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金花老师还沉浸在睡梦中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老师,我是金阳!不好了!阿文家出事了!”
金花连忙招呼他坐下,说道:“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昨晚我们几个埋葬鹰一平的时候,阿文无意中看到鹰一平的佩刀上有一颗宝石,就起了贪心,偷偷地拿走了,回家交给了他母亲。不料到了后半夜,他们家突然来了一伙强盗,把那块宝石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还把阿文和他的母亲打伤了!”
“天哪!”金花也吃了一惊,“那阿文和他母亲的伤不要紧吧?”
“听说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应该不碍事。”金阳接着说,“不过,阿文的母亲气急败坏的,天不亮就跑到县城去报案了。您也知道,他母亲在咱们村是出了名的爱贪小便宜。平时一点儿亏都不想吃,现在碰上了这样的事儿,不急才怪呢!”
金花一听,连连摇头:“阿文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有些顽皮,有时爱跟别人开个玩笑,但是本性善良,从来不乱拿别人的东西。唉,这一定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走,我们去他家看看他吧。”
从太阳花圃到阿文家,足足有七里路。也许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这消息竟然不胫而走。一路上,他们碰见了不少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件事。有的说,阿文的母亲平时就见钱眼开,结果这次吃了大亏,完全是咎由自取;有的说,这伙强盗得到消息也太及时了吧,竟然这么快就得手了;还有不少人忧心忡忡:这强盗既然抢了阿文家的东西,以后会不会跑到自己家作案呢?一时间,莲花村里人心惶惶,几乎家家户户都盘算着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强盗抢了去!
可就在他们快到阿文家的时候,金花突然被人叫住了:“老师!”
金花回头一看:原来是喜娃。她赶忙问:“是不是爷爷打听到消息啦?”喜娃摇了摇头:“没有。爷爷今天早上刚刚飞鸽传书,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我找您,是因为王宫派人来了,请您进宫呢,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在花圃找不到您,就跑到我家来问我们。我也是一大早就听说了阿文家的事儿,心想您一定会来看阿文,就赶紧过来找您了。”
听到“王宫”这个词,金花的心里倒是有一丝疑惑。六年前,她离开国都的贵族学校,回到莲花村做乡村老师。自打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踏入过王宫半步,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王宫的消息。可如今,王宫居然派人来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呢?
“那么,王宫来的人现在还在你家?”金花问道。喜娃点了点头。
“好的。也许真的有重要的事儿。这样吧,你们两个赶紧去阿文家,好好安慰一下他。他这次虽然吃亏了,但也能够吸取一些教训,以后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我得赶紧去喜娃家一趟,你们看完阿文以后就各自回家吧。”
于是他们便分头行动。当金花急匆匆地赶到喜娃家时,看到白须爷爷和一名军官坐在院子里聊天,旁边还有几名士兵。白须爷爷和那个军官谈笑风生,这倒让金花感到一丝惊喜——从没见白须爷爷这么开心过!
看见金花,白须爷爷急忙向她介绍来人:“他叫阿虎,是我的老部下。我当将军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出生入死。现在也当上了咱们百花国的将军啦。”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阿虎向金花说明了来意——他是奉国王之命,专程请金花参加雄鹰国二王子的欢迎宴会的。那位王子此次前来,是想邀请金花去雄鹰国,为他已故兄长的儿子治病。
金花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菊花公主的骨肉,不过还是有些疑惑:自己跟那位王子素不相识,人家怎么会亲自来邀请呢?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大的面子?阿虎大笑:“您还不知道吧?自从半年前,您用花粉治好了一位从咱们国都来的商人的病后,您的名气一下就传开啦。就连雄鹰国的很多大臣也听过您的名字。不过,雄鹰国的国王对来自国外的大夫一向不太信任。还是这位王子眼见侄子的病情越来越重,而身边的人都治不好,就向他的父亲建议,不妨让您试一试。他为了表示诚意,坚持要亲自跑一趟,现在已经进入了咱们百花国境内。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以后就能到国都了。咱们陛下特别想改善和雄鹰国的关系,所以一听说人家要过来,就高兴得不得了。这不,几天前就吩咐下去,要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还特意派我来邀请您赴宴呢!”
听了这番话,金花的心里喜忧参半。喜的倒不是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受到这么高规格的礼遇,而是想起菊花公主生前对她那么好,现在终于有机会回报她了;忧的则是孩子的病情——那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自己真的有能力治好他吗?
阿虎猜到了金花心中的焦虑,连忙开导她:“您千万不要有思想包袱。我听说,那位王子心地善良、性格宽厚,跟他的父亲大不一样。我想,就算您也治不好那孩子的病,他也不会怪您。万一他们国王不高兴,我想他也会为您说好话的。再说了,如果真的治好了,两个国家的关系也会好起来。到那个时候,您可就是咱们百花国的大功臣啦!就连咱们陛下都会奖励您的!”金花笑着说:“我倒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只要能救小孩的命,我就心满意足了。”
事不宜迟,阿虎和金花决定立刻动身。白须爷爷热心地帮金花打点行囊,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依依不舍地和他们告别了。他还特意告诉金花:如果云海那边有了消息,他会让喜娃去国都找阿虎,将消息转给金花的。
从莲花村坐马车到王宫,最快也需要三天。为了减少路途中的乏味,金花便主动和阿虎聊起了天。他们从国家大事聊到百花村的风俗习惯,以及金花教过的这些可爱的孩子们。聊着聊着,金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须爷爷,说道:“白须爷爷跟您聊得很开心。说实话,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他像今天这么开心呢!”
