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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爱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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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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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南极》连载

第一十三章 录取

五录取

      严重的高原反应,高强度的训练,四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再加上几次转车,铁打的人也要经受不住,邓典东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感觉身体是回来了,魂魄却还滞留在路上。拉萨的蓝天白云、布达拉宫的庄严雄伟、小姑娘后脖颈的灰垢纹等场面反复出现在邓典东的梦里,估计要成为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记忆了。这让巧儿犯了几天嘀咕:说好的出去玩玩散散心,怎么就散成这副模样?但巧儿也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压下心中疑虑暂时不和邓典东计较。
喧嚣过后终究还是要回归平淡。每天的饭店、超市、家三点一线,两个徒弟和小菊仍然是恪尽职守地照应各自业务。中间大林和安子也找到邓典东聚了一聚,说到房子的事情,两个人都说这生意不好做了,一是因为现在知道的人多了,做这个生意的人也多了;二是法院开始试行网上公开拍卖标的物,透明程度大大提升。这是邓典东意料之中的事,在他看来,走在最前沿的是成功者,后面尾随的人自然会多,俚语说“十人偷牛不如一人偷狗”还是有道理的,邓典东告诉两人这个生意暂时停停,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业务可做,安子和大林见老大不置可否,只得怅然而归。
      八月二十八号,支清合兴奋地给邓典东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入选的大名单公布了,邓典东被选派到长城站越冬,他自己则被选派到中山站越冬,具体的在极地办的网站上看,并且告诉邓典东要准备办护照了。这个消息也就意味着邓典东没能入选中国南极内陆队,从此与内陆队无缘了,但是,能够入围南极考察队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很知足了。因此听到这个消息时,邓典东心中一阵狂喜,天啊,我终于成功了,天不负我,近两年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回报。邓典东激动的泪水顺颊而下,这两年的酸甜苦辣,被泪水冲洗得一干二净。
      九月二号,快递送来了极地办的通知,厚厚的一沓材料,除了所有入选人员的名单,还有组队通知书、任务确认函等等,直到此刻,邓典东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名真正的中国南极科学考察队越冬队员了,也开始正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理自己手里的一摊子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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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安排

      晚上六点钟,邓典东召集安子大林两个好兄弟聚会在左荣的店里,授意左荣安排几个高档的菜品,并指名点了一份木瓜炖燕窝。左荣让服务员沏好茶,问是不是要上菜,邓典东吩咐等他通知,现在先谈事情,左荣知道自己的师傅有事要谈,识趣地掩上门走了。
       三个人刚一坐定,邓典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告诉你们俩一个好消息,我入选南极科考队了。”“啊,真的假的啊?”大林惊讶地问了一句,在他看来,这是国家层面上的事,一个小地方的普通厨师是根本不可能的。“当然是真的,”安子接了一句,“东哥啥时候来过虚的?”虽然安子没有看到过正式通知,但凭他这么多年对邓典东的了解,他知道这位爷素来都是“平时不开口,开口吓死人”,同时也为好兄弟两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也是在心里为他高兴。邓典东嘴角一咧,说道:“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我走了以后的事情。这几年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也折腾了几个钱,但是,钱这东西是永远赚不完的,我想在我走之前把这两个饭店交给你们俩经营,春天的时候让你俩帮我照应饭店的目的也就是想让你俩先熟悉业务,左荣的店房租两个月到期,胡恒那边是三个月零几天到期,店里现有的库存算我送给你们的,至于各种用具你们看着办,随便给我点补偿就行,你俩说说想法。”
      邓典东一口气把把自己的想法说完,端起茶呡了一口,静静地看着他俩。包间里短暂的寂静了一会。“东哥这是挑我们俩发财,这样吧,库存盘点一下,算算是多少钱,我们不能占东哥的便宜。”大林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到。“林哥你这话似乎不妥,这些年东哥带我们做生意,每次分钱都是他自己拿得最少,这次的事情我看这样办,一是一,二是二,房租算一下,该给东哥多少就给多少,库存盘点清楚,再有就是饭店的各种用具也要登记清楚,亲兄弟明算账,不能总让东哥吃亏。”安子一口气把话说完后,用感激而又不舍的目光瞄了邓典东一眼,大林也赶紧出声附和。
      “这样吧,库存盘点清楚,我七折给你们,房租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就算是我帮你们开店的投资,以后等我回来了,不管到你俩那家店里吃饭,给我优惠就行了,我看就这样定了,至于你俩要哪个店的问题,我也想好了,安子你就接手这个店,毕竟你和左荣熟,大林你去那边,你俩看怎么样?还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出来。”邓典东话语不高,但字字千斤。“没有没有,东哥挑我们发财,感谢都来不及的。”两个人一连串的感谢,差点就异口同声了。邓典东一锤定音:“那好,就这样定了,你俩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过几天你们就着手盘点,到时候我让左荣胡恒他们帮你俩,行吗?”“没问题,我们听你的……”两人齐声说道。
      回到家里,看见巧儿穿着睡衣在看电视,儿子仍然在网上遨游,邓典东知道是时候对巧儿摊牌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总是要见底的”。于是邓典东扯着嗓子喊到:“儿子,过来一下,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哦,马上来。”说完邓建秋放下鼠标从房间走了出来,“爸,什么好消息?”“我——邓典东,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名正式的中国南极科学考察队队员了。”邓典东在客厅中间转了一个圈,面对母子俩啪地行了一个军礼。“啊,真的假的?爸,不带唬人玩的哦。”儿子睁大了双眼,巧儿也紧盯着邓典东问了一句:“真的假的?”“不骗你们,是真的。”说着,邓典东走到书橱边拿出那厚厚的一沓材料,邓建秋心急地赶紧接过来,巧儿也凑过来,娘儿俩逐一仔细地看了一遍,一时都没说话,邓典东在旁边盯着他们脸部看,心里直打鼓。
       邓建秋最先反应过来:“爸,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呀。”邓典东对着儿子笑了笑,再目不转睛地盯着巧儿。半晌,巧儿才开口:“好啊,原来西藏去,又是为了这事啊,我问你,你走了家里生意怎么办?我们娘俩怎么办?”面对着巧儿一连串的疑问,邓典东眨巴着眼睛马上接话回道:“我早想过了,两个饭店转给安子和大林他们,超市的柜台你要是能做就留给你做,你要是不能做我再想办法。至于你们两个嘛,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顿了一顿,邓典东又加了一句:“再说,我这次出去,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我这是要让你们娘俩过上更好的日子啊。”巧儿迟疑着说:“柜台我做是能做,就是进货是问题,我不会进货……”在邓典东记忆里,这是巧儿第一次也是自两个人相识以来唯一一次承认自己的不足。
