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长的夜,雪花飘飘洒洒了整整一天,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李洱镇李三村坐落在西北一隅,全村人口七百余人,200余户。村头有一条蜿蜒小路,路旁的池塘结着厚厚的冰层,因为下雪,路和水没有了界限,光秃秃的树木兀自分立两侧。家住村头的老李头一家已经进入梦乡,家养大黄狗一声不吠,任何一点声响都和这个夜晚格格不入。
“汪汪……”,划破了黑暗。老李头今年65岁,老伴68岁,当时说的“女大三抱金砖”,那时老李头还是小李,小李的父母看准了这个儿媳,也不管儿子愿不愿意,完全包办。在那个时代,双方没见面就结婚的情况不足为怪,就这样,小李成了老李。媳妇也算争气,三年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然而,大儿子大顺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更可怜的是孩子有个眼睛是个斜眼。医院跑了一个遍,结论是天生缺陷,没法治愈;至于说话方面,医生说慢慢就好了。相比老大,老二二顺就皮实的多,能吃能睡,一切健康,这才让两口子舒了一口气。但眼下老李头愁的是老大已经30多了,媒人也找了七八个,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老大不结婚,老二自然也急不得,媒人们都说要是老二找对象的话一切好办了,但老李头拧着这股劲,大顺不结婚坚决不给二顺娶媳妇。大顺就是眼睛有点毛病,干活却是把好手,手也巧,周边村谁家牛车不好使、浇地的机器转不动或者化肥饲料不够用,都找他,总能解决。事与愿违,今天晚上老李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刚刚模模糊糊眼皮子打架,却被一声狗叫吓了个机灵,睡意全无。
搭了个外套,老李头开了门走到院子里,大黄狗还在大门口警觉的叫着。大门口好似有什么东西,老李头壮了壮胆子,“别叫了,谁啊?”呵斥道。
“是我,大叔。”一声柔软的女声。大黄还在叫着,老李头也听不真切。
“谁?大半夜的干啥的?”
“大叔,我是路过的,走了一天路,好不容易走到咱村,外面太冷了,能在咱家借宿一晚么?”女声一口气道。
“闺女,大半夜的你也是挺可怜,但我家里不方便收留你,快走吧。”
“呜呜……”女声竟然抽泣起来。老李头有点慌神,跑到屋里叫醒了老婆李秦氏。“你慌什么,一个女人家还能怎么地你么,不做亏心事,更不怕,我去瞧瞧。”李秦氏快步走了出去,因为没裹脚,大脚板将近40码,走起路来带风,为此,老李头嫌弃了很久。
李秦氏拉了门栓,只见头上落满雪,厚厚的棉袄大的有点离谱,裹着一个大概一米五几的个子。李秦氏是典型的西北人,大概一米七的个子,略显粗壮的身材,两个人形成鲜明对比。
“闺女,快进来。”
“嗯,好,谢谢大娘。”
窗外雪花依旧洋洋洒洒,静谧的夜在老李头家活泛了起来。进屋点灯,收拾妥当,这才见真人面目。
乌黑的头发到脖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嘴,纤细的腰肢,令人惹眼的是那丰满的胸部,大的有点离奇。总之,除了身高,电视剧里美女的标准基本具备。
“哎呦,啧啧,闺女长的真俊,”李秦氏赞叹道,“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老李,去把西屋杂货间放套铺盖,闺女先将就一下。”
“谢谢大娘,大恩大德……”女人眼含泪水道。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耀大地,雪白的颜色折射的太阳光更加闪目,李秦氏早早起床,准备一天的伙食,老李头和两个儿子也相继做到桌前。
“爸,昨晚上狗叫了几声,有啥事?”大顺含含糊糊说道,“昨天村东张庆家的拖拉机坏了,修完喝了几杯,起不来了,没啥事吧?”
“能有啥事啊,狗叫正常啊,雪下的大,兴许是野兔子呢,哈哈……”二顺揶揄道。
“还真有个事……”老李头还没说完,李秦氏已经拉着女人进屋了,哥俩愣了愣,嘴巴有一万个为什么。
“来,闺女,坐下吃饭吧,什么事都等吃完饭再说。”李秦氏温柔说道。
饭桌上出奇的安静,哥俩也不似平常狼吞虎咽,貌似有点像吃别人家的酒席,拘谨不自在。
“娘,我吃完了,今天还得去张庆家,修机器,别耽误他工地拉砖。”
“娘,我也吃完了,先走了。”大顺、二顺相继说道。二顺今年二十八,没什么正经营生,平时就帮着家里干点农活,大冬日里的没啥事,天天和几个年轻人凑一块打牌,闲聊。
“等会。”老李头没好气的嗡声道。
哥俩相视了一眼,默默坐下。
李秦氏开口:“昨晚上,这个闺女流落到咱家,这也是缘分,俗话说的好,见面三分情,你先暂且在这住几天,等雪化了再走,家里壮劳力多,好说。闺女,你有啥话?”
