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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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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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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之末》连载

第二章 同治年风雨飘摇 白衣女刘府托孤

丛生百弊心疾苦,累弱积贫久;内忧外患蟒缠腰,风雨人间哪堪末之清。

亡国灭种垂危际,天公重抖擞;梦归已是故乡山,四万万人合力铸神州。

话说历史车轮滚入清朝,顺康雍乾后,大清尽现江河日下之势。

平庸到可有可无的嘉庆帝驾崩后,道光帝登基,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吏治败坏以致民不聊生,各地暴动频发。大清以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占社会经济的主导地位,虽仍能自给自足,但国防空虚、军备废弛的大清,对外国资本主义发展的迅速,一无所知,却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但若有外敌侵入,社会将支离破碎。道光二十年,大清与英吉利侵略军因鸦片的输入,爆发东南战役,大清战败,割地赔款。最终,有心机无大略、有小能无雄才的“两有双无皇帝”道光帝郁郁而终。

咸丰帝继位,虽有心变革,却无力回天。政治僵化 、文化专制 、闭关锁国 、思想禁锢、科技停滞等等因素,让大清远远落后于西洋的坚船利炮。 咸丰十年,大清遭受英吉利、法兰西侵略军的庚申之变,北京被攻占、圆明园被焚毁、人民遭蹂躏。大清又是割土赔款。不久,无远见、无胆识、无作为、无才能的“四无皇帝”咸丰帝步了先帝后尘。

及至同治帝上位,洋人在大清官民心中,早从蔑视的洋夷,变成仰视的洋大人。

虚构故事《清之末》在同治七年六月三十日的直隶天津府盐山县大刘庄徐徐展开:

晦日的深夜,夜幕笼罩下的大刘庄,一片宁静,村子里有上百户人家,此刻家家户户熄蜡吹灯,进入梦乡。

大刘庄最大户刘府,在村子东头,座北朝南。此时,除了府门前的灯笼外,也只几间南房尚亮着微弱的油灯,护院、家丁正趴在灯下打着盹儿。

突然,“哒哒哒……”一阵嘈杂急促的马蹄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打破深夜的安宁,从村口响到刘府门前灯柱上高悬的两盏红灯笼下。

气死风灯散发的红光,使周遭很昏暗,也很朦胧。

“驭!”几声吆喝,几匹马停在拴马桩前,马上跳下十几名腿上绑着腿绷的汉子。

“啪啪啪!”

“开门!”

“他娘的!快开门!”几个汉子们操杂乱的南方口音,猛砸刘府大门。余几个汉子,或坐门前台阶上、或坐一对石狮子座上,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咣!”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上台阶走到门前,抬腿对着朱红色的大门踹了一脚。

“这帮贼蛮子活腻了!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院吗?!”刘府两个值夜的护院站在门后,大声呵斥。

“是谁?好大的胆子!”刘府倒座房里的几个家丁闻声抄起棍棒涌到大门之后,七嘴八舌地骂骂咧咧起来。

“咣!”门外又是一脚踢在门上,算是门外汉子的回应。

“贼蛮子!找死啊!”

“活的不耐烦了?”

“贼人!想死说一声!”众护院、家丁高举火把咆哮,却无人上前开门。

“开门。”门厅内走过来一个银须老者,身后跟着两个壮实的汉子。

老者姓刘名健,是刘府老爷刘庭方的长随,因武功颇为了得,时常夜宿倒座房,与护院家丁同住,便于守卫府院。

刘健身后两个汉子是刘府的两名护院教头,刘福和刘安。

今夜刘健正好在此处安歇,众护院家丁心有所恃,叫骂声异常放肆。

“二爷。”护院家丁们分列两边,恭恭敬敬地向刘健打干行礼。

刘健身后的刘福忙上前,探手拉开子门上的门栓。

“妈的!磨磨蹭蹭的!”络腮胡子一只脚闯了进来。

“出去。”刘健抬手一推。

络腮胡子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身体便被一阵大力推了出去,脚跟倒拌在高高的门槛上,瞬间躺倒在子门外,引得刘府护院家丁们哄堂大笑。

门外的十几个汉子,有的掳袖揎拳,凑了上来;更有抽刀拔剑,势要砍人。

在门前灯柱上两个巨大的气死风灯和家丁们的火把照明下,刘健与众人确知贼人只有十二个,并六匹马。

这帮贼众的着装发型虽又破又脏,但皆是前朝大明的样式,依稀可辨。只是人皆困顿,马俱疲乏。

“远来是客。”刘健跨出门,对两旁几个面目狰狞、手持刀剑的汉子不加理会,俯身扯住络腮胡子的肩头,将人提起,“请问尊客,来刘府所为何事?”