       在邓典东的认知里,夫妻之间能真正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很少,往往是夫妻一方会显示出强势的一面,意欲去改变、训服另一方,如果达不到这一点,就会形成婚姻破裂或者是凑合着过的局面,大多数国人都是选择后者,这便是中国式的婚姻。而在巧儿看来,自己的男人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自己无数次地想改变他的想法,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现在国家级通知下来了,更是不可能改变了,只是自家的生意怎么办,这才刚刚过上的太平安稳日子怎么办,想到这里,她心里满是烦闷和忧愁,但是,巧儿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知道,眼前的局势不是自己反对就可以奏效的。
      “恭喜老公,你太棒了。”巧儿故作轻快地说,虽然说的有点勉强,但是,脸上仍然堆满了微笑。邓建秋不失时机地迎合着:“爸,你真爷们,祝贺你,妈,我们为爸爸庆祝一下好吗?”“嗯,应该的。”面对儿子发自内心的崇拜神情,巧儿也跟着应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就去宵夜,我请你们娘俩撸串扎啤。”邓典东跟着说到。在他心里,本来准备迎接的是一场暴风雨,没想到得来的却是春风拂面,自然是开心之极。邓建秋背着母亲对邓典东打了一个手势,邓典东自是会心一笑。
        按照通知要求,护照须在九月底之前办理好,并且寄到极地办。对于护照这个玩意儿,邓典东的脑海里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看来这似乎是公安部门的事,现在通知要求他到地方政府的外事部门去申请,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决定早点把护照办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一,邓典东一大早带上极地办发过来的材料,一路上哼着小曲找到江港市政府的外事办公室,说明来意,外事办的韩逢春主任亲自起身给邓典东倒了一杯茶说到:“好啊,我们县正在筹备建县五十周年的庆典,你能有机会参加国家南极科学考察队,这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我们江港的骄傲,我要立刻向领导汇报,并向你表示祝贺!”
一句话说得邓典东很是开心。在短暂的接触中,邓典东直觉这位韩主任是一位好领导。他工作作风平易近人,没架子不做作,脸颊上始终是真诚的微笑;不仅如此,韩主任办事特别细致而且认真,步步落实到位。韩主任先是告诉邓典东,护照分为好几种,而他要申办的护照叫公务护照,是具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才能持有的,申办的程序也非常严格,流程上需要一定的时间,一般来说,没有十五个工作日是办不下来的;然后韩主任不无歉意地说,自己受县政府委派,筹备县里的庆典,责任在肩不能亲自帮他办理护照;最后让人请来了一位姓庹的副主任,告诉庹副主任,这段时间放下手中现有的工作,专门负责帮助邓典东办理护照。韩主任这种认真负责踏实的工作态度让邓典东心里确实放松了不少。
       庹副主任个子不高,秃顶,挺着一个大肚皮乐呵呵的样子类似一个弥勒佛,和清瘦的韩主任正好形成一个鲜明的比照。与庹副主任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邓典东留下极地办寄过来的材料,张庹副主任也在韩主任面前一再表示自己这一周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邓典东办理护照。看着庹副主任信誓旦旦的神情,邓典东再看看韩主任,总觉得这位庹副主任有点怪怪的,但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自己也说不准,于是邓典东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有领导专职的人为你的事情去忙碌,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巧儿自从下岗以后就没有再去找工作,刚一开店那会儿还寻思在自家店里忙活,但是她原先在单位只是一现金会计,对饭店的业务只是懂个大概,除了包个包子捏个饺子还行,真正的案板墩头、红锅冷菜就抓瞎了,偏偏邓典东带着两个宝贝徒弟不走寻常路,店里的菜品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再加上还要带孩子,一来二去的就少去店里了,等到第二个店开业,巧儿索性边都不沾了。儿子考上学校后没有什么事情,巧儿就接了一家服装厂外派的私活,帮人拆线头缝扣子什么的,赚点小钱,在邓典东看来这种工作纯粹就是打发时间。刚开始时候巧儿大包小包地把衣服拖回自己的家里来,在家里翻来倒去地弄,搞得满房间都是针脚线头灰尘满天,邓典东说过几次,巧儿就干脆搬到父母家的院子里,专门扫出一个小间,俨然是她的工作室。当然这也成了巧儿风雨无阻要回娘家的一个响当当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在邓典东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给一件衣服拆线盈利一角钱,一天不吃不睡也挣不满五十块钱,放着个金山银山不管,偏要端着钵去讨饭,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啊。但邓典东反对归反对,巧儿每天准时准点回娘家,唠唠嗑做做手工活,却是乐在其中。
       离开外事办,邓典东直奔超市,他现在要去把超市的事情处理好。在他的想法中,小菊为超市业务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己不但要把超市的业务安排妥当,更要把小菊安置到位,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刚一走近柜台,小菊就像一只花蝴蝶一般扑了上来:“东哥你来了,我想死你了。”对小菊这种热情的迎接方式,邓典东刚一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超市的其他员工也背地里议论纷纷。但时间长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而在邓典东看来,这也许是因为小菊为了感谢自己而刻意逢迎,也不往其他方面去多想。
      “嗯,这几天业务咋样?”邓典东一边应着小菊一边走进柜台。“哦,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的,现在不是节日,买海货的人不多,每天销售基本差不多,只是前段时间搞促销,库存的虾皮海蜇不多了,哥是不是这几天去进一点?”小菊如数家珍。“哦,”邓典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小菊,和你说个事儿,就是我入选国家科考队了,十一月下旬就要出国,我想把超市的柜台盘出去,你这段时间帮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想接手。”“啊……”不知道是因为邓典东入选的事还是因为要把柜台盘出去的事,小菊惊叫了一声,声音之大把超市其他营业员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喊啥,小声点,”邓典东白了小菊一眼说到,“还有两个月我就要走了,你抓紧时间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如果有人有兴趣的话打我电话。”“噢,我知道了。”小菊习惯性地答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话没说完,邓典东的手机一声狂叫,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电话的那头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喂,请问您是邓典东吗?是这样的,我是江港电视台的,我叫殷开军,我刚才接到县政府领导的通知,听说您入选国家南极考察队了,让我采访您,您现在有空吗?”“哦,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过一会再说好吗?”“好的,您有事就忙,我们另外约个时间。”邓典东略一思索说到:“那好,我们后天上午再联系吧。”“好的,后天上午我们不见不散,您忙吧,再见。”放下电话邓典东回头朝还在发愣的小菊说了一句:        “我走了,这件事你要多用心。”说完径直向超市出口走去,“东哥慢走……”邓典东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算是回应,看着远去的邓典东,小菊的心里翻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与媒体接触是头一回,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为了不过分的张扬,邓典东决定在家里接待这些记者。在他看来,一般的记者采访就是两个人一组,一个人负责摄像,一个人负责发问,基本上都是走一个过场,不会触及到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因此邓典东对这种流于表面形式的做法天生有一种抵触情绪。但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了约定的时间,邓典东还是早早地在家里安排妥当,准备好烟、茶等待记者的到来。
