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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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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
2023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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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杏花村——根据