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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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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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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气东来》连载

第四章 敢问路在何方

1

门诊彻底关闭了。夏子成的眼前又变得一片茫然。

没什么好干的,也不知道干什么。说媒的人帮他拿出了主意。那就推进大儿子的结婚进程吧。他已经毕业了,说媒的人一波接一波的。何不顺水推舟,先把这事儿办咯。夫妻商量,征得儿子的同意,大王村这家姑娘排在了第一。

姑娘是高中毕业,这点夏子成还算满意。儿子也才中专嘛。学历是般配的,家庭也般配。夏子成是个病退的教师,姑娘的父亲是个工人,家庭负担不是很重。所以,就决定先去相看这家姑娘。

媒人也催着晃面儿——男女双方初次见面,只远远地相互看一眼,不说话——那就去晃吧。媒人前头领着,夏子成、妻子、儿子后头跟着。一人骑辆单车,呼啦-呼啦-地就去晃面了。下了省道,拐到去大王村的路上。夏子成的车链子脱落了,一丝阴影在他心里骚了一下,关键时候掉链子,闹得心里麻酥酥的。弄好链子,与他们三人就隔了百八十米。他骑上车子就急着去追。倏然,一条一米多长的青蛇冷飕飕地横穿马路,差一点被夏子成齐腰碾过。夏子成大骇,登时就炸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因刹车太急,他差一点摔倒。他心里又是一颤,巨大的阴影染过心房:这事儿会不会中途生变呢?

晃过面后,儿子觉得可以进行下一步,媒人说,姑娘也没意见。下一步自然是订婚,在农村,那时候还不兴先谈恋爱,相互了解,双方差不多了解个透底了,再订婚。家庭一般是不允许那样做的,尤其是女方家庭。因为,这既涉及到姑娘的身心“安全”,也关乎经济利益。订婚,男方家庭要付出定金的。如果男方毁约,定金概不退还。

订婚一般是男方到女家。根据惯例,夏子成邀请了各方代表——长辈中请了四婶,平辈中请了弟弟、妹妹,亲戚中请了儿子的舅舅、妗子,姨妈等等。租了两辆面包车,呼呼隆隆地出发啦。

儿子一订婚,夏子成心里就卸掉了一块石头。只等开展下一步工作,催促女方答应结婚咯。

可好像哪里就不对劲儿啦。儿子每次见过对象回来之后,总是心事重重,并不高兴。

婚都定了,年轻人应该热热火火的恋爱,可她不是。儿子说,这女孩不冷不热的,没有一点兴头。这就怪了,明明说她愿意嘛,为什么会这样呢?夏子成犯了嘀咕。他赶紧通过自己的同学,再次了解姑娘的家庭和她本人,果然就打探倒不良信息。说是姑娘是被家长强迫的,人家好像自己谈着呢。

夏子成接受不了这个“好像”。他提醒儿子,通过他自己的同学继续调查。结果出来了,比他得到的“好像”更确切一些。他就问儿子:通达,你说咋办?”儿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也没有主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叫我说,断,你说呢?那订金人家可不退。看来,儿子是顾虑订金。他说:订金,爹就没想。婚姻大事,岂能因区区订金而犹豫!那爹说咋就咋。儿子果断地回答了他。

他让妻子找到媒人,催她给女方过话——趁儿子还没有上班,时间上容易安排,就把他俩的事儿办了吧。夏子成两口儿是想,催一催,逼一逼,一来试探他们,二来是想逼他们退婚,好要回定金。

媒人回话说,女方大人没问题,同意及时结婚。闺女不在家,回来后,给闺女商量一下,再告知媒人,确定时间。

两天后,媒人传话啦。说姑娘不同意这么早结婚,非要再等一等。她的父母也没奈何,给媒人说,那就等等吧。这似乎印证了夏子成父子的调查。他们就过话给媒人,中止了这个婚约。

夏子成如此慎重,好像两军交战,还要动用密探。其实,夏子成是想到了自己订婚的事情。当初,他居然把婚姻看成人生末流,可有可无;只要对方是个女人,睡在一起就过日子。他到底为自己的幼稚可笑,付出了代价。过去的惑就惑了吧,俱往矣,还看今朝。他现在已过不惑,怎么敢再“惑”了儿子。幸好,儿子到底比当初的自己要“开明”得多。他决不能让儿子再吃婚姻的苦头,至少要帮助儿子,有一个好的开始。这种苦头,他们吃够啦!

这一波订婚终止了,接着就开始了下一次订婚旅程。

这个是通达妗子的朋友介绍的。姑娘是医专毕业,比儿子学历高。夏子成担心人家不愿意。他的担心多余喽,人家愿意。在农村,姑娘超过了20岁,就不好找对象啦。农村人重男轻女,没有男孩就要千方百计地再生。生来生去,男女比例就失调了。所以,好多大学生就不得不下嫁专科生、中专生,甚至条件好的高中生。大家都不会觉得不合适。在农村,男光棍不稀罕,女单身却少之又少。姑娘二十大几还不结婚,那唾沫星子会把她淹死。家长也会觉得矮人一头。如此一来,稍微走俏的男生自然就沾光。他儿子夏通达,长得高高大大,帅气潇洒。往那儿一站,确有女人缘。

姑娘聪明伶俐,这是夏子成最满意的。他认为后代的智力程度主要取决于母亲,给未来的孙子找一个智力上乘的母亲,是他耿耿追求的。他害怕儿子们再重复自己。

见过面后,儿子也很满意。这桩婚事就成了。

又经过一番来来回回的磋商,随俗交割了一应彩礼,就张罗起了婚礼。那时候,彩礼很轻,跟现在比,那叫不得彩礼。现在,也就是十五年后,动则十多万,甚至二三十万,一般的家庭娶不起媳妇。问题是还有个前提,在城市里得有房子。好家伙!这媳妇谁能娶得起!十几年后,夏子成暗自庆幸,幸亏儿子那时候结婚,要是现在,老子可怎么办呢?!怪不得,如今这城里人,根本就不用计划生育,他们连二胎都不想生、不敢生。夏子成不免担心,三十年后,可世界的老年人,那可怎么办呢?真个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事归你管吗?

其实,这事儿不用他管,他也真管不了。实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别说,他还就爱这样,张一祯也是。黄思达就不这样,人家舂米便舂米,做官便升官。除了升官的事,其它免谈。自然,升官的路上也顺便采个花花草草,升官的事情便更有兴头。只要不妨碍升官,有个花呀草的,生活才更有点腥味儿、骚味儿、野味儿。不然,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每当思绪及此,黄思达就不免哏儿哏儿地笑出声来,舌尖儿还美美地舔弄着、搅动着,好像就舔着那花花草草的嫩蕊!

当然,他也关心夏子成的事儿。这不,前几天还给夏子成打电话,说缺钱,缺啥都说话。只要你说啦,没有办不了的事。能不能办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一回事,场面上,作为朋友该说的一定得说,不能办的,那当然也办不了啦。为官处事,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复杂得要紧,一不小心就能让你满盘皆输。所以呀,好多不咸不淡的话可以说,但好多事情却不能做,一要考虑利益,二要考虑影响,三还要看值不值。人生在世,没有利,起那么早干嘛?!