       咚咚的敲门声提醒邓典东有人来了,把门打开,好家伙,呼啦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人,而且一个个都热情得不得了,带头的自我介绍说:“我是殷开军,你就是邓典东吧?我们电话里约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电视台的李风,这位是县委宣传部的王雯,美女记者,这位是我们江港电视台的何彬,这位是我们江港宣传部的刘海云……”
       邓典东头一下子大了,赶紧再烧开水找杯子倒茶,一时手忙脚乱,好在大家都不在意这些,只是催着抓紧时间马上开工。仅从殷开军的介绍中,邓典东就觉察这一帮人的份量不低,看起来自己的这件事情被“主旋律”了,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上午的提问、应答、面对镜头闪光灯,邓典东疲于应付,有几次差点被问得瞠目结舌,弄得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直到接近中午十二点才送走了这一帮人。邓典东一身汗,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权当是午餐,他要抓紧时间休息,让自己平静下来,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午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邓典东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在沙发上静坐一会儿,想起护照的事情,决定给庹副主任打电话询问一下,毕竟通知要求的时间紧迫。“喂,庹主任你好,我是邓典东,我想问一下护照的事情。”“哦,你好,是这样的,这两天单位的车子一直在忙,你放心,保证在这周五之前把你的材料送到市外办,耽误不了的。”庹副主任在电话里舌头一点不打结地回道。“哦,那就请庹主任多费心了。”礼貌性地道谢之后,邓典东放下电话。第一次看见庹副主任的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三天,就是因为没车子,申请护照的材料仍然躺在江港县外办庹副主任的案头,如果再没车,是不是会……邓典东不敢再想了,也许,也许周五,到了周五庹副主任就会把材料送到市外办了,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交给他的工作任务,可是,这现在的情况又作何解释呢?想了一会儿也理不出头绪,邓典东索性不再想了,感觉肠胃已是饥肠辘辘,看看时间接近下午五点,邓典东决定到两个饭店去看看,毕竟是自己经营几年了,眼瞅着就要盘给自己的兄弟,不知道两个徒弟以后会不会象现在这样尽力。
      左荣看到师傅来了自然是非常开心,邓典东告诉左荣自己午饭还没吃,现在感觉饿了,本想让他煮碗阳春面,转念一想,还是让左荣准备几个菜,并让他把胡恒叫过,晚上师徒三人好好喝点。左荣安排服务员给师傅沏上茶,自己去准备菜了。胡恒接到左荣电话,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一溜小跑地过来了。这两天可把他憋坏了,师傅要出国,饭店转给别人,自己以后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里干,还是出去自己干,这些年都是师傅安排自己和左荣,现在怎么办?这一串的问号他想要尽快地在师傅那里找到答案。
       邓典东让左荣上菜,师徒三人也不拘于小节,入座后胡恒拿起酒瓶把各个人的杯倒满,左荣抢先说到:“师傅很少独自一人来店里,来,我敬您。”说完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干了,“坐下喝,”邓典东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呡了一口,“我知道你俩想说什么,不要急,慢慢说。”“师父,店转了我和左荣怎么办?”胡恒直接开口问了一句。在两个徒弟当中,左荣是属于稳重气质,遇到问题能冷静思考寻找答案,而胡恒则是秉性耿直,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邓典东也曾私下底说过,但是,毕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在这么些年胡恒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出不了大事,邓典东也就随他去了。
      “我是这样想的,虽然店盘给了人家,但是,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一点你们也知道。”邓典东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嚼了一会儿,赞扬了一下左荣的菜品不错,咽下去后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话又说回来,不管是谁接手,都是要请厨师的,你们俩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除非他俩说换人。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还是我开,终究会有一天,你们自己还是要独立的。如果他俩不要你们了,正好出去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学学其他人的经验。”看着两人似懂非懂地点头,邓典东心里也有些不舍:“要提醒你俩的是以后不比现在了,你俩在店里要多向老板请示,不能事事自己做主。”
       师徒三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邓典东感觉微有醉意,便说了一句天不早了散吧,三人干了杯里的酒,走出门来左荣要送师父回家,被邓典东拒绝了,他要看看江港的夜景,享受一下一个人的安静。“滴滴……”,手机的短信铃声提示声响起,邓典东掏出手机看了看,短信是小菊发过来的:哥,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说话!看完短信,邓典东沉吟着将手机揣进兜里,此刻的他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就是想一个人慢慢地安静地走着。
      饭店的盘点很快,店里的厨师服务员大家一齐上手,仅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个店分别盘点完毕,按照原来说定的价格,决算出总额是多少钱,安子和大林一再要求邓典东到场,邓典东只是说让两个徒弟在就行了,至于算出来的钱数直接告诉两个徒弟就行,自己不想过去了。是的,不想过去,这两个饭店是自己和两个爱徒花了无数心血才做到今天这样的局面,现在拱手让人,不舍,不忍,无奈,让他不想再去面对了。鸵鸟,原来是最聪明的生灵啊。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五,估摸着庹副主任到班了,邓典东第一时间拨通了他的电话:“喂,庹主任你好,我是邓典东,我想问一下我的护照的事情怎么样了?”“哦,邓典东啊,哎,是这样的哦……”庹副主任一番吞吐把话说了出来,“是这样的,你看啊,单位的车一直没空,我到市里办事得找车子不是?找车子就得花钱,这是工作上的事,单位又不能报销,这个钱我又不能自己掏不是?还有,现在找人办事最少你要买几包烟吧,孬烟拿不出手,最次也得硬中华,你说,就我这点工资能买得起吗?再说,这个单位也不给报销的不是?”