“是啊!”阿虎说,“他虽然是我的将军,可对待我们这些部下就像亲兄弟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官架子。我们一起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所以感情很深。唉,今天我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一听这些,金花欲言又止。不过阿虎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金花心里有话,便等着她开口。果然,金花沉思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阿虎将军,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您?”
阿虎似乎猜到了:“不用客气。您是想问:为什么将军会早早地辞官,在你们村子里当一个普通老百姓吧?”金花点点头。
“十年前,我们和雄鹰国干了一仗。”阿虎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当时的雄鹰国野心勃勃,想要靠武力征服周围的小国,于是他们的国君——鹞鹰大王,就派他的大儿子金鹰攻打山林国,山林国的国王急忙向咱们百花国求救。可咱们的陛下啊,害怕遭到雄鹰国的血腥报复,根本不敢出兵!幸好有不少头脑清醒的大臣联名向陛下进谏,说咱们和山林国是邻居,唇亡则齿寒。况且只有咱们百花国才有实力和雄鹰国对抗,如果连咱们都不帮忙,以后雄鹰国的胃口就会越来越大!这才勉强说动了国王。于是他让将军率领军队去山林国,和山林国的军民并肩作战。就在白桦林那个地方,我们和金鹰干了一仗。那场仗打得真叫一个痛快!”
金花立刻反应过来:“没错,那年我才十五岁。听村里的很多老人讲过那场战争,所以印象深刻。我还问过白须爷爷呢,不过他一直不愿意说,我也就没再问了。”
“那是因为,那场战争带给他的伤痛太大了!”阿虎接着说,“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价!将军的儿子洛磊,也就是喜娃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被敌人的乱箭射死了!将军当时悲痛欲绝,发誓要为儿子报仇。我们的士兵也把金鹰的贴身侍卫的右眼射瞎了。对!那个人好像叫做鹰一平。”
金花恍然大悟:原来鹰一平的右眼是这样受伤的!另外,虽然金花很早就知道白须爷爷是那场战争的指挥者,但一直以来,她对洛磊这个人印象不深,甚至一直以为他是得病死的。想到这儿,金花对从小失去父亲的喜娃更加同情了。她有点儿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阿虎接着说:“我们在白桦林和敌人打了好几天,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后来金鹰终于撑不住了,带着残兵败将准备撤回雄鹰国,不料路上遇到了山林国伏兵的袭击,送了命。我们也就得胜回国了。但万万没想到,将军遭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妒忌!他们眼红将军在山林国立下的战功,就在陛下面前说将军的坏话,说我们百花国也死伤惨重,都是因为将军指挥不力。甚至还有人说,敌人最终逃走了一小部分,就是因为咱们将军对敌人太仁慈了。陛下不敢得罪那么多大臣,所以,他虽然没有惩罚将军,但也没有给将军任何实质性的奖赏。这件事情以后,将军对官场心灰意冷,再加上经历了丧子之痛,就下决心回你们村安度晚年了。我今天看他的气色很不好,想来也是这么些年,心里因为那场仗一直很抑郁。唉,希望您以后能多开导开导他!”
金花听着听着,泪水早已打湿了眼眶。她暗暗发誓:回去以后一定好好要孝敬白须爷爷!到了大后天下午,他们终于来到了国都。金花在马车上眺望远处,眼前的一幕幕景象唤起了她曾经的记忆。走着走着,她看到了国都最有名的贵族学校——玫瑰学院。那是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王宫大门前。负责迎宾的大臣早已在那里等候。见了面,大臣对金花说:“金花小姐,您来得正是时候!黑鹰殿下一行刚来一会儿。我这就带您去见他。请这边来。”
阿虎说他还要在宫门口负责警戒,就和金花告了别。金花跟随大臣进了大门,径直穿过王宫的连廊,来到王宫大殿。雄鹰国的二王子黑鹰见有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金花顿时感到出乎意料——眼前的这位王子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脸上竟然有几道清晰可见的鞭痕!一双眼睛不是炯炯有神,而是透露着一丝忧郁。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王子竟然拄着一根拐杖——他的右腿是瘸的。金花的心里十分困惑:天哪!这跟我想象中的英俊潇洒的王子也差得太远了吧!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黑鹰王子友好地和金花握手,彼此客套了一番。金花正要向他询问那孩子的病情,谁知国王突然驾到,他们便急忙向国王行礼。国王摆了摆手,然后略带歉意地对黑鹰说:“寡人因为国事繁忙,让二位久等了!”身旁的女官亲切地招呼着他们:“请二位贵宾随陛下一同前往国宴大厅,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金花曾在宫中做过客,对宫廷礼仪略知一二。来到国宴大厅后,她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厅内挂满了红灯笼和彩带,墙壁最醒目的地方还挂着一条横幅——热烈欢迎黑鹰王子!赴宴的大臣们早已在大厅内的一侧列队站好,对黑鹰进行礼节性的问候。再看那足够容纳几十人用餐的长桌——桌上光饮品就有菊花茶、桂花茶、百合花茶、米酒、果酒、玫瑰酒、葡萄汁、橘子汁、杨梅汁、绿豆汤、酸梅汤等十几种之多,盛放在小碟里的干果、鲜果、糕点、熟食更是令人眼花缭乱!虽然大菜还没上,但光看这阵势,已然是招待外国君主的超高规格了!