儿子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婚礼很热闹。是那种农村婚礼的热闹。没什么议程,又有程序。乱中有序,序而不乱。热热闹闹,高高兴兴。有干的,有看的。干的少,看的多。叼着烟卷,你说我听,你笑我看。说说天,谈谈地。哪个那个被逮了,还有哪个更那个的,人家却稳坐高台,放开革改,肥得流油啦。哪个呢?谁知道呢,就是那个吧。什么不沾边,就说什么。不痛不痒的,不是不非的。是谁说的呢?嘴唇刚刚闭合,竟忘了是谁说的。是啊,我说了吗?谁知道呢。

夏子成突发奇想,谁有了压力,就去参加婚礼。因为,这里既像精神病院,又像休闲综艺。可再一想,谁给拿礼金呢?礼金越来越重啰,八竿子打不着的也通知你呢。礼尚往来,管他呢。你不先来,我谈得上“尚”吗?再说,头头脑脑的思维,更倾向“我为中心”,你不巴结我,我怎么能关照你呢?上赶着巴结我的还照顾不过来呢!层层次次,形形色色,参加婚礼也成了捆绑销售,让人哭笑不得,倍感无奈哟!好在,这样的场合正好“扯蛋”,倒成了释放怨气,吸收喜气的所在。那就装上票子,颠儿颠儿地去吧。

夏子成既没架子,也没面子。搭不起架子,也装不起面子。自然来的都是客,礼尚往来良心客。

赵平顺没来。董元辰替他带来了贺礼,他还发来了短信祝福和歉意。张一祯全程跟踪,查漏补缺,是典型的胡椒面儿,哪缺了都没味儿。他不是主管,主管却离不了他。这场婚礼离不了他。夏子成也离不了他。

黄思达牛逼烘烘,不仅带了司机,还抓来了一帮夏子成面熟,却并无交往的机关“小跑”,耿士利也被裹挟而来。夏子成一看,只好一个个握手,点头,微笑。同喜-同喜地满嘴应和,欢迎-欢迎地表情定格。心里头既好受又无奈——你们的礼数我可还不起。其实,他们根本没打算让他来还,他们想要的就是黄局长的一个笑脸。所以说,领导们还是笑一笑吧,你的下属太需要它啰。

送别董元辰的时候,他们约定要去新疆看看赵平顺,具体时间另行商定。

2

儿子结婚了,他们夫妻果真落实了先前的约定——分手了。他将妻子修饰为前妻,她将丈夫打发成前夫。对外人,妻子还像妻子,她仍然住在这个家里。只是注销了妻子的本质,只扮着母亲的角色。丈夫已不像丈夫,他净身出户,另寻出路,舍弃了丈夫的全部,只承担父亲的职责。对高堂母亲,他永远是儿子,她仍然像儿媳。

夏子成又发癔症了,他骑上破旧的摩托就上路啦。到哪里去?管它呢。只要有车就可骑,只要有路就能走;到了岔口选宽的,走到尽头就拐弯。

马达的噗突声震荡着他的心率,痛苦的浮沫溢出了他的心口;他那破锣似的嗓子沙哑出“单泉映月”——他哼唧起不知何方高人的《痛非痛 苦非苦》——

伤了你就揉一揉,痛了你可忍一忍;

谁的人生没有伤,谁的心里都有痛!

人生哪会有如果,它挂着因果和百果。

有些水,噙在眼里,溢在心上;

有些累,累在身上,苦在心里;

有些痛,无伤无痕,扎在心中。

流不出的眼泪其实最冷,看不见的伤痕那真叫疼!

有些悲伤,别人未必能感受;

有些快乐,别人未必能理解。

何必寻找同情,何苦追求理解!

生活中的你呀,要学会硬起心儿来承受;

尘世中的爷们儿,要学会挺起腰杆儿去硬扛!

哼着哼着,我爷爷又想起了不是我奶奶的那个奶奶,她叫王晓玲。我奶奶叫李小苓。

他想她那瓜子型的脸蛋,想她匀称的躯体;特别是想她越来越丰满的屁股,——不是现在,是小时候。刚到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觉得好看,因为比她好看的小姑娘不多,或者没有。再就是她比较活泼,与男生接触的时候不拘谨,够自然,就越发得显出了她的美来——是那种征服男生的异性的“势”来。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感觉了?好像没有,也好像有。是那种在比较中得出的一种感觉,是不该那么理性的一种理性的感觉。那次朗诵比赛,夏子成获了奖。他打心眼儿里感激王晓玲。是的,那真地应该感激。她帮了他不少忙,或者说她的鼓励起了很大的作用,比老师的作用还大。他们不曾摸过手,更不曾吻过嘴。但是他天天能看见她那姣好的脸蛋儿,天天能看见她那活泼的驱体,天天能听见她那特别的声音,那就滋润。这种日积月累的相处,任谁都会生出一种莫名奇妙的情愫——似乎有些早熟㗏——那是爱吗,天知道!可那种倩影已经熨在了他的心里,多少年抹不干净。

初中两年,他们不在一个班,那种情愫突然空缺了。其实,也没有完全空缺,那影子还时不时地映现。高中又到了一个班。她突然就成了大姑娘。过了三年,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吓了一跳。让他害怕的还在后头呢,她不仅长高了,而且一天天地丰腴起来。臀部渐渐的丰满起来,一天天地圆满在他的眼前;就连胸部也异样的鼓了起来,俏鼓鼓的,弄得他不敢正眼去瞧,一瞧就不免心旌摇荡。

她们都是班干部,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弯腰一蹲下,特别是蹲下的时候,那圆圆的屁股蛋儿镁光灯似的就愈发地耀眼。他时常担心,生怕别人去袭击它,好像那个翘臀就属于他。只许子成放眼,哪许他人放灯。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好感,是异于对其他男生的那种好感。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自始至终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中匆匆忙忙地毕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真实了。去彰德市的那一摔,把他俩的距离甩得越来越远。她先是当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后来又升任村支书,再后来被推荐上了大学。她的每一点变化他都在关注。可是他从来没有跟她联系过,自然她也从来没有给他联系过。可气的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跟她联系。他们一个往天上走,一个往地里刨。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夏子成似乎越来越清楚这一点啦。

因为,夏子成骨子里就是个隐士,他不喜欢浓重的烟火气。那气息会让他发呛,甚至间歇性窒息。这大概就注定了他婚姻的不幸。因为,婚姻本来就弥漫着烟火气,氤氲着水蒸气。除了整天醒着做梦的他,恐怕谁都清楚这一点。这大概也是他最终没有发起攻击的内在原因,当然,即便他发起攻击,对方也未必中招。物各有程,冥冥天定。

他有没有遗憾呢?应该是有的。但并不是触及灵魂的那种,就像丢掉了一支新买的钢笔,并不像失去了一部爱读的书——那么遗憾。夏子成疑惑啦,什么才是爱呢?

见到李婧婉之后他似乎知道咯。这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夏子成他结婚了,也有儿子了。不该再有“非婚”之想了。可竟然有了。

她长长圆圆的脸庞,天庭饱满;肉肉嘟嘟的颧颊,白白净净;会笑的眼睛,清灵涵神;姣好的嘴巴,唇线分明。不笑的时候眉目自笑,有笑的时候阳光灿烂。她体态丰腴,风姿绰约。该翘的地方,翘着,俏也不争春;该凸的地方,凸着,凸也不撩人。各得其所,各司其职。不煊不夺,素雅涵韵。夏子成见之,蓦地春雷轰动,夺魂摄魄。平生所慕,原来如此。真亲!