        听着庹副主任的几个“是不是”,邓典东气得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操你妈的,你个狗日的东西,你想要钱要烟直接明说嘛,耽误老子时间,你狗日的记着,如果耽误了老子的事情,老子非捅了你不可,邓典东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通,但是,恨也好骂也好,事情终究要解决,他决定去外办直接找韩主任,现在,唯一能让他依赖的就是韩主任了。
       看着面带愠色的邓典东,韩主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等邓典东发话,韩主任就笑着说道:“来来来,坐,坐下说话,”说着给邓典东倒了一杯开水,接着说,“你前几天来办护照,你前脚刚走,我就向县里的钱书记做了汇报,钱书记非常重视,说是正值县里大庆的时候,你能代表江港人入选南极科学考察队,是江港的骄傲和荣誉,堪称是我们江港的一张名片了。”韩主任一通话说完,邓典东苦笑着说到:“韩主任,只怕我是成不了名片,要成为‘明骗’了。”“这话怎么讲?”韩主任问道,于是邓典东把和庹副主任电话里交谈的内容和盘托出,韩主越听脸上的神情就越发显得凝重,等邓典东把话说完,韩主任也忿恨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混蛋,这样吧,你也不要急,我今天上午就陪你去市政府外事办,力争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护照办好。”说着,拿起电话拨通了庹副主任的电话,说到:“庹主任,请你把邓典东申办护照的材料拿过来,这件事就不要你再过问了。”说完,啪地把电话挂了。等庹副主任提溜着材料袋一路小跑把材料送过来的时候,邓典东真的有一种想抽他两记耳光的冲动,韩主任看也不看他,接过材料袋直接向邓典东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到市外办已经快到上午下班的时间了,韩主任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并且再三强调时间紧迫,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到月底是肯定办不了的。几位工作人员和韩主任一边交接手续,一边笑着对韩主任说道:“请放心,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省外办为了简化办事程序,放权给我们市外办,现在,只要是手续齐全,我们这里可以直接出护照。”“哦,那太好了,太好了。”韩主任和邓典东忙不迭地齐声道谢。工作人员告诉韩主任例行的程序还是要走的,随即将极地办的材料复印,装订送相关部门审核,同时接通省外办传真电话,把材料传到省外办审核,忙完这些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邓典东看着大家为自己的事情忙过了饭点,很是过意不去,便提议请大家吃饭,韩主任摆摆手对邓典东使了一个眼色,邓典东便也识趣地闭口了。几个人去市政府边上的一家快餐店里胡乱对付了一顿,随即回到办公室工作起来。拍照片,录指纹,一半天的忙碌,让邓典东感觉有点疲惫,韩主任随同市外办的工作人员也是片刻不闲,等到相关的事情基本完成,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对于韩主任和市外办的几位工作人员而言,这是一个忙碌的周末,而对于邓典东来说,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能轻松落地了。为了表示谢意,邓典东殷勤地给大家派了几支烟,韩主任看看天色,这才力请市外办的几位工作人员吃饭,众人也不推辞,撇开工作上的烦恼,大家在一起把酒言欢。席间邓典东发现,原来韩主任和他们是很熟悉的,想想也是,同一个系统内的上下级关系嘛,怎能不熟悉?再回想起中午到下午办理护照的过程,大家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邓典东又是钦佩又是感动,于是他端着满满的酒杯站起身挨个敬酒。
       回江港的路上,韩主任告诉邓典东:“你所办的护照是具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才能持有的公务护照,现在手续已经提交给省市两级相关部门审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前就能办好。而且,等你回来以后必须要在入境后的五个工作日内把护照送到市外办留存,否则,以后再想申请就很难了。”邓典东连连称是,掏出钱来要付晚饭钱,韩主任摆摆手说,都是同事聚个餐,这点小钱不必放在心上,邓典东只得作罢。
       安子和大林把饭店盘点的钱送了过来,邓典东交给巧儿存了,告诉两个人现在饭店的客源很稳定,只要保持现在的业务方法,就不成问题了,叮嘱两个人一定要善待店里的员工,特别是自己的两个徒弟,食材选择上一定要保持新鲜,食品安全是饭店的命门,一旦发生食物中毒事件,这个饭店就完了。安子和大林唯唯诺诺,两人明确表示:东哥放心,我们会在意的。
       中间邓典东去了几次超市,小菊精气神明显不如从前,不再象以前那样热情奔放了。每次邓典东来的时候,小菊都低声询问邓典东出国的事情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走等等问题,倒是邓典东几次问她关于柜台转让的事情,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答说是有几家来看过,只是没有回话,一有回话立马会打电话告知。邓典东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这几年来,对于小菊对邓典东的示好,超市的其他员工从惊讶到议论到最后的司空见惯。当然也有好事的人背后调侃小菊是不是看上老板了,小菊则落落大方地解释说我们是亲戚,从小到大闹惯了;更有居心叵测的挑话巧儿要把篱笆扎扎牢,防止邓典东偷腥。为此,巧儿和邓典东闹过几次。邓典东虽然心里着实气恼,但考虑到小菊孤儿寡母不容易,只好耐下性子百般解释,说:“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吗?如果我是一个花心萝卜,何必要等到现在才露出尾巴?小菊就是我一个普通亲戚,再说,时间上也不允啊,她全天要在超市上班,我晚上从不出门,哪里有对得上的时间?”巧儿想想也是,自己结婚这么多年,老公从来不在外面留宿,更不主动和漂亮的女人搭讪,这才慢慢把心放宽。
