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还没有亮，春林用架子车拉着铺盖、干粮、铁锅、水罐以及镰和绳索出了家门。太阳升起有一杆高时，他到了杏树岭，和铁娃站在院门外说了几句话，还过钱又赶路了。

半下午，他走进寺沟。以前，他和二哥斫柴时也曾到过寺沟。但寺沟并不是一条沟，围绕着顶天寺有许许多多山沟都没有名字，所以斫柴的人把这里的沟都叫寺沟。至今，他还没有去过顶天寺。

很陡的山路像蛇一样沿着半山腰向前延伸。走过七八里，再往前去完全变成了羊肠小路，能走架子车的路则沿着另一道山梁向南拐去。他环视周围，一侧的山顶伸手可及，另一侧却是连绵起伏的荒山野岭。不远处，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有好多梯田，那正是这条架子车路存在的理由了。

他拉着架子车顺着这条路走，路走完了，眼前变成了玉米和高粱地，还有大小不同三孔窑洞。崖背上长满了野酸枣树和各种荒柴，窑洞前是一块不大的空地或者说碾麦场。

他在窑洞里转了一圈，一孔窑洞里有一个石槽，是喂牲口的地方。一孔窑洞里有锅台，还有一块光滑的石板。另一孔窑洞最大，脚地铺着许多干柴，这无疑是打柴人或生产队里的人来这里干活时，睡觉的地方。在麦场边，他找到了水窖。

这里无疑象像一个家了。

他站在麦场边，向周围观望，灰蓝的天底下，是黑苍苍的山，是肆意丛生的草木，是长在地里的玉米和高粱。因为没有人烟，就给人一种荒蛮原始的感觉。

向东边望去，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突凸在天地间，山顶上，隐约能看见一座小庙，他想，它大概就是远近闻名的顶天寺了。

太阳在落山，他给带来的水罐拴上绳子，在水窖里打了水把石板洗了一下，又给自己烧了点开水，吃了一些干馍蛋蛋就睡觉了。他把架子车挡在窑门里，人就睡在窑洞里的地铺上。因为他跟大哥二哥有过背柴的经历，所以，不再有战战兢兢的心理。崖背上的落土声，山里野兽的怪叫声，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睡眠。

第二天，山上山下到处都湿漉漉水淋淋的，他给自己先擀着宽条面吃了，山里的雾气也消散了。近处地坎上的柴明显被人斫过，于是，他向远处的荒山野岭走去。

他以前没来过这里，这里的山坡怪石嶙嶙，毛柴、荆棘、野酸枣树和藤蔓植物，多生长在石缝间。他就在这些怪石中间来回奔跑。这里斫几把，那里斫半抱，等够一捆，拧一个草绳捆住。够两捆后，就用扁担挑到麦场里。

就这样，春林在山沟野洼里，来回奔跑。

第一天，他衣服被荆棘挂烂了。

第二天，他捅了马蜂窝，头上被野蜂蜇了一下，半个脸都肿了。

第三天，他在一块大石前斫柴。柴长得有半人高。他抓起一把土向里边扬了扬，之后就斫起来。可斫了几下，山镰前边突然有异样的感受，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条碗口粗的花蛇从草里钻了出来。他大叫一声，本能向后一跳，脚下一滑，跌倒向下滚去，慌乱中被一丛野酸枣树挡住了。酸枣刺扎得他身上发烧发疼。他站起身，惊了一身冷汗，几步外，就是石崖。他感谢这丛野酸枣树救了自己。

在这丛野酸枣树中，有一根镢把粗细的弯弯曲曲的树枝，春林用山镰把它砍了下来，一来留作纪念，二来修整后可做拐棍。

第五天，在一处石崖下发现了两只狼崽，他悄悄地离开了。

第七天，他拄着酸枣棍去了顶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