可他只是偷偷地爱恋——当然,最多只能偷偷地爱恋。但他不甘心放过任何一次看到她的机会,哪怕是能多看一眼,他也觉得三生有幸。可他总是没有和她单独相处地机会,再说,即便能够单独相处,他也只能默默地喜欢,他不会没话找话,东拉西扯,夸赞谄媚,腆着脸讨好。他认为那不是爱,至少不是真正的爱。爱是发自心底的,默默地施与。他们的相处,跟任何其他同学一样,矜持而保持着距离。

那个年代,男女接触起来还是那么矜持,都成年人了,比上高中的时候也好不了多少。抑或是他们这一类的男女接触起来就比较矜持,不太随性,再加上又都是来进修的,不是那种真正的同学,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单位,甚至家庭,甚至儿女。

于是,他就那样偷偷地喜欢着,不即不离,不离不弃。可他还是憋不住,他写了两首小诗悄悄地夹在了她下一节课要用的书里,没有署名,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唇吻,——

花非花

雪里梅涵笑,

雨中柳浥情。

桃花谢春煜,

人面润菊莹。

如梦令·问月

李子艳丽熟透,

哪堪霜重神瘦。

举头问玉婵,

只道嫦娥舞袖。

难休,难休,

愿偕婧婉同奏。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这两首小诗是他写的。当然,结业前,她就知道了。但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想到,这首赞美诗,居然笃定了他们之间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果,“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就那样依依望望的去了。

上课后,李婧婉打开了课本,自然是首先翻到了夹着小诗的一页。因为,那里夹了一张纸,还折了一个角。书一翻,诗页自然就曝露无遗。她拿起来看看,脸颊绯红一霎,眼睛不易察觉地快速扫视一圈,茫然地抿嘴笑着,收起诗页,装进衣兜。

夏子成美滋滋地紧张着,既怕她看出是自己的作为,又盼着她知道是自己的杰作。他有点失望,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弄不清她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这才真叫他闹心。

终于有机会两人单独相处了,这是他夏子成糗(qiǔ方言,粘着、等着、守在……不离开)来的机会。晚自习,学员是可上可不上的,学校没有统一的规定。但是夏子成每晚必到教室,甚至是周六日。在他看来,教室才是学习的地方。在宿舍看书那是消遣,在教室读书才叫读书,才能打开思路,才能读得进去,走得出来。更何况他还要写作,那就更不能在宿舍做了。更何况李静婉也常常在教室自习,不来教室学习,那不就辜负了她,也辜负了自己吗?因为有她,因为她在教室,夏子成每晚一定是走得最晚的。跟她在一起,虽然中间隔了一排,她在前,他在后,也只不过一米多的距离。他就可以瞧着她的背影,嗅着她的发香,嗅着她的体香,嗅着她衣服的肥皂香,淡淡的,清清的——那是一种莫名的花儿的香,只有他才能嗅得着的一种香。

教室里人少啦,或者就剩下他俩了,有时候,她也悄悄的回望一眼,夏子成就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他读他的书,做他的事;她脉脉含笑地回过头去,也读她的书,做她的事。

机会来了,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教室里就来了三个人。一个夏子成,一个李婧婉,一个李婧婉的舍友——年龄大点的张同学。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张同学要走了,说是要回去洗衣服。她分别与她和他点头告别。李婧婉说,你先回,我再待会儿。夏子成也点头送别,示意我也待会儿走。

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俩了,这样的机会太少啦。在夏子成看来,这就是他们的天地喽,你和我的天地。可是,这天地又能干什么呢?只能读书,兼读她。对夏子成来说,只要读书之外,还能读她,那就舒服。悄悄蜜蜜地读,悄悄蜜蜜地舒服。莫非就不能干点别的什么吗,不能,那年头不兴。尤其是他们,更不兴,也不能。夏子成认为,对她的爱,不需要性。如果要有,也只能是梦中。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再说,她也喜欢他吗?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即便她也如他一样喜欢着对方,也不能让性来搅和,那玩意儿太黏腻腥骚,性只能跟婚姻钻在一个被窝里。

他在后边坐着,她在前面坐着。他读着书,她写着字。他感觉有些紧张的甜蜜,他感觉她似乎也有些紧张的茫然。她扭动一下腰肢,圆鼓鼓的屁股旋动收缩一下。莫非她憋尿咯,却又不想动弹。夏子成在心里笑啰。

突然,灯灭了。教室里一下子黑洞洞的。停电了,夏子成说。到点啦,人家给教室息灯啰。她说。似乎还笑咯,笑他傻气。其实,她也够傻气。

不一会儿,教室外的灯光透进来。其实,教室外的灯光一直就在,只是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感觉到它的亮度。他能看到她的脸庞,她的肢体,她的翘翘鼓鼓的轮廓了,还感到了她那温润的气息。他心里一惊,蓦然觉得这脸庞,这肢体,这轮廓,这气息,不是与生俱来就在自己的心里嘛!不然,怎么会如此的亲昵,如此的贴心贴肺!

你慢点儿,别磕着。他提醒她。像千百年前的董永爱护仙女。他早已站起身来等着她,要朝教室的后门出去。她走近了他,他很自然地拉住她,就像哥哥拉住妹妹,小妹妹。她也自然地让他拉住,就像妹妹依恋着哥哥,亲哥哥。出了教室门,楼道宽敞了,他们同时松开了手,各走各的。她略前,他稍后,活像保镖佑护着女王。

她肉嘟嘟的手背,轻掩着小口,哧哧地笑了。笑得夏子成不好意思了。他亦嗔亦疼地问她,笑啥,出不去楼门,你可别哭啊。我笑你傻,也笑我傻,竟然忘了十点半教学楼就熄灯了。

到了楼门处,夏子成上前推门。一推,门没有开,链条锁哗啦一响崩展了。他们俩的心跟着一紧,就像一根弦一下子抻展了,比留下的门缝绷得都直。他回头看她,她也正瞧着他。黑亮的眼睛柔柔的,脉脉的,似乎问他,你说咋办?

他没有紧张,也不能紧张。男人嘛,特别是在女人面前,遇到这样的时候,怎么能紧张呢?再说,这不正中“夏怀”吗?假如真的出不去了,你和我,待在教室里,整整一夜,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冷了,我就抱住你,你也抱着我,你获取我的热量,我享受你的温暖。我们暖暖和和,甜甜蜜蜜温暖一夜,那不也是上天的安排吗?

可是,上天并没有做这样的安排。夏子成领着她,四处寻找能够出去的楼门。一个都没有,楼管太负责了。那就看窗户,寻摸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的窗扇,幸亏是一楼,不然,还真能孤男寡女独处一楼,到明天,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不能说清自己的清白,除非去做体液化验。

窗户扇打开了,窗外也是平地。他找一张纸擦去边框的尘土,对她说,我先跳出去,你再跳,我好接着你。她笑而不答,却扶着他跳窗。他跳了下去,并不高,不会有危险。他才叫她跳。她踩着凳子,上到窗台,俯下腰身,伸出两手。他一手扣住她的一手,不是王晓玲的,而是李静婉的,这手更柔软,更温暖,更放电。他撑住她,他被电得浑身麻爽,心儿激荡。她纵身一跳,就下来咯,并没有扑向他的怀抱。可那女人的气息一下子裹住了他,几乎把他媚眩。你怎么啦,不舒服?她看他愣怔着,笑问到。没有,是你的气息……她又哧哧地笑咯,熏着你咯?她说。夏子成就笑一笑,好像在说,熏得浓点儿,醉点儿,那才好呢。

半年的培训就要结束了,马上就要结业了,他与她,可能永生永世也见不了面啦。他不甘。必须让她知道,他爱她,爱到了血液里,爱到了骨髓里。他蘸着心里泵出的汁液写下两首小词,以抒情怀——

如梦令·婧婉

影入一塘清透,

更见红芳绿釉。

淑风染俏蕾,

异香缥缈盈秀。

婧婉,婧婉,

满荷碧波轻皱。

诉衷情·盼

艳丽李子梦里摘,

醒来蕾燃腮。

寂寞梧桐细雨,

丝丝缕缕裁。

平生憾,心中埋,

仙子来,

六合正霁,西窗秉烛,

日月贺侪!