      现代信息社会,媒体的力量是不可估摸的。一夜之间,江港的大街小巷传遍了邓典东入选国家科考队即将奔赴南极的消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议论的人,有赞厉害的,有传言他家上面有人的,也有知晓内情表示不屑的,更有羡慕发财的,邓典东只当是没听见,照常他自己的生活。兴奋的是巧儿。自打媒体报道以后,熟悉巧儿的人纷纷向她表示祝贺,羡慕巧儿福气好,老公能进入南极科考队,能上电视上报纸,等等。巧儿没料到邓典东参加南极科考这事情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给自己挣了无上的光荣,一时虚荣心大为膨胀,走哪里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九月二十七号,韩主任电话告诉邓典东让他去江港市外办取护照。邓典东不敢怠慢,急忙去外办找到韩主任。韩主任告诉邓典东护照是市外办专门派人送过来的,另外,县领导安排邓典东作为特邀嘉宾参加县里的庆典,县委钱书记还要为他饯行。邓典东谦虚再三,请韩主任转告钱书记,感谢领导关爱,自己这次南极之行,一定认真做事,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争光等等。末了拿上护照直奔快递公司,寄完护照又给李雷打电话,告诉他护照已经寄出去了,请他查收。
          现在就只剩下超市的事情让邓典东烦心了。中间也有几个人谈过,当得知是因为马上要出国才想把柜台转让出去,那些人基本上都换上同一副嘴脸——拼命的压价。按照邓典东的想法,库存的商品以进价转出去,自己贴点运费也行。现在这种割肉式的转让是肯定不能接受的了,虽然说现在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如果到时候还不能出手那怎么办?邓典东越想越烦,甚至后悔当时就不应该做这生意了。
       十月中旬的一天,小菊给邓典东打来电话,要邓典东去超市一趟,说是有事要商量,语气一反平时的柔和,透露着一股强硬,邓典东没有多想直接就到了超市。小菊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句话:“东哥来了。”“嗯,你找我有事?说吧,什么事?”邓典东说。“在我说事之前,你先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行吗?”小菊认真的神情引起了邓典东的一丝疑惑:“问吧,只要我能说的保证全告诉你。”小菊单刀直入:“好吧,我问你,这个柜台一年能挣多少。”“大概七八万吧。”邓典东确实没撒谎,这些年来,邓典东真的把小菊当成了自己妹子。“哦,那我们现在的库存能值多少钱?”“这个我没算过,我想也要值六万以上,我说小菊,你要干嘛?问这些干吗?”邓典东一时没转过弯来。“哥,是这样的,我想接手这个柜台,心里没底,就是先打听一下,”小菊顿了一顿,接着说,“哥,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现在手里没钱,但是,我又不想哥的柜台被别人转走,所以,我想把柜台接过来,等你出国回来了,这里还是你的……”小菊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细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对啊,与其贱价盘给他人,不如把柜台转给小菊经营,这样的话她是自己给自己干活,省了给别人的工资,挣多少都是自己的;至于库存的问题,等她有钱了再给,反正是自己的亲戚,又不会赖账,这样既帮了她,也正好能把柜台的事处理了,想到这里邓典东说到:“小菊,你的话提醒我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柜台转给你,钱暂时你不给我,等到年底给一半,剩下的明年再给,业务上嘛,这几年过来,你对货的质量鉴别是没有问题了,至于进货的渠道嘛,我带你去一次,我想你自己就会了。”“哥,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接手了不雇人,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出去的话,请他们隔壁的人帮我照看一下就行了,只不过……”小菊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只不过什么?”邓典东笑着说,他心里有一点数了。“我就怕你同意这样做,嫂子会怎么想?再说,这几万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她能同意吗?”小菊没有笑,她板着脸直直地盯着邓典东。“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回去和她说,我想她应该会同意的。”邓典东马上表态道,“就这样吧,我先回了。”“嗯,哥再见。”小菊神情又是欣喜又是落寞,心中五味杂陈。
       晚上等巧儿到家,邓典东把超市柜台的事和盘告诉了巧儿,当然他把小菊的疑虑给瞒了,他不想让巧儿产生更多的想法。这段时间媒体的反复报道,亲戚朋友的赞美羡慕,让巧儿很是受用,使得她对邓典东的很多行为做法都放松了警惕,因此在听说了柜台的事情后巧儿不加思索地说:“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了,不要问我,反正你出国了我也没能力去管。”
       第二天超市刚一开门,邓典东就走进柜台,看着眼睑略青的小菊说到:“小菊,你嫂子同意了,按照我们昨天说的那样就行。”“哦,那就好。”小菊露出浅浅的酒窝应了一声,邓典东呆了一呆,继续说道:“我想好了,准备过两天带你去岚山,让你学学怎样拿货,顺便让你认识一下老杨,以后你去拿货多请他帮忙,保证没问题的。”小菊嗯了一声:“哥,我不陪你唠嗑了,我要整理台面了。”“好吧,我走了。”“哥再见!”