随着山珍海味陆陆续续被端上来,宴会正式开始了。当众人依次就座后,国王面露喜色地致欢迎辞,黑鹰也起身答礼:“陛下用这么隆重的礼仪招待我,实在是让我愧不敢当!我来贵国,是恳求贵国能够施以援手,救治我那苦命的侄子。今天有幸能够见到金花老师,我这心里踏实多了。”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向身旁的金花,说道:“希望您能够慷慨相助,我一定不忘大德!”金花也起身还礼:“殿下您太客气啦。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国王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客套了几句后,连忙吩咐几位仆人把宴会的主菜端了上来——烤羊羔。
国王对黑鹰说:“我知道贵国上下特别喜欢吃羊肉,就花重金聘请了一位大厨,专做烤羊羔。”接着他环顾四周,问道:“那位大厨呢?快让他上来。”
大厨应声而来,向国王和黑鹰王子行礼。国王吩咐他切割羊肉,分给在座的人。当大厨把切好的第一盘羊肉恭恭敬敬地端到国王面前时,国王略微皱了下眉头,说:“这是专门招待贵客的。你难道没看到黑鹰王子吗?把羊肉先给王子享用。”
黑鹰显得非常不好意思,正要起身推让,突然发现大厨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然后扔掉盘子,猛然向坐在他左侧的金花刺去!黑鹰眼疾手快,立刻用右手强拄着拐杖,左手死死地抓住对方的匕首——手上顿时鲜血直流。但大厨也毫不示弱,立刻用另一只手狠命推倒了黑鹰,然后全力刺向金花。金花猝不及防,胸口被匕首刺中了!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人们无不变色离席,生怕刺客会伤到自己。而黑鹰也趁机起身,与大厨展开殊死搏斗。这时一名侍卫一个箭步地冲上来,和黑鹰一起把大厨制服了。黑鹰丝毫不顾自己的手,连忙去看金花的伤势。令人意外的是——虽然金花受了惊吓,但胸口竟然安然无恙!原来白须爷爷曾经在战场上缴获了一件金丝软甲,一直留在身边。这一年来,他想报答金花对他的关心和照顾,就把软甲送给了金花。金花几番推辞不过,就收下了它,每天把它穿在外套里面。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金花见黑鹰的手血流不止,立刻把自身的忐忑抛到九霄云外了。她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熟练地为黑鹰包扎。此时的国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不过,当几名侍卫用粗绳把大厨牢牢捆住、押解到国王面前时,国王立刻回过神来,厉声责问道:“你好大的胆子!快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大厨急忙去咬衣领上的一粒扣子,把他吞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口吐白沫身亡了——原来那是事先备好的毒药!
于是国王先命仆人安排黑鹰去王宫的偏殿休息,并且大声叮嘱:一定要好生照顾王子殿下,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等黑鹰和赴宴的大臣们退场后,他又把金花单独留下,问道:“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认识吗?”
金花一脸茫然地答道:“陛下,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平时我也安分守己,从不和人结仇。”国王点了点头,又命人将负责宫中膳食的官员叫来。等他来了以后,国王勃然大怒:“你可知罪吗!”
那位管理膳食的官员顿时面如土色,连忙下跪磕头:“陛下息怒啊!虽然这个厨师是臣招进宫里的,但他的底细,臣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啊。臣虽然工作失职,但求陛下看在臣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臣一命吧!”见国王怒气未消,善良的金花也一个劲儿地向那位大臣求情。于是国王冷冷地说:“看在金花小姐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那人唯唯诺诺地退下后,国王又对金花说:“今天让你受惊了。这样,我派人带着你去驿馆休息。你不用怕,我会让阿虎带着侍卫在驿馆周围巡逻,保证你的安全!”金花连声道谢:“谢谢陛下的关心!我真的不要紧,但我担心黑鹰殿下的伤势。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心里……”国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宫中最好的太医照料他的。等他的手不要紧了,你们再去雄鹰国吧。”
那晚金花彻夜未眠。她想到宴会时发生的那一幕,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她扪心自问:自己从不跟任何人结仇,为什么竟会险些会遭到毒手?难道这个人是想阻止我去雄鹰国吗?一转念,金花又想到了为救自己奋不顾身的黑鹰,不禁感叹道:“这位王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他这么勇敢,对我这么关心。要是我未来的心上人也能像他这样,那该有多好啊!”想着想着,金花竟然甜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