自然,他又附上了前边的那首小诗,期其明白情来有自——

雪里梅涵笑,

雨中柳浥情。

桃花谢春煜,

人面润菊莹。

他亲手把三首小诗交给了她。第二天,她回赠了一张字条:我已有对象,你说晚了。

摩托车停在了张一祯的书店门口,他才真切的意识到原来自己进城了。

我们分开喽!一进店门,他就冲着张一祯喊到。张一祯一怔:什么分开了?他一看夏子成阴沉的脸色,一下子明白了。分开也好,免得生气窝堵的,日子也没法过。有啥打算?夏子成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咋的。你和董元辰不是要去看赵平顺吗,出去走一走,也许就打开思路咧。张一祯劝他说。夏子成一拍脑袋,挠着头说:对呀,何不趁此无聊之际,去看看赵平顺,或许就有办法咯。

说着,他便掏出手机联系董元辰。嘟-嘟-两下,通了。元辰,咱啥时候去看赵平顺哪?“我这里好办,你说啥时,就啥时去。那就准备一下,后天走。赵州市火车站碰头,不见不散。好的。几句话搞定了下一步去向,夏子成如释重负。

人生就是这样,只要你不停地往前走,路就越走越宽。

3

行前,他们给赵平顺联系过。听说他俩要来,他高兴坏了。可他说,我大概不能全程陪你们玩儿。你们是我的同学,可吐鲁番六十来万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我首先得尽孝啊。两位好哥哥,我不尽孝,你们能看得起我吗?但请放心,我会给你们请一位当地的导游,一定让你们玩个痛快,让你们看看,吐鲁番有多美!吐鲁番人民欢迎你们来玩儿,我更欢迎啊,两位哥哥!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啊,作为哥哥,你们不能只是来玩,你们得监督我,看看我来到新疆干了什么,学了什么,对衣食父母尽到孝心了吗?我可是迫不及待,恨不得今天就见到你们哪!

夏子成和董元辰听到这一番话,他们心里也高兴坏喽。职位升高了,地位变化了,赵平顺还是那个赵平顺,他没有忘记穷朋友,也没有忘记自己就是老百姓的勤务员。他们高兴,更替吐鲁番的老百姓高兴。我们的干部中焦裕禄太少了,他们盼着赵平顺就是。那样,他们觉得脸上有光。他们就可以竖着大拇指向人们夸耀,我的老同学是焦裕禄式的干部,是孔繁森式的干部!

他们高高兴兴地起程啦。各自出发,火车站会合。

夏子成这里离赵州市比较近,他早一步赶到了火车站,买了两张12:17分的车票。这一趟车是由泰吉省会华都市开往乌鲁木齐的,赵州市是经停大站。夏子成排了半小时队,总算买到两张。其实,董元辰早就告诉他,不让他买票。而他先行赶到火车站买票,就是不让董元辰买。人家对自己关照够多了,今天使用的手机,还是人家送给的,怎么好意思再让人破费呢。他心里始终都这样嘀咕。于是,他就专门提前赶到火车站,提前把票买喽。他打电话告诉董元辰,票已买了,来到之后直接到候车室就行。

时间还早,他想先到候车室等着,但转念一想,上车之后,正好是午饭点儿。他知道车上饭贵,于是就转身去买点吃的,带到车上吃。

回到候车室门口的时候,正好与董元辰相遇了。他的心就喜滋滋的,舒服着跳动,就像久别的情人不期而遇。他们相携着走进候车室,活像久别重逢的闺蜜。这于相对矜持的夏子成而言,倒显得有些特别。

还没到检票时间,他们找到两个座位坐下了。他们刚坐定,对面三米开外的座位上,一对年轻男女的特殊造型,就朝着他们的眼睛直刷过来。男子坐着,女子圈腿躺在男子的大腿之上,男子右手托抱着女子的脑袋,左手从底下伸进女子的某个地方。他的脑袋俯下去,嘴巴抵近女子的嘴巴,女子的舌头冲出来,两只舌头你进我攻地摔起跤来。稍息,上边的舌头俯冲下去,挤进下头的嘴巴,使劲地挤压,两个面孔被折磨成一条不规则的线段。

董元辰禁不住咧起嘴来。他扭过脸,盯着夏子成。似乎在说,你也受得了,那么淡然。夏子成不是淡然,他是凄然。自己的事情都苦不过来,哪有心情替“线段”担忧。

不一会儿,董元辰的短信,就写到了夏子成的手机里。他打开手机,两条短信就追着跑着弹了出来——

50年代媒人陪在中间走,

60年代你左我右悄悄瞅,

70年代并着肩膀偷拉手,

夏子成同志,你给我说说,80年代为啥就撑杆儿跳了呢?短信也就跟着跳了出来。夏子成一看,哑然失笑,我还想问你呢,为啥它就突然一跳,它就不怕闪了腰吗?俩人就对视一笑。

80年代两手扣着还勾头,

90年代大庭广众不住搂,

千禧年代上下对齐只想抽,

异极就吸抠着舔着急上楼。

这可是连楼都不待上啰!管他呢,赶路要紧。夏子城回了个短信,对他笑笑。神六神七都飞回来了,神八也要一飞冲天了,我们也赶路去吧!这时候,喇叭里就催着检票啦。

他们就抓起背包去排队检票。可恶,那讨厌的一对也慌里慌张地收拾起身,要去检票。莫非他们也要跟我们坐一趟车?董元辰疑问的眼睛向夏子成扫来。夏子成微笑着摇摇头,悄声地说道,你不看他,眼睛不就不疼了吗?董元辰苦笑。他们匆匆地通过检票口,匆匆地流入地下通道,又匆匆地向站台冲去。

他们终于摆脱了可恶的“线段”,董元辰像卸下了讨厌的又不得不扛的包袱,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声长长的、嘹亮的笛声从北边颤悠悠地传了过来,火车就要进站了。

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线段”比起这粗粗长长的火车实在是微不足道,包容它,淹没它,并不费事。

他们将背包放在行李架上,挨紧些,弄整齐,坐下,稍息,习惯地看看前后左右。他们的是两连座,左边是过道,右边是车窗。夏子成爱静,董元辰让他靠窗坐下,自己就坐在了过道边。

不一会儿,火车那悠扬的笛声荡漾过来,它告诉人们,火车就要启动了。

咯噔一下,火车缓缓的移动起来,渐渐地,加速-加速,没有几分钟,火车已经嗖嗖地跑得很快了。车厢里也安静下来了。

就在左前方几排的位置上,一对男女,活像两个逗号一样绞在了一起,好在没有抖动,不然,也会弄出一连串惊叹号。运动着的社会,不就是一篇文章嘛,有逗号,也会有破折号,有时候,不也会出现间隔符吗?见怪不怪,董元辰也淡然多了。