        在小菊心里,邓典东始终是最亲的人。两家虽然是远房亲戚,但是,由于来往得频繁,比近亲还近,每次小孩子过家家在一起嘻闹的时候,邓典东总是本能地护着小菊,有一点点好吃的东西都要给小菊留一份;上中学的时候由于小菊貌美,招来一些坏小子的惦记,总是邓典东出头小菊才能免于烦恼。小菊自己也清楚哥爱自己,但是,分不清是亲爱还是情爱。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纸,直到邓典东娶亲了,小菊几年之后也嫁为人妇了。可惜的是红颜多舛,小菊嫁过去没多长日子,男人就得癌症死去了,留下小菊孤儿寡母艰难度日。邓典东放不下这个妹子,半是怜悯半是雇工,请小菊帮他打理超市生意,开的工资比任何一个柜台员工工资都要高。小菊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除了尽心尽职负责柜台生意之外,还在心底重新燃起了对东哥的爱。但是小菊也知道,和东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是不可能了,如果,仅仅是如果能让自己做哥的情人,陪哥哭陪哥笑陪哥到老,小菊觉得这一辈子也值了。这两年尽管东哥对自己不冷不热,小菊知道,那是东哥爱惜家庭,也是爱惜自己,怕一时不慎而让自己被人唾骂,因此小菊对邓典东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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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岚山海鲜市场


       二十一世纪初的山东日照岚山,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海产品综合批发市场,干鲜冷冻海产品应有尽有。市场仍然保持着牙行代办的传统模式,来拿货的人只要把看中的货物交代清楚数量和价格,其他的一切都由开行的人代为办理,省去很多繁缛章节,因此每个来进货的客商基本上都有自己值得信赖的牙行。邓典东的牙行是当地有名的一个牙行——“杨记”牙行,整个岚山市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掌柜老杨为人耿直,奉行买卖公平,待人热情真诚,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敬佩的。邓典东带上一箱当地的传统名酒,和小菊一起几经转乘来到岚山,打的直奔老杨家。一路上邓典东告诉小菊,每次来拿货要带上租好的货车,一般以载重2.5吨的小货车最好,超载一下装四吨货也不是问题。
      “邓总,今天又不是大集,你咋来了呢?”老杨看到邓典东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满脸狐疑地问了一句。“噢,老杨,是这样的,我下个月要出国,这一去得一年多,所以把柜台转给这位杨总了,这次来是带她来探路。哦,你也姓杨,你俩是本家,也是来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这不,给你带一箱酒,不成敬意。”说话间邓典东把眼光投向不知所措的小菊:         “哦,杨总,这是我和你说过的老杨,以后你的事情就全靠他帮忙了。”小菊看到东哥的眼神,如梦初醒,赶紧说了一句:“老杨你好。”
       “杨总好,邓总客气了,买卖公平,开行抽酬,这是我的生意,应该的。这几年仰仗邓总照顾我赚钱,我感谢你才是。”老杨客气了一番。“老杨,你忙你的,我带杨总熟悉一下环境,一会我还要带她去看市场,就不在这打扰你了。”邓典东说。“别呀,来了就在我这吃饭呗,虽然不是大集的日子,家里下酒菜还是有的。”老杨连忙说。“不客气了,真的还有事,下回再说吧,只是以后我们杨总来拿货你要多照顾。”邓典东关照说。“没事的,邓总介绍的生意我一定尽力。”“嗯,谢谢你了,回头见。”
           邓典东带着小菊市场里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告诉小菊,这里的大集是农历每个月的逢五逢十,一般初四初九的晚上到老杨这里,酒水饭菜老杨免费提供,住的是大通铺,赶早起床去市场看货拿货,老杨会帮助收货验货装车,一般来说行用是每件货3块钱。邓典东记得小菊说过超市的虾皮海蜇不多了,于是直接带着小菊到一家叫“刘记”的商行。
      “刘老板,你好啊。”邓典东说。“呦,邓总你好,今儿又不是大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呢?”说话间这位刘老板瞟了一眼小菊。“哦,是这样的……”邓典东又说了一遍出国的事。”哦,恭喜恭喜,那今天带杨总到我这里是……?”“哦,来补点沙脑和甜虾皮。”说话间邓典东掏出口袋里的号字笔,说了一句:“甜虾皮40件,沙脑60件。”并弯腰在装虾皮和装沙脑的纸箱上各写了一行字:   邓、 6.54040 外算  邓、 1.92060 内算号完字邓典东向刘老板说道:“刘老板,这是我们杨总第一次来进货,算是卖我一人情。”“行,既然你邓总开口,我们又是多少年的交情,这回就依你了。”“谢谢刘老板,我们走了。”“别呀,眼看你就要出国了,就在我这里弄两杯,算是兄弟我给你送行。”刘老板热心挽留到。“不了,我们真的还有事,以后你照顾好我们杨总,兄弟我就感谢你了。”“那好吧,兄弟我不送了。”
       出门来看看天色已晚,邓典东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到”岚山宾馆”,司机点头称是。上车后邓典东掏出包里的笔记本,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刘记 沙脑60件 甜虾皮40件,接着掏出手机,给老杨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拿货的事情,请他安排物流走货,钱的事情请他安排人带着司机到宾馆来涮卡。邓典东告诉小菊,以后来拿货就住在老杨那里,今天不是大集,老杨那边是不会提供食宿的,所以只能住宾馆了。
        两个人要了两间紧挨着的单人房间,找到房间放下手中的行李。洗涮了一把脸,邓典东喝了两杯水,感觉有点饿了,走到过道里喊小菊去外面吃饭。小菊趁着这个空档梳洗了一番,换了条裙子欢快地答应着走出房间。邓典东只觉得眼前一亮,掸掸烟灰说:“嗯,不错,这条裙子找对了主人。”小菊羞涩一笑,接着话头轻声地说:“我也找对了哥。”邓典东一时有些尴尬,小菊走上前来落落大方地挽起他的胳膊,调皮地笑道:“哥,走吧。”
       从下车伊始,小菊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又回到童年那段时光里去了。自己啥也不懂,哥事无巨细地关照自己,带着去看老杨的处所,去刘记拿货,这样手把手地领自己入门,小菊心里充满了感激,更点燃了多年来深藏在心底的爱。但小菊也是经历过风霜的女人,她知道东哥给自己指了一条路,以后这路能不能走下去,还要靠自己。因此她细心观察,处处留意。她发现邓典东和这些人热络得很,这对自己以后来拿货是有帮助的,只是号在纸箱上的字自己看不懂,一会儿要问清楚。
      邓典东找了一家装饰雅致一点的饭店,两个人相对而坐。邓典东让小菊点菜,小菊说自己不常出门,不会点菜,只要是哥喜欢吃的都行,邓典东也不推让,点了两冷四热六个菜,乘着菜还没上来的功夫,邓典东不等小菊发问就说道:“我把刚才拿货的事情告诉你,拿货的时候看清质量是关键,这两年你在超市里天天看着,质量把控不是问题,在这边,同等质量的货价格上都差不多,主要就是行用的钱谁出的了。刚才你看清楚我在纸箱上写的字么,六点五是指这批货的价格是六块五一斤,四十是指这一箱货净重四十斤,后面的四十是指这批货共四十箱也叫四十件,外算两个字则是说明行用的钱是刘记出,现在懂了没有?”