络腮胡子也不搭话,起身对着刘健当胸便是一拳。

络腮胡子的拳头在离刘健灰短褂还有半寸之时,却再也进前不得,他的手腕被刘健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牢牢扣住。

“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白须刘健倚老,语气暮气沉沉。

“你……”络腮胡子看着刘健两指像拎着一个包子一般轻巧,却令自己分毫难动,心下一沉。

“尊驾光临,所为何事?”刘健并未为难络腮胡子,随声松开了手指。

“阁下可是赞……”络腮胡子躬身抱拳。

“咳!”刘健一声咳嗽,打断络腮胡子的话,回过头对众护院家丁说,“刘安、刘福,留两支火把,带人回府。”

“是。二爷。”刘安遵命,吩咐两名手下把火把递给贼人。

“领二爷命。”刘福摆手,率众家丁护卫退回院内,子门重新关闭。

“来。”刘健走下台阶。

络腮胡子随着刘健,二人来到离大门二丈开外的铁影壁前。

铁影壁其实不是铁铸的,是用石头雕制的。因为它呈褐红色,质地非常坚硬,似是生铁铸就,人称“铁影壁”。

依据大清规制,拥有该影壁的只能是王公贵冑或皇帝钦定,所以铁影壁在民间极其罕见。

天津府盐山县大刘庄刘府门前的倒八字影壁,从须弥座到壁身,再到壁顶,皆由坚石雕制。明眼人仅看这座彰显刘府显赫地位的铁影壁,便不可近前造次。

可络腮胡子等众贼人不明白石制撇山影壁有什么特别,对府门前石制拴马桩、石雕灯柱、朱红大门上的六十三颗门钉、门楼屋顶的绿色琉璃瓦件以及屋脊上的吻兽等等,这些王府级别才能拥有的装饰、色彩,也选择视而不见。

粗鄙的武人络腮胡子对大清规制虽不甚清楚,但他对刘健的武功却很了解。

“前辈,您可是赞王记室,天鹰手陈长平陈先生?”络腮胡子从刘健的口音中判断不出来什么,他是从刘健的鹰爪身手上断定的。

“你是何人?”刘健不答,反问道。

“我原属赞王的江北太平军,湘军攻陷天京后,我等跟随遵王加入了梁王的捻军。”络腮胡子郑重抱拳,曲单膝就要下跪,“捻军黄旗小趟主赖华兴参见陈记室。”

“陈长平已死,休要再提。”刘健托起赖华兴,“你等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陈记室,我等不知您隐身此处。”赖华兴不加隐瞒,道,“见此宅院高大富贵,遂斗胆登门,实有一事相托。”

大刘庄村口,两名轿夫抬着一顶暖轿正奔袭而来,几名拿刀持剑的壮汉,一路小跑护在轿子两旁。

“相托之事可是轿中之人?”刘健问。

“正是。”赖华兴在漆黑的村落里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有一顶轿子正紧跟在他们这帮人后面。至于陈记室如何知晓,他不敢问。

“天王天囯已逝,遵王赖文光的东路捻军也已消散,梁王张宗禹的西路捻军独木难支,势必会孤立无援。唉!现今情况如何?”刘健问。

“唉!前日,在茌平徒骇河边,我们中了清狗的埋伏,西路军全军覆没。”赖华兴眼中噙泪,“我等十八兄弟拼死护着梁王冲出重围,潜游渡过徒骇河才免于一死。”

“梁王伤得很严重?”刘健侧耳倾听。

黑暗寂静的街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影攒动。

“梁王不在轿中。”赖华兴解释道,“昨天黄昏,我们匿身韩村外的树林时,梁王消失了。”

“哦?怎么回事?”刘健疑惑。

“入夜,我等十八兄弟醒来,梁王就不见了!梁王歇息之处多了一顶轿子,轿前摆放着梁王的战靴。”赖华兴说,“轿内是一名白衣妇人抱着一对襁褓中的婴儿。妇人言传梁王令:将其母子三人送至大刘庄最大的宅院。之后我们方可自便。”

“有这等事?”刘健疑惑间,灰呢暖轿已到近前。

两名轿夫停足,放下轿子,与两边跟随的四名护轿人一起向赖华兴抱拳施礼后,知趣地向大门前台阶上坐着的十几名兄弟走去。

“轿外可有刘府之人?”轿中传出一妇人声。

“回夫人,这位是……”赖华兴看看刘健。

“刘府刘庭方老爷的长随刘健是也。”刘健隔着轿帘听向轿内,“敢问轿中女子,你是何人?”