4

火车在高速位匀速前进着。乘客们都稳定下来了。有的互相靠着,有的一个抱着另一个,有的眯着,有的靠在椅背上盯着顶棚上的某盏灯,似乎在问它,你咋就这么亮呢?逗号也解除纠缠,你喂我,我喂你地吃着东西。

董元辰也触景生欲,忽然觉得肚子真得饿了。就对夏子成说,民以食为天——我看到你买上吃的了——要不,咱们开吃呗!夏子成就拿出来吃的,一人一份。他一面递给董元辰,一面说,吃归吃,但你说的“民以食为天”却跟咱吃饭这事情不大吻合。这时候,列车广播报站了——前方到站是相州火车站,相州站下车的旅客,请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准备下车。——诶,老兄,相州有个文字博物馆,你参观过吗?夏子成突然被相州激引,跳转话头,问董元辰。还真没有,董元辰说。有机会我给你当向导,了解了解,很有“文化”。

列车广播里又一次提醒,马上就要到站了。有的旅客从行李架上取下东西。有的站起身来,使劲儿地撑大嘴巴,夸张地打着哈欠,痛痛地伸长懒腰,伴随着喉咙里呵呵有声,两臂叉开,戳个倒八,咯吱吱地挺举起车顶,这才抖一抖身子,离开座位,带上行李,走向车门。夏子成专注地欣赏着这位旅客的一番操作,心里不觉好笑起来,好像浑身舒服的不是那位旅客,而是他自己。

董元辰瞅见他那样神态,不觉讶异。那旅客走后,他就憋不住了,你刚才那样盯着人家,咋啦?夏子成咧嘴一笑,我看他长身,长得真叫痛快,连我的骨头缝里都透着惬意。真不愧是作家,人家长个身,你也那么有兴趣。

对面的旅客也下车了,董元辰就先坐到了对面,这样方便就着小餐桌吃饭。

我们村有句话说,吊孝只管吊孝,那事儿还不算清呢。董元辰眼睛一亮,我们村也有这话。那你知道是啥典故吗?夏子成就考他。当然知道,说是啊,村里的一个干部,他发现一个社员偷了队里的东西,正准备处理他的时候,干部他爹死了。在村里呀,不管是不是一家人,只要邻居家有了红白喜事,那都是要上前捧捧场,帮帮手的,白事儿尤其讲究。这个社员来给他爹吊孝来了,干部看见了他,就哭丧着脸对他说,吊孝只管吊孝,那事儿还不算清呢。你们村那故事是不是这样啊?夏子成嘿嘿一笑,一模一样,这种乡间俚语传得可真远。何止,说不定呢,你到大西北也能听到这话。

知道就好,夏子成说,那我就给你掰扯掰扯这“民以食为天”。这里头的“食”字,在甲骨文中是上下结构,上边画一个朝下的“口”,也就是嘴咯;下边画个餐具,上面盛着食物,食物的两边添加两点,表示冒着热气儿。嗨、嗨,你看,就像我们这食物,你打开之后,温热雾白的气息就袅袅升腾。董元辰看着那袅袅的白气就直咧嘴。夏子成可不管他咧不咧嘴,继续他的演说。可见这个“食”字就是表示吃东西,可是,它又大有名堂。这还有啥名堂?董元辰用一脸的诧异来怼他。当然有,夏子成说,在古代,用手抓着吃的粗食为“饭”;有吃有喝的正餐才叫“食”;山珍海味地高级享用为“餐”;神祇受用祭奉的贡品为“享”。这么一听,董元辰的眼睛便一亮一亮,脸上也漾起一抹一抹的笑意。

夏子成才不管你哭呀笑的。他边说边指着小餐桌上的食盒,我们这最多也就是“饭”,不能叫“食”。董元辰急不可耐,那我们就吃“食”。话音没落,周围的旅客都笑了。他自知同音作怪,不好意思地连忙补充,我说的可不是那意思啊。大家就哄得又笑起来。

董元辰也嘿嘿地、尴尬地笑起来,吃进嘴里的饭都差一点喷出来。好我的老弟呀,真个是书生意气,较真儿不休啊。我就那么一说,倒给你提供了批判的材料。

夏子成一听,知道董元辰想歪咯。赶紧转圜,见笑,见笑。这不是闲着没事儿,瞎掰嘛,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胡侃哪。再说,这不到了甲骨文的故乡咯,咱也搞点文化气息嘛。董元辰这才释然。诶,这话我爱听。

刚从相州上车,坐在对面的旅客,似乎对夏子成的说道很感兴趣,眼巴巴的想听他说。

夏子成一看这新的旅客,好像是一家人,两口子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学生。就客气地问道:你们是到哪里呀?新疆,52团场。男人回答他。户口也转过去了?转过去了,孩子也在那里上学。夏子成点头说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呀,祝你们发财。一家人就笑着点头,谢您吉言。

听你们的言谈,是文化人吧?男人说。夏子成就笑笑,算是吧。中学生就来了兴头,老师,我这样称呼您可以吗?董元辰接口就说,当然可以,他一拍子成的肩膀,他就是老师,如假包换的语文老师。中学生一拍手掌,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老师,我能不能请教个问题?夏子成也不谦虚,你是学生,我是老师,为啥不能,理所当然哪。董元辰更不谦虚,我们这位老师啊,最最好为人师了,巴不得天天能有人问他呢。孩子,你就问吧,有问必答,保你满意。

中学生不再客气,打开他的书包,摸出了一本练习册模样的书。他哗啦哗啦的翻着书页,找到了,他一拍,就递给了夏子成。老师,您看,您刚才说的“民以食为天”,这里就有,可我看不明白,不知道咋做。要是不麻烦的话,您给俺讲讲。董元辰对着中学生一台下巴,客气啥,我们这位老师啊,他巴不得有人能天天问他呢。夏子成嘴里头含着食物,不便说话,就一个劲的点头,顺便接过学生的练习册。咽了嘴里的食物,他对中学生说,我吃了这口饭咱就讲。中学生堆出一脸渴望,您吃您吃,不着急。

夏子成吃完饭,把空盒子交给董元辰。董元辰便挤挤搡搡地去丢弃垃圾,捎带着也打了两杯热水。

夏子成喝口水,问道,小伙子,学过造字法吗?学生回答说,好像老师讲过,马马虎虎。那你该知道造字法中有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对吧?中学生眼睛一翻,点点头。在甲骨文中,这个“民”字是上下两部分,上部画了一只眼睛,下部是一只手握持尖锐的利器刺瞎眼睛,这就是个会意字。它表示俘虏被刺瞎眼睛防其逃跑,成为了奴隶。事实上,即便是逃跑了,他的地位也好不到哪儿去。学过《诗经》吧,“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当中的“氓”字,就表示逃跑后的奴隶,迁徙到外地,居住在城邑外围。相对城里人来说,他只能是下层人。“氓”是后来在“民”的基础上产生的字,可以说“民、氓”一脉相承,是没有独立地位的,最底层的劳动者。可见,这个“民”字有着很强的阶级属性,它表示的就是处在最下层,被奴役的人群。

它跟“人”就大不一样啦。“民”是由俘虏转化来的,是外来的,是阶级社会强加给他的。而“人”是种族自然产生的,带有很强的自然属性;人格属性也不一样,如果说“民”是奴隶阶级,那“人”则是独立的普通劳动者。