       “哦,那内算是不是就是说行用的钱是我们给?”小菊问道。邓典东赞许地点点头:“对。”“那货款结算呢?怎么没看到你给人家钱呢?”小菊追问到。“货款我们只负责交给老杨就行了,从每家拿的货他们都会派人送到老杨那里,老杨负责收货验货,核对无误后就会安排人把送来的货装车,并且把每家的货款总额和行用的钱算清楚,你只负责把总货款交给老杨就行了。”邓典东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那你在笔记本上做的记录又是为什么?”小菊再问。“本上做的记录是给老杨看的,因为,有的商家人手少,不一定能及时送货,老杨看到这个记录就会知道你拿的货还有几家没送到,他会打电话催的。”说话间邓典东的手机响了,是老杨派来收货款的人打过来的,邓典东告诉他自己现在的位置。不一会老杨派的人找到饭店,邓典东看清楚来人带来的帐单,复核清楚具体金额,涮卡付款,交易结束。小菊一声不吭,在旁边留心观察,邓典东心底暗自思量,看来把柜台交给小菊是正确的。
      菜上齐了,邓典东要了一瓶白酒,他知道小菊能喝点,只是不知道小菊能喝多少。于是邓典东让服务员拿两个酒杯来,让小菊陪自己喝两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喝酒,小菊自然不会推辞。两个人边吃边聊,说起了以往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中一瓶酒干了,看着意犹未尽的小菊,邓典东让服务员再来一瓶,心底泛起一个小坏的念头,他想试试小菊的酒量如何。两瓶白酒不一会就见底了,看着毫无醉意的小菊,邓典东一股好胜的想法掠过心底,今天非要试试她能喝多少。邓典东嚷道:“服务员,给我们再拿一瓶酒来。”“哥,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多了。”小菊粉脸如霞,再三劝阻到。“没事的,喝醉了就睡觉,反正该做的事情已经妥了。”邓典东正喝在兴头上,哪肯罢休。“那这样,这瓶酒哥多喝点,但是,不能喝醉了。”小菊做了让步。“行,就听你的。”邓典东连连答应。
     说是让邓典东多喝点,其实,这第三瓶酒还是两个人平端了,此时此刻的邓典东已经现出七分醉意,虽然是头脑清醒,但已经是一副谁也不服的神态了。两个人回到宾馆,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关门休息了。
      邓典东打开电视,沏上一杯茶,点上香烟把自己在沙发上放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脑子里在盘算还有哪些细节没有交待清楚,思忖着不能有遗漏,他要让小菊尽快熟悉进货的各个环节。
       酒能乱人心智,让人冲动。三瓶白酒下去,两个人都进入浅醉微醺的状态。对小菊来说,这是第一次也许是今生唯一一次和哥独处的机会了,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隔壁,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小菊一边思忖着一边精心把自己洗漱干净,套上半透明的吊带涤纶睡裙。望着镜子里红扑扑的脸颊和忽闪的大眼睛,小菊羞涩地笑了。她打开电视,拿起手机,又迟疑地放了下去,女性的本能矜持使她拨不出这个电话。她懊丧地在房间里转圈,顺手抄起旅行包里的花露水喷了一气,又走进卫生间拿起电吹风机来吹头发。吹了一会儿,小菊歪着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了一下嘴,又放了下来,看了看还在滴水的头发,干脆用毛巾扎了起来。情欲和着酒精一起燃烧,小菊满脸通红浑身发热,以至于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她脑海里只转动着一个念头。今天,对,就是今天,她要把自己献给心爱的东哥,她要让她的东哥知道她的爱。关了房间里的其他照明灯,唯独只留下床头灯,她要用昏黄的灯光制造出浪漫的气息,更要给自己鼓足最后的勇气。
      “砰砰砰……”有人敲门了。小菊一激灵,问:“谁呀?”“我,刚忘记拿那个笔了,”邓典东在外面敲门说,”我想起还有一件事,要来和你说清楚。”小菊又惊又喜,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跑过去把门打开:“哥……”邓典东踏进房门,大着舌头说道:“怎么这么暗呢,开灯,开灯,别不舍得……”话音未落,小菊已是悄然把门关好,从后面直接扑了上来,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直冲脑门。邓典东受这一吓,酒醒了一半,赶紧转身推开小菊,嘴里说着这不好不好。小菊不管不顾紧紧抱住邓典东,一句话也不说,两行热泪汩汩而下,邓典东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扶住小菊的双肩问:“怎么了?”小菊使劲地摇了摇邓典东,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哦,疼。”邓典东轻轻地叫了起来。“哥,我爱你。”说完小菊退后两步,双手略一拔动肩上的吊带,睡裙一泻而下落在地毯上。昏黄的室灯下,一个女人曼妙的胴体展现在邓典东面前。看着小菊微闭双眼,头略向上昂,丰满硕大的乳房上,两个褐红的葡萄般大小的乳头在挑逗似的颤动,邓典东一时停止了思想,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感觉体内有一股激流在涌荡,有那么片刻功夫,他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岚山归来,邓典东和小菊盘点超市的存货,算清楚总额,邓典东告诉小菊上次岚山拿的货不要入帐,算是自己送给她的。小菊抬起头来,轻轻地但很果断地说:“我爱哥喜欢哥不假,但是,不能要你的钱财,那样就变味了。”一句话让邓典东心生惭愧,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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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饯行

      诸事安排就绪,邓典东宽心不少,每日里要应付的就是亲朋好友的践行酒了。巧儿的娘家是一个大族,听到邓典东入选科考队的消息,人人都很是自豪,岳父岳母更是开心之极。长辈们轮流请吃,一时好不热闹,巧儿也是非常高兴,为自己的老公自豪,一时间也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了。