“大娘,我叫张梅,东北人,家里日子不好过,我是家里老大,出来讨生活,在车站东西被偷了,我也不知道往哪走,稀里糊涂的走到这了。”说完,泪眼婆娑。
“可怜的孩子,你爷几个听见了?闺女,安心住几天,往后的日子再打算吧。”老李头和李秦氏昨晚已经合计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救人一命,功德一件,只不过这会正好知会两个儿子知道这么个事。
大顺瞟了一眼张梅,身体似乎僵住了,嘴巴也不太好使,“嗯嗯,好啊,娘,俺知道了,先走了啊。”
“嗨,多大点事,知道了娘,走了啊。”二顺大大咧咧的快步走了出去。
向下无言。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家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收拾妥当,各自忙活去了。张梅也没闲着,西屋经她一收拾,井然有序,东西归置的妥妥当当,又帮着李秦氏收拾厨房、晾晒被褥,冬日的暖阳让人格外珍惜。
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李秦氏还真是喜欢这个精致的姑娘,话不多,但中听,干活也利索,要是能给自己当个儿媳妇,岂不是美滋滋。李秦氏这么想着,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又过了几天,张梅也没有说要走的意思,就这么着,腊月过半,春节马上就来了。
这天,老李头早早来到牲口市,买头黄牛为开春准备,虽然机械化逐步普及,老李头还是改不了使唤牲口的习惯,一是说自己年龄慢慢老了,捯饬不了那些方向盘,二是去年秋天,家里的老黄牛确实已经干不动了,他寻思着再买一头,两头做个伴,再练练手,自己能干点就干点。
“李大爷,来的挺早啊,快来帮我参谋参谋。”邻村张里五眼尖的拉住老李头。
“瞧瞧这头骡子怎么样,牙口不错吧?”
“还行,你小子怎么想起买骡子来了?”
“嗐,李大爷,别提了,牛车太慢,机械化咱也买不起,先买个腿脚稍快的用用。”
“要我说干活还得买黄牛,骡子好看劲不够使,再说你小子去年不是就攒钱买机械化,怎么?拉到了?”
张里五听老李头的揶揄,苦笑了一下。
“等我能赶上大顺,就行了,对了,大爷,听说你家来了个仙女?”
老李头没想到这件事邻村都听说了,尽力解释道:“东北流落过来的,过几天就走了。”
“急啥啊大爷,要我说直接留下得了,正好给大顺,保证您一年之内抱孙子,哈哈。”
“瞎说啥呢,没个靠谱。”
中午过时,老李头悻悻的回到了家。
“牲口看的咋样?有合适的么?”李秦氏问道。
“看啥看,气都气饱了。”老李头没好气的回答。
“这是犯得哪门子神经?”
“张梅还不走么,落下让人家说闲话,连邻村的都知道你老婆子家住了个仙女,怎么着,我们这是观音庙么,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娘们天天想些啥。”
“哼,想啥?想儿媳妇呗,你也不想想,老大都成老大难了,你就不着急?要是真能仙女下凡,七仙女也得跟董永。”
“你个老婆子,还真能想,你也不问问人家闺女的意思,包办婚姻现在可是犯法。”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难不成我是哪个恶婆婆,把人吓走不成,你是没看这些时日,张梅跟着哥俩越混越熟,还一块赶过两次集。”
“真的?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能定早定,免得生是非,你先探探张梅的意思,我去村委打听打听看看有啥手续没。”两口子商定后各自行动。
要说事情顺利的时候怎么着都是个行,村委会也考虑到大龄青年的问题。
“大爷,回头让她来一趟吧,咱手续还是得按照法律程序走。”村长李大军一脸和蔼。
老李头心里美滋滋,想着不知道老婆子那边是否顺利。李秦氏正拉着张梅的手,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闺女,我也不瞒你,也不勉强,你要是愿意,大娘变成娘,咋样?”张梅脸绯红,张口道:“大娘,你收留我,把我当闺女,我也喜欢这,听您做主。”
西北农村,一般的习俗是打春之前办婚礼。几年前老李头在村西北要了一块宅基地,加上大顺能干,没过几年,盖了三间瓦房,东西两间偏房,栽种的两棵石榴树也开花结果了,简单精致的小院也让张梅非常满意。但是事情总归不是完美的,与大顺相比,张梅更喜欢二顺。几次赶集二顺总是时不时的带点小玩意给她,也有爱吃的小零食,两个人更像亲密的情侣,当李秦氏开口问她的想法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被自己掩饰过去,当生活只有基础选项的时候,其实是没得选。
腊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积雪融化,天气透亮。这一天,全村老老少少来帮忙的,周边邻村有礼尚往来的,流水席做了一波又一波,张梅一身鲜艳的红色新衣,出神的望着窗外,大顺已被灌的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