他对学生说,你作业上这个“民以食为天”,其中的“民”已经发生了变化,是“民人”合一了。在我们国家,它就是指已经当家作主的劳动人民,普通百姓。

噢,原来是这样,谢谢老师,谢谢老师。中学生频频点头,客气地致谢。男人也不住地说着谢谢。还是有文化好啊,孩子,你可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时代。学生郑重的点头。大概比以往回答父亲的问话都要郑重。

接着,夏子成又给学生讲了“人”是如何从“厶、子”到“夫”到“老”的演变过程。中学生听得如痴如醉。

讲到“夫”的时候,夏子成对董元辰说:我呀,就是这个“夫”,而平顺呢,就是那个“大夫”啊。那我呢?老董问他。他笑了。看来,你不想做像我这样的“夫”啊,可是,你还得做。用你的话说,这就叫各安本分,各得其所。不也挺好吗?俩人都笑啰。

又说到“老”和“死”字。夏子成说,人死之后,魂灵失守,飞升而去,变成另一种物质,存在于天地之间,那就是“魂”,“云”气加上“鬼”灵,飞浮在不可知的空域,又开启了另一种存在形态,可以说,又一种生命周期开始了。

他无限感慨的说,董兄啊,百年之后,能留一股清气在人间,那不也是我们的造化吗?你说呢,董兄?老董竖起了大拇指,戳在他的面前。

稍停,他大叫一声,哎哟,你对“人”字的推演,不就是《易经》基本义理的体现吗?中学生一家,旁边的旅客,都禁不住看向他们。董元辰自知失态,连忙捂住嘴巴,掩饰羞容,活像个害羞的姑娘。

抹去了羞容,他说:你是知道的,《易经》的基本义理正是简易,变易,环易,不易。你刚才的推演过程不正是这些义理的形象体现吗?我们的汉字啊,妙趣无穷啊。我得感谢你的批判哪,子成,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正在从另一个角度研究社会历史变化的规律,试图用简易的方法来预测社会变化的样态。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突破,这一下,你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呀。老弟,我真得谢谢你对我的批判哪。不久之后,我应邀去参加一个易学研讨会,会上公开我的研究心得。这里边可有你的功劳啊!

夏子成莫名其妙。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要贪功,是你硬要给的,那我就笑纳呗。

5

火车要过黄河大桥了,列车广播里开始介绍黄河文化:黄河是华夏民族的摇篮,她孕育了华夏子孙,繁育了华夏文化,她早已成为我中华文化的一张重要名片。

他两个都没有到过黄河,一听到黄河心里就激动。夏子成的脸颊紧贴着玻璃,董元辰的脑袋也凑向玻璃,四颗眼珠子鎏鎏得放光,扫描着车窗外的大地黄河,生怕漏掉一点点细节。黄河,看见了,看见了!不宽哪。没他们想象得雄浑宽阔,稍稍有些失望。好在流水汤汤,浑浊土黄,不像咱们那里的柳河常年干涸,只是遇到涝年才释放一股浊水,宣誓一下“河”的身份。

一对夫妇正在河套的沙地上劳作。女的弯腰锄地,男的背对着火车,好像在撒尿,似乎还舒服得哆嗦一下,系上了腰带。他扭过头来,瞄一眼飞速而去的火车,操起锄把子,前腿儿弓, 后腿儿蹬,栓宝似的锄起地来。锄头一闪一亮,随着锄头的闪亮,一朵朵微尘就跟着喧腾,好似大地的精灵起伏激荡。

列车广播仍在继续:黄河,她博大宽厚,柔中有刚;挟而不服,压而不弯;不平则呼,遇强则抗,生地不燥,死地必生。旅客朋友们就在你的右方10公里处就有毛主席视察黄河处、浮天阁、极目阁、孔雀园等四十余处景点。其中炎黄二帝巨型塑像采用中国传统雕塑艺术和中国建筑艺术相结合的手法进行建造,高106米,是世界最高的雕塑之一……

华夏大地,多么神奇的土地呀!夏子成想到了“华夏”二字的来源:最早推广采摘种植的首领为“华”,最早推广农耕生产的首领为“夏”。是他们开创了黄河流域的农耕文明,两字相合叫“华夏”,华夏文化由此肇始。而今天的华夏大地,绝不仅止于农耕文明,因为我们要向现代化进军。今天的华夏不仅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且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领导世界走向和谐和富裕。他觉得中国就该有这样的志气和作为。因为我们有黄河,我们还有昆仑山,我们就是昆仑山。

眯过一觉,前方就到西安了。提到西安,不能不让人想到西安事变;也不能不让人想到张学良将军。这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他既像个英雄,比如华清池捉蒋,逼蒋抗日。可是,他也很像个政治盲夫,比如轻易的丢掉东北,不放一枪一炮,向南逃窜。他似乎又是个颇具侠义精神的哥们儿义士。就比如,捉蒋之后,他居然意气用事,听从蒋介石的召唤,兀自入瓮,甘愿接受圈禁。夏子成不禁摇头叹息,替古人担忧。可不论咋说,他都是英雄,都是巨人。

想什么呢?子成。张将军。你佩服这个人物吗?你呢?夏子成反问董元辰。董元辰笑而不答。时事怎么就造就了这么个人物呢?地位很高,身份不俗,却眼光飘忽,政见侠义,你不觉得有点可惜吗?造化弄人,自有天命,何必替古人担忧呢?夏子成摇头-微笑。

历史时常会开尴尬的玩笑,莫非它知道,巨人的“任性”往往会令时代抽搐,让历史颤动,使方向间或失灵?

不好意思,我拿一下我的旅行箱。一位女士一面试探着往里挪动脚步,一面礼貌地给董元辰说着借光。她个头不高,胖乎乎的身材,圆乎乎的脸蛋儿。一看就知道,从高高的行李架上取下旅行箱并不容易。不好意思。来、来,我帮你拿。说着,董元辰就站起来,说:是这个吗?女士点着头说:是的,是的。董元辰一手抓住箱子的拉手,一手托住箱子的侧面,轻轻地一拉一托,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旅行箱就传到了女士的手中。女士花儿一样的笑着,谢谢,谢谢。不客气。女士又点头致谢,拉起旅行箱,汇入了下车的人流。

对面的两位也下车了,新的旅客还没有上来,车厢里的座位一下子空出了好多。原来没有座位的旅客凑空子赶紧寻个座位,歇一歇酸沉的腿脚。

夏子成贪婪地看着窗外,试图看清西安的历史面目。哪里能看得清楚呢?除了站台上晃动的人群,就是对面轨道上的列车。现实的面影特别喧闹,历史的面目深藏远方。

老董,你说,这里怎么就成了十朝古都呢?董元辰瞥他一眼,说道,看你那恨不能钻出去的样子,就知道你没来过这里,是吧?我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去过哪里呢?我哪有心思去旅游呢,再说,我哪儿来的银子呢?要不是看赵平顺,我哪里敢跑这么远呢?