       临近出发的时候,县委钱书记亲自主持宴席,召集县里各局办的头头脑脑为邓典东送行,奉邓典东夫妇为座上宾。这种阵势让邓典东受宠若惊,更让巧儿惊叹不已。看着四桌权重江港的领导为自己的男人,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送行,巧儿从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男人。如果说之前她还是虚与委蛇,那么这一次是发自肺腑地崇拜邓典东了。
        席间钱书记亲自为邓典东敬酒,嘱咐他此去要好好工作,为江港县争光,为江港的一百多万父老乡亲赢得荣誉,各桌的头脑们也纷纷举杯庆祝,邓典东微汗不止一一回酒致谢。钱书记又问邓典东:“你这次去南极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呢?家里还有什么困难?”邓典东知道这是一个机会,领导的关怀不是常有的事,自己要把握好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于是就半真半假地说道:“钱书记,我是以下岗工人的身份应聘的,至于困难是真的有一点点。”钱书记面带微笑地说道:“把你的困难说说看。”“我们夫妻俩都是下岗工人,家属以前是厂里出纳,现在在家里头做一点针织手工活,孩子在外面读书,前几年拆迁也没补多少钱,现在房子也买不起,住的房子是租的。”邓典东一口气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巧儿坐在旁边,心里直打鼓。
      “哦,这样吧,你爱人的工作我们现在就落实。沈局长,你过来一下,”钱书记一指坐在隔席的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说道,“你们单位那个出纳不是现在产假嘛,让邓典东的爱人去你们单位上班吧。”“好的,钱书记,我明天就办,嗯,一定要办好,让我们的南极勇士没有后顾之忧。”说完钱书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李总吗,你在哪里?我在江港厅,你过来一下。”说完挂了电话,不一会一个打扮阔绰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钱书记你找我?刚才我在二楼接待一客户,接到您电话就上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邓典东,马上就要奔赴南极,真正的南极勇士,是我们江港的荣誉和骄傲,他现在连房子都没有,你是开发房地产的,是不是帮助一下?”钱书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没问题,应该的应该的,南极勇士,我们的骄傲啊。”说完这位李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邓典东说道:“兄弟,这是我的名片,你明天打电话给我,我一定照书记说的办,保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说完扭头又向钱书记说道:“书记,您放心,我一定照您的意思办,我下面还有客人,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钱书记点头说道:“那我就代表江港人们感谢你啰。”
      说话间隔席的人社局局长端杯走了过来,先向钱书记敬酒示意,然后转身向邓典东说道:“我们的南极勇士,你以后可不能再说你是下岗工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江港的下岗安置工作不到位的,这样吧,我明天市里的一个会议也不去参加了,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到我办公室,我等你。”
      这位人社局长姓苟,他父母也是教育系统的人,和邓典东父母住在同一个大院,两家人都很熟悉,平时里见面都是兄弟相称,邓典东在县委书记面前也不说破,只是满脸感激地说道:“谢谢局长,我明天一定准时到您办公室。”
        中国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权力所至无坚不摧。顺理成章的,邓典东受聘为江港县人社局劳动培训中心副主任,并获得一套免费的三居室住房。这些消息一夜之间轰动江港的街头巷尾,邓典东所到之处,凡是认识的人无不投来羡慕妒忌的眼神,这让邓典东很是受用,巧儿更是开心到了极点。当然,最让巧儿得意的是自己从此有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而且,五险一金从此也由政府承担了。
      李雷给邓典东打来电话,告诉邓典东上海极地研究中心有一集装箱要委托韩国的科考船运到长城站,问自己有没有生活物品要带过去。这个消息令邓典东大喜过望,真是瞌睡郎遇到枕头娘。邓典东本来在发愁自己的烟瘾大,飞机上又不让多带。邓典东马上请李雷帮忙联系极地中心的相关人员,自己则赶到上海,买了50条香烟,怕一年的时间不够抽,又从农贸市场买了5斤烟叶一并装入集装箱。至此,邓典东认为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就绪,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闲了下来再次翻看大名单,邓典东才发现李雷是和自己一起到长城站并且任管理员,老阎则是度夏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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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1966出生于书香世家,中专毕业,厨师,爱好文学、摄影,喜欢冒险,甘于用文字记录生活,沉迷而不自知,人戏称“儒厨”。2009年中国第二十五次南极科学考察队长城站越冬队员、厨师;2014年中国第六次北极科学考察队队员、厨师;2015年中国第三十一次南极科学考察队中山站越冬队员、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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