的世界,充满如此循环,轮回的生命。

嗅一嗅朝颜的花气清新,闻一闻暮容的暗香郁郁,既珍爱着朝颜,也不舍丢弃暮容。一个似现代诗清香四溢,一个像唐诗宋词暗香萦绕,有时嗅一下暮容的深浓,朝颜之味就淡薄了。

黑暗之中,朝颜和暮容遁形隐迹,没有了外在的目光,形体的对比,灵魂平等了;花与汝同归于寂,静逐心香转,一缕神秘的声息。

朝颜说:采摘时,人喜悦于花样的亮丽,正视花儿的外形,就不再理会它的灵魂,人间最可叹息,朱颜辞镜花辞树。

暮容笑答:懂得花儿的灵魂时,外在简直就不重要了。只败岁月,不输一缕心香,就好。

有时,我会陪着朝颜向暮容张望,张望源于对枯竭的慌乱,挣扎,焦愁。有时会随着暮容垂思,探寻远离物质的厚积薄发,以源源不断的暗香,在仰望的高处,描绘神秘的静物与山水。

一切光色,声息,已为黑夜所抚慰而安静了。香气相生,彼此缠绕,自歌自舞,声声铺地,擦亮星光,绽放和凋落都是美丽和神圣的。无言的哀戚远了。

枝上叶子黄落,严冬加剧着损伤,花儿干了,保鲜的宁静和寂寞滋养着暗香。花的心倾吐安息,新生,庄严着一个内在的宇宙。一瓣轻轻飘落在其它绿植的叶子上,蝴蝶一样遗世而独立,追念着先知和圣徒的脚迹,剪彩庄子的辽阔。

花犹怜人,细细闻着暮容的暗香,有一种由来已久的熟悉,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微汗潮润,胳肢窝处的体香,真的一模一样,人也会释放这种凋零的气息,人是自然界里的另类花朵吧!暗香搅动着空气,如趺坐须弥山巅。

风干的花瓣,暗香以息相吹,不绝如缕地跟踪而来,就仿佛找到了略做修改的自己。无论多么苍老,凄迷无奈,凛冽的暗香擎放在心头,如催动花朵的阳光,深浓着人世的爱意,浸润灵魂的空洞。

望向各人眼中灿烂的花儿,花儿的香味像花的形状,颜色一样繁多,惜花更自爱,只有纤敏而多情的鼻子嗅的出暗香飒飒。高崖之花,长留一小块思想和意义,无人来嗅。

隐隐然懂得了花之物语,每一个来自尘土的生命都会纯粹成一种气息,无论朝颜还是暮容,携带高贵的暗香,依如信仰,丰饶着生命的内涵,别样着魂魄的不同。

朝颜和暮容仿佛是一生一世的微电影,邂逅与重逢,瞬间靠近,交错而去,吞下心外的暗疾,精神上相应的讯息,索要孤独的香味。与日俱增的内在暗香,呼吸着爱,愈益弥漫,深广到无际涯。

暗香收摄,剪裁天地无我的枉然;千红一窟,万艳同悲,一种命运的譬喻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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