别感叹啦,回来的时候在这里待两天,我领你转一转。这里真不愧为古都啊,方方正正,气象宏大。对你来说,可看的地方多嘞。说着说着,他就哈欠连连。子成,咱换一下位置,我怎么这么瞌睡呢。我眯一会,眯一会,我再给你“捭阖”这西安城。他俩换了位置,董元辰就抱着两本地图册,趴在小桌上,居然真就呼呼地眯着了。

他哪里是眯着了,是跟着仙师接受召见去喽。撇下个夏子成在这里痴痴地望着历史的长安。

公元885年,唐僖宗光启元年,僖宗终于返回了京城长安。总算能够吃顿安生饭,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喽。可一觉醒来,他不仅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倍感沉重——这长安,还能不能长久安居啰?想到这里,他急忙下召,召见国师金紫光禄大夫杨筠松觐见。

杨筠松接旨,匆匆忙忙穿好官服,拿上笏板,唤上徒儿董元辰,坐上轿子,急火火地奔向皇宫。

师徒二人碎步急趋,风飘一般落在殿堂之上,双双俯身跪拜:微臣携徒儿董元辰,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僖宗皇上掌心侧仰,小臂伸展,向前一划,画了个扇面半圆,嗓音嘶哑,却隆隆有声:爱卿平身。国师再拜起身。董元辰却不知是该起呢,还是继续趴着。皇上一瞧,不禁一喜,小爱卿也平身吧。

皇上见他手里紧紧地抱着两册图书,心生好奇,随口问到:小爱卿抱持何物?杨公仙师代为答曰:地理图册也。徒儿随微臣研习地理,手不离卷,孜孜以求,业已深入地里堂奥。微臣也深感后生可畏呀。

皇上一听,国师如此夸赞后辈小生,不禁叹道:爱卿此言,甚慰朕意呦。朕急急召见爱卿,想来爱卿已度朕意。那就移座偏殿,爱卿与朕细细擘划。说着,僖宗便銮座起身,太监引领,君臣三人便移座偏殿,董元辰随侍而立。待君臣一一坐定,僖宗皇上便急不可耐发问道:解救当下危局,爱卿有何良策呀?仙师瞥一眼董元辰,元辰领教,便恭敬地奉上图册,并小心地为陛下和仙师铺展开来,那图册花花绿绿,圈点清晰,线条分明,精致犹如天外仙物,一曰《世界地图册》,一曰《中国地图册》。

皇上一看这新鲜玩意儿,双眉一挑,龙颜大悦,不缺觉间精神抖擞了许多。此等图画,世间少有,怪不得万民奉汝为仙师啊。陛下谬赞喽,此乃徒儿从一千年后的异界求得,闻知我朝有难,方携来图册,助力微臣献计于陛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爱卿,若能救得本朝危局,眹定会为你封官加爵,享不尽那荣华富贵。

皇上上身前倾,拉董元辰坐下,抚着他的小手说,小爱卿既从异界来归,不必拘泥于我朝礼节,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董元辰急忙起身,左手握抱右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弓腰施礼道:陛下,大唐王朝延祚至今,也已260多年,时移世易,理当进行全局革新呀。皇上一震,杨公一惊。仙师杨公催促道:徒儿尽可直言,我朝当如何施策?董元辰也顾不得许多礼节,接口直道,跳太极——选择新局,立极定向,或可扭转危局,复兴大唐。当然,更重要的……他瞥见师傅的神情,打住了话头。

杨公右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仙师展颜一笑,拍着董元辰的肩膀赞道:果然与时俱进,后生可畏呀。僖宗早已迫不及待,如何跳跃哟,朕这把老骨头跳得动吗?董元辰微微一笑,以小民之见,上上之策,迁都定国,冀可复兴。闻听此言,仙师和僖宗又俱为一振,身子不由得挺脱起来,少许又软榻复原,异口同声:当此危局,迁都何易呀。不过,徒儿不妨细说一二。

董元辰从图册当中拿出一叠照片,一一地给仙师和僖宗说道。照片都是无人机拍摄,山脉起伏,平原盆地,清晰可见。

他指点着照片中的一座城池说,这就是长安,南部是巍峨峻峭、群峰竞秀的秦岭山脉,北部是坦荡舒展、平畴沃野的渭河平原。她后靠巍峨的秦岭,巍然难犯;面向广袤的北方,统御有力。苍茫北方,尽可接受抚育,难有背德之力呀。

这不挺好嘛。仙师接过话茬,说到。仙师有所不知,初唐时期人口不过两千多万,可到盛唐之后,人口跃升至八千来万,而且主要聚居在东方几个平原上。可长安位居西方,又开帐北方。董元辰看一看仙师,仙师会意,不禁啧啧有声,颔首称许。僖宗却一脸茫然,不知所以。仙师连忙为他解释,徒儿是说,以长安为中心的这个大局,随着时代的推移,人口的繁衍猛增,长安已不太能够统御大唐版图。故而以此为都,不免……皇上起身摆手,原来如此,僖宗略显释然。随即,他问道:那如何是好?如若迁都,可有良局大地?

仙师看向董元辰,眼神儿在说,你大胆说。董元辰对仙师点头受教,恭敬地对僖宗说道:回陛下,幽州,汉朝之蓟州古城,正是良局大地。仙师默默颔首,对徒儿,也是对陛下。

仙师看出陛下颇多疑惑,便拉起徒儿,走到便殿另一龙椅的背后。僖宗皇帝见此一惊,失声喊道:你、你、你们要干什么?一旁太监也急趋靠前,企图制止师徒二人。仙师连忙抬手示意,告诉陛下和太监,微臣只是帮陛下看看清楚幽州的好处。陛下和太监这才松了口气,太监退后,陛下微笑,略微显出些不好意思。

仙师让徒儿搬个凳子,坐到椅背后。他问道:陛下,您看,小徒坐得位置舒服呢,还是陛下您坐得位置舒服?陛下就笑了。仙师就说,幽州在大地山川的位置就像您坐得位置。就好比一个小娃娃,他被抱在胸前的臂弯里,而不是背在背后。这样就更温暖、更舒适,也更安全。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陛下大笑起来,难得一见的开怀大笑。但随即又摇头叹息,路途遥远,兵戎阻隔,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哟。而今藩王割据,天下纷争,我朝恐回天乏力啦……

新的旅客涌进了车厢,座位很快就占满了。原先凑空子坐上座位的旅客又煞是无奈地让给了新的旅客。

起初上车时没买到座位的,直到下车也就没有座位了,即使中途空了位置,那也是卖给了后来的旅客。你就在车上,空位却不给你使用。尽管这种规定不尽合理,可人们还是默认了最初的约定。存在即是合理,一种让人无奈的合理。

过道上,车厢两头的空地儿上,都站满了人。其中有不少的农民,他们也是到大西北的农场里承包种地的。火车开动了,车厢里安静下来了。

董元辰似乎醒了,又似乎睡得更沉了。

他不忍心看着陛下如此的伤感。他看了一眼仙师,仙师颔首支持。他便大胆说道:陛下,其实还有一个城邑,也适合做都城。陛下抬起头来,他大概也明白,这小子忽悠自己,只不过想逗自己高兴而已。他原谅了他的苦心,苦笑着说道:那小爱卿就说道说道。

列车售货员曼妙的声音荡漾过来,售卖小车吱吱咕咕地从人缝中挤过来了,这些都没有吵醒董元辰。

回陛下,董元辰揖手施礼,说道:这一个就是蜀国的都城成都。他恭敬地抬手指向地图,按住成都的位置,说道,成都坐落于西部略微偏南的位置,四川盆地的西部,地势西高东低,西部背靠广大的青藏高原,以及高原之上的昆仑山脉、巴颜喀拉山脉,龙气异常旺盛,后靠十分有力。又有岷江、嘉陵江一西一东汇于长江。水龙长江浩浩汤汤逶迤东流,而巫峡紧锁水口,龙气生旺而奔腾,堂局雅正而紧密。仙师会心地笑了,这异界小徒倒是颇得老夫学问之要旨啊。