“原来鹰手陈也在此间,妾心可安矣。”女人从坐垫下抽出一柄短剑,取下剑鞘,玉手轻转小剑,剑尖直指心脏,缓声说道,“此二子为忠良之后,男曰信、女曰嫣。今,奴家将此二子托付与刘府及你陈长平。望,好生待之。”

“慢!”刘健闻言听声,顿觉不妙,急欺身上前,掀开灰呢轿帘。

只见妇人已将短剑没穿心口,丝丝血迹正浸透雪白的氅衣。

细看妇人,刘健却不认得,探手,妇人已没了鼻息。

妇人身子两旁,大红色襁褓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正在熟睡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六子,你过来。”赖华兴没有刘健的好眼力,看不清夜色中轿内的情形,喊来一名持火把的兄弟。

“二哥,怎么了?”六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大刀跑了过来。

在火把的照明下,赖华兴和六子都看清轿内的情形。

“我陈长平何德何能受此重托?”刘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粉雕玉镯的婴儿,转问赖华兴,“此二子乃哪位英雄之后?”

“我等不知。”赖华兴躬身抱拳,然后接过六子手中的大刀,转头问,“六子,你怕死吗?”

“二哥,我不怕。”六子大概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清澈的双眸中除了疲倦还有几分坚毅。

六子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拍着胸脯,“死怕什么?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六弟,二哥对不住了。”赖华兴言毕,抬刀横舞,刀尖从六子脖颈划过。

“叭嗒。”火把落地,火星溅起,四下暗了许多。

“二哥……”鲜血从六子的脖子喷溅而出,六子双手紧捂脖子,惊恐地看了眼赖华兴,很快倒地气绝。

事发太突然,刘健也未及反应。

“我们兄弟的身后事,就拜托记室先生了。”赖华兴弯腰拾起火把,对刘健低声说完,高举火把迎向奔过来的十几名兄弟。

“兄弟们,我赖华兴与众兄弟发誓同生共死,但今天事已至此,实在是回天无力。我赖氏兄弟就此众位兄弟作别,先走一步。”赖华兴言毕扔下火把,横刀直在脖颈,“众位捻子兄弟,我兄弟身后事自有人料理,你们各自散了吧。今夜之事,万万不可外泄。”

转瞬,赖华兴自刎而亡。

刘健一手抱一个襁褓,赶到近前阻挡,已然来不及。

事发变故太蹊跷,众捻子不知原由,一时慌乱。

“二哥,这是怎么了?”有的捻子扶坐起倒地的赖华兴。

“六子!”有捻子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六子。

“老家伙!你休想走!把事说清楚!”地上有个胸受箭伤的捻子,爬近前,抱住刘健的腿。

还有的捻子一声不响,捡起地上掉落的火把窜向轿子。

一时间悲伤的哭嚎、愤怒的叫骂、歇斯底里的不依不饶,不绝于耳。

这时,刘府大门大开,众护院家丁举火把灯球、持刀枪棍棒涌了出来,依台阶站成左右两排。随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刘福、刘安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何人在刘府门前撒野?”贵气缠身的老者,在斗大的“刘府”门匾下,显得威严肃穆。

刘府祖上曾出过“一门三公”,是以门匾才能如此之大。

来的老者正是刘府五进院落的主人——刘庭方老先生。

刘庭方年六旬以上,早年在京城是三等侍卫。后署理甘陕宣慰使司副使,官秩四品。数年前,得皇上特旨,刘庭方致仕回乡,享“原品致仕”的“全俸”待遇。

刘老太爷几个儿子或在京、或在地方为官,官品都在五、七品之间,虽难及祖上荣耀,却也安享祖上荣光。

“老爷,小的该死,把您惊动了。”刘健怕老爷发威,急忙闪身上前,抬臂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显露在刘庭方眼前。

“刘健,你退下吧。”刘庭方向后摆了下手。

“是。”刘健疾步入门厅、绕照壁、穿窄院、过垂花门、出前院、沿府内东直道,直奔刘府安澜跨院而去。

“老头别走!”拦阻刘健的捻子才反应了过来。

“后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刘庭方龙头拐杖捣着地走上前,轻声轻语道。

“老不死的!不干你事!”扶着赖华兴尸体的捻子哭诉道,“我们只是问问那抱娃的老头,给赖二哥说了什么,让我们二哥自尽了?”

