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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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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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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径缘客扫

                一

入住城市,阳台一直空着,感觉少点绿意,置了几盆花草,方寸间怡情。

乡下的草参,三七,洋马凤菜,芦荟,虎皮兰,多肉植物,慢慢适应了这儿的水土,吐出新生的绿叶。土质贫瘠,好在它们并不娇贵,黄土上参差有致。

路过的花圃一片红,微喇叭一簇一簇地开,经过一次,眼红一次。偷偷移走两棵,红花映阳台,像寒门贴上红对子。

欢喜不几日,一棵花上爬着许多针尖大的小白虫,卵状,像小时候头发里生出的虮子。花蕾间尤多,花儿孤苦伶仃。莫名的小虫,枝枝叶叶上繁衍。花开如常的一棵赶紧移开,多肉植物不怕,不是它的菜。

虫子从哪儿来的呢?花儿自带的?气温使然?外面花圃里的同类,光洁的花是花,叶是叶,绯云接力下去。一些蚂蚁花间穿行,犹似大声断喝:天敌在此,休得兴风作浪。

室内缺少风吹雨打,小虫子们脚跟稳稳地腻在一处。

开始,舍不得丢,辛苦栽下的不说,地气成了高楼的稀缺元素。这棵植物既承载了无数微小的生命,送它们一个乐园吧!又能怎样?微生物的剧场也自有一番生趣!

渐渐地,又见花叶间扯起网状物,蜘蛛侠若来,正好救花儿于水深火热。丝缕与日俱增,蜘蛛却神出鬼没,不挂影子,不然,谁织的网呢?

离家几日,回来一看,惊呆了。花罩在白色帷帐里,像打了包,珠网的预设打破了。八卦阵的蛛网,一根根银丝清晰可见,富有弹性,粘性。这网像一层薄膜,不见网眼,薄如蝉翼。轻轻一触,吹弹可破。小虫在网子上飞檐走壁,跑成了高速路。原来,它们在吐丝结网。网下的叶子微黄,整株绿植五花大绑。

上网一搜,小虫极像白粉虱或烟虱,吸食花叶。放大了看,有一对翅膀,没说会结网。花上的网如烟似雾,暂叫它们烟虱吧。

烟虱自成一个王国,吃饭之余,还会不停地工作。织网是一项集体工程,堪比人类的写字楼,长城,金字塔。眼下的网,究竟是它们的生存之网,还是意义之网?

叶与叶之间,一只烟虱哗哗跑动,凌空行走,跑在肉眼看不见的经纬上。高精准对接,一道道为网加密,做圈地运动,步步为赢,罩住一个密不透风的白色帝国。绿植成了它们的“世界树”,青枝绿叶供应着这个王国。含苞的骨朵糖分高,烟虱糜集。叶片上撒兵成阵,架天桥,空中走廊,构造天花板,踩在云上一刻不得闲。绿植有多大空间,网就织多大。不由惊叹,这针尖的身体,不屈不挠的劲头,有怎样的信念与野心,小小的花盆活成自己的旷野。

观察另一盆,花朵上也隐伏了白点,透明的网线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由担心,另一棵会被拓彊扩土,纳入白色恐怖。

它们的丝之梯,沿着一株“世界树”,进行着天使一般的操作。自有一套交流方式,生活体系,生存,繁殖,发展,王炸传播,一派欣欣向荣。丝之梯像人类的步梯,有个浪漫的名字——揽月牌。低处与高处,四通八达,织出自己的迷宫。

居住在自己的白色星球,慌不择路,打包拎走的野心,只争朝夕。绿植在贫血,呻吟,苍黄,“世界树”加速灭亡。一网打尽地膨胀,没有宇宙。

一张尘网,心无所住,身在藩篱,微缩版的自己,不也正吐着丝,织起生活意义之网吗?第一秒推送的视频,下一秒就被遗忘,短视频快速网络的天文地理,满城风絮,过眼涛涛云共雾。

地球在宇宙中是颗尘埃,万物又是地球上的埃尘,都是转瞬即逝的主人。

马克斯.韦伯说:人是悬挂在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人多像焦虑围困的烟虱,这不是玩味。

               二

给小蜗牛找伴儿,在见它庐山真面那次。

在阳台上侍弄花草,抬眼望见一只蜗牛,一动不动贴在窗纱上,以为外面爬上来的呢。捏起放在掌心,不见一点儿动静。螺口的涎水干成膜,阳台这么热,晒了干,寻不见一丝活气,这回真死定了。随手放进花盆,指甲盖的螺纹好看。

读书间隙,猛然间想起蜗牛,瞟了一眼,肉身,头眼,天线触角暴露无遗。那鲜活的小样总算逮个正着,身子消瘦的像苦行僧,也许远离草地菜园的缘故。一碰触角,身子立马缩进壳子里,依旧玩起诈死术。

此前几面,它一直以空壳示人。初见时,端详几次,不见伸头缩脑,以为深埋花土,早没了生命体征,随手放在一棵花苗下。再见,竟出现在另一个花盆里,不死不活的样子,引不起更多注目。一天,它趴在新买的三角梅上。简直把自己活成一封从前的信,隔一段日子,在某个花盆惊现,宣示自己的存在,却少了那份肝胆相照。收留一只小蜗牛,花草们并无大碍,随它在阳台浪慢。

试探出这儿没有伤害,小蜗牛门户大开,裸露出生命的柔软。闲来,目光花枝间驻留,逗一逗蜗牛的憨态可掬,不失为闹市里的闲情逸趣。

投桃报李,成双捉对的好事,常是人的怪癖。自己不喜欢孤独,情同此心,觉得小蜗牛也有二十亿光年的孤独,特想为它脱单。出门散步,留意着物色一个伴儿。草丛里的蜗牛并不稀罕,捡了个纽扣大的,肥肥的,一寻思个头上不般配,来家后会不会以大欺小,质疑地搁回草丛。

捉到一只身量差不多的,和家里的那只像双胞胎。对人而言,异类往往像一个模子刻的。野生的蜗牛肉嘟嘟,湿漉漉的,保家里营养不良的那家伙喜欢。回到家,头对头,脸对脸地放进一个花盆,望着老乡见老乡,直替它俩激动。暗忖,不知为小蜗牛寻了个红颜,还是蓝颜。皆若红颜,会不会幽怨如苏青,向张爱玲吐隽语:女朋友至多只能够懂得,男朋友才能够安慰。

倾心吐胆,像伯牙遇到子期,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多么乐见的一幕。第二天,侧目花盆,找遍叶底,一个影都不见。私奔度蜜月去了?接连搜寻几日,傻了眼,灰了心,音尘悄然。

早先,历史背在背上,小蜗牛好奇地爬上高处的纱窗,朝向蓝天白云星辰,思慕做壳的好材料。

慢慢活在所来翠薇径,小蜗牛无问东西。不断把新的,更大的螺纹补充到自己的背上,以蜗牛的日与夜。

不是我给它们乐园,是小蜗牛来阳台慰风尘。看花时,目光拍遍,那慢犹在花叶间,静静地含着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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