董元辰施礼再拜:陛下,您设想一下,站在成都,俯瞰广袤之大地,细瞧武汉、南京和上海,如玉连珠,星罗棋布,您是不是一定会心旷神怡哟!陛下也不禁展颜一笑,比长安要好?仙师接上话茬,回道:比长安好些,主要好在大局版图上。比幽州呢?皇上又问。仙师回道:不如。哪里不如呢?成都龙行急促而生猛,少行剥换,缺了些绵远涵养之功,长远稳定则嫌根底不静,易生急躁变乱。又略显偏南,格局自然比不过幽州宏大敞亮,地运悠远。这就跟人事一个道理,急躁了就容易出乱子啊。

陛下叹一口气,忧伤地说道,那就是说,即便迁都那里,也还是难保千年基业呀。

闻听此言,董元辰心里很是不爽。千年基业哪里只能靠一个虎踞龙蟠的城池呢!那得靠领导集团勇敢地刮骨疗毒,不断地自我革命,积极地引领时代,更得靠上下一心,万民拱极,共克时艰,同创富强。这话,在仙师面前,在陛下面前,他哪里敢说得出口呢?即便是说了,他们听得懂吗?那我不就成了提头来见嘛。

一激灵,他就醒了。醒就醒了吧,还不住在傻笑,弄得个夏子成莫名其妙。你老兄咋了,睡了一觉,睡傻了?夏子成打趣他。不是傻了,是成仙了。老弟,为兄我成仙了。那我得瞧瞧,我得瞧瞧,我这仙兄变成了啥样了。夏子成左看看,右盼盼,夸张地看了几秒钟,说道:还真是成仙了,你照照镜子,脑门上明明印着个“仙”字嘛,还简体的梅花大篆。真的?他赶紧揉搓自己的脑门,他知道是趴在那睡觉,压出来的印痕。

不跟你开玩笑,我真做梦了,梦得好奇怪。董元辰眕着脸说。梦还有不奇怪的吗,胡梦颠倒,这句话不就白说了。董元辰神秘地说,不骗你,太有趣了。夏子成信了,那你说说,什么美梦,居然让你那样傻笑。

又一辆售货车挤了过来。董元辰买了两瓶水,递给夏子成一瓶,自己拧开一瓶的盖子,喝了两口。夏子成没喝,他摩挲着瓶盖儿,若有所思。

我梦见跟着仙师杨公,去觐见唐朝的僖宗皇帝了。夏子成不由得一怔。董元辰说,你说可笑不可笑。快说说,快说说。夏子成催他。董元辰说:我就抱着这两本地图册,跟着杨公仙师去觐见僖宗皇帝了。子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抱着这地图册睡觉,才引入了那个梦境啊?夏子成一笑,说,有道理,毕竟到了长安古城嘛,天地感应,自有此梦。不过更有道理的是,你老兄沉迷其中,陶醉其中啊。兄弟我佩服。说着还杠杠的竖起了大拇指。

董元辰就说道起他的梦。僖宗一朝天翻地覆,日薄西山,他想通过迁都力挽狂澜。我跟着仙师就是去跟他讨论这迁都事宜。那你们都讨论了哪些城池?夏子成好奇地问,小孩子似的。西安,北京还有成都。这三个,为什么呀?只有这三个得天独厚啊。是吗?当然。还当然,你就忽悠吧。子成,为兄我没有忽悠你,我就是这么认识的。那你认为哪一个更好?当然是北京了。董元辰斩钉截铁地说到。

这么说老一辈革命家定都北京,那是英明之举呀。董元辰说,是的,太英明了。

除了这三个都市,还有哪些城市可以入你的法眼呢?夏子成继续调侃。

其实,他对这个当文化馆馆长的老同学有点刮目相看了。他好奇的是,难道是做了个梦,这些东西就钻进了老董的脑瓜里?想到了,话也就言出口了。他问道,这些东西,啥时候就跑到了你的脑瓜里了,我咋就一点感觉就没有呢?一边说着,还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董元辰。董元辰搡他一把,给我相面呢?那你可不如我呀。老弟你忘啦?我可是文化馆馆长啊,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对吧?夏子成自是频频点头。

站在过道上的一位旅客也盯着董元辰看他,似乎比夏子成还想参与,但他终究没有插话。

董元辰却不理会,兀自津津乐道。要是再说,那就是乌鲁木齐。乌鲁木齐?夏子成疑惑地问到。对,乌鲁木齐!董元辰确定地说,不过它不太适合做我国的都城。他打开地图册,你来看,它是亚欧大陆的地理中心点,地处天山北坡,准噶尔盆地南缘。由天山而南,昆仑山,喜马拉雅山,诸多山系,绵延起伏几多千里,龙气生旺,天下无双。中堂外堂万里平原,河湖滋润,堂局宏阔,立极东南,开帐西北,大可雄震欧亚。要是站在这个桥头堡上,振臂一呼,即便不会地动山摇,也足以让欧亚大地回声嘹亮,三元不绝。他顿了一下,这里要是不缺水了,那该会多么繁盛啊!不过,我想赵平顺他们早在思考这个事情啰。

夏子成就这么听着,沉思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你为啥说这里不适合做都城呢?夏子成着实被他挑起了兴头,他也想知道,能不能定为都城到底有什么奥妙,便热切地向他讨教。

董元辰一摆手,说道,“势亦应极,极则成局”,以乌鲁木齐为立极点的这个大局,是面向欧亚大陆,面向全球的,对中华大地来说,这是另一个局,是我国固有之“局中局”。我国倒可以依托此地,设立对外联络的权威机构,协调发展与亚欧诸国的关系,以便促进世界的和平发展。夏子成“哦”一声,原来如此。

说到全球,一个地球仪就在夏子成的眼前呼啦啦转动起来。夏子成不免就想得多些,他说:假如从全球的角度来观照,我们国家的地理状况到底如何呀?他特别关心这个问题,因为它跟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跟每个中国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夏子成自然而然地抛出了这个难题。他倒要看看,你懂元辰到底能怎么掰扯。

我们国家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啊。你看,全球的地理祖山应该说就是喜马拉雅山和昆仑山,两山开帐于东部、北部和西北部,这三个方位几乎都在我国的版图之中,而喜马拉雅山和昆仑山又是我国的入首山,所以说我国的地理优势十分明显。那印度呢?夏子成不免疑惑。祖山有面背之说,坡势平缓绵延的为面,反之是背。在面在背,优劣立判。

哈哈哈哈哈,话说到此,董元辰先自禁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连周邻的旅客都让他弄得莫名奇妙——有跟着笑的,有摇头的,有赞赏的,有惊愕的,有两个男士还凑过来看他到底在瞎掰什么……

那个初中生呢,一脸的迷茫而神往,笑眯眯、眼巴巴地看了董元辰好久好久。他盯着董元辰额头上的“仙痕”,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好像董元辰真的就是仙人。

夏子成有些莫名其妙,你笑啥呢?他嗔异地责怪董元辰。笑我自己呗,也笑你这个听客。你不觉得我们说得这些太不着边际吗?这样啊,这不就是理论探讨,消磨时间嘛。你研究的不就是这个嘛。这有啥好笑的。你也太小看自己啦。我倒认为你说得挺好,真的!再说咯,不管做什么学问,有点气象不好吗?有点格局不好吗?有点品位不好吗?优劣对错,见仁见智。但是,小里巴气,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投机取巧,那算不上学问。兄弟我挺你!说着他拍了拍董元成的肩膀。董元辰的脸也凝重起来,轴轴的,人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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