“我们连夜赶到此地,赖趟主不明原由杀了他六弟,而后自杀。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另一名黑脸捻子厉声喝问。

“四哥!二哥让咱们各自散了,咱们走吧。”旁边一名捻子边劝解边掐黑脸捻子。

“既然你们趟主是自尽,与我刘府之人何干?”刘庭方老爷子听出些许端倪,柔声说道,“事出我刘府门前,自然由我刘府善后,尔等散了吧。”

刘老爷子知道,趟主是捻军独有的官职称谓,那么。眼前这群蓄起头发的人定是捻军无疑。

捻军分黄、白、蓝、黑、红五大旗。每色大旗的最高指挥者称为“大趟主”,在大趟主下设数十甚至上百个“小趟主”,所辖马、步兵人数不等。自刎在地之人,想来是位小趟主。

“老不死的!说的怪轻巧!”一名胡子被火烧卷的捻子恶狠狠地骂道,“把那个叫刘建的老头叫出来,不然就……”

“不然就怎样?”刘老爷子耐心地问。

“不然……”卷胡子捻子习惯的去捋胡子,却抓了个空。他胸前的大胡子早在之前的战火中,被火燎得只剩卷卷的胡茬。

捻军跟太平天囯一样是反朝廷的贼寇,从前太平天囯势力颇大,捻军也跟着起事,在乡村里为所欲为,无人敢惹。太平天囯亡后,虽余众混入捻军,但势已微弱。东西两股捻军一半儿被灭,仅剩张宗禹的一支捻军在四处流窜,尚有一丝喘息之机,不过也在清廷悍将李鸿章等人大力围剿的夹缝中。

眼前这些衣着破烂的捻子,不知何因流窜至此,一看就是几天没吃没睡了,个个又脏又疲乏。刘老爷子心生怜悯,回身说,“刘福、刘安,给他们备些干粮,再给马匹拿些精料。”

“是,老爷。”二名护院教头躬身作辑退下,正好遇上走出大门的刘健。

“二爷。”刘福、刘安向刘健作揖。

“去吧。”刘健摆了下手,快步走到刘老爷子身旁,俯身耳语了几句。

“你去打发一下。”刘爷子听后,对刘健说。

刘健应“是”,抬腿向外走去。

“你,不许走!”卷胡子伸双臂拦住刘健。

“还有谁想拦我?”刘健看向其它捻众。

“我。”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抢步上前。

“绠子,你个小捻童,凑什么热闹。”卷胡子拉住瘦弱的绠子,交给旁边一名岁数较大的捻子,“老李头,看住他。”

“徐哥,我早都不应该是捻童了,要不是……”绠子正说着,被老李头捂住了嘴。绠子挣脱,振臂高呼,“我们誓同生死,万死不辞!”

“想拦我的,跟我一起走。”刘健也不多做理会,径直走上通往村口的大道。

这条青石板铺就的路正是众捻子进大刘庄的路,也是进村的唯一通道。

“你去哪儿?”卷胡子徐哥紧跟其后,快步想撵上刘健,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快,刘健始终在他半步之前。

“抓你们的乡勇已摸至村口,约摸有二百来人,就我们四个能打过他们?”刘健问。

“二百多个?!”徐哥一愣,“我们四个?”

这时,身后传来脚丫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两条黑影跑了过来。

追来的捻子正是老李头和绠子。

“你们来干什么?快退回去。”徐哥压低声言喝斥。

“徐哥,我们捻子跟你们太平军一样讲义气。”绠子硬气地说,“要死一起死,十八年后,我们还做好兄弟。”

“绠子,我们都是生死兄弟,不要分什么太平军、捻军,你们、我们的。”老李头小声训戒绠子。

“对。李叔,我说错了。我们誓同生死,万死不辞!”绠子紧握拳头。

“都别说话。”刘健停足,低声下令,“原地别动。”

徐哥、老李头和绠子三人僵在原地。

刘健健步向前,走了二、三十步后,站定,向着黑暗之中朗声道:“我是刘府长随刘健,村口是些什么人?”

欲知村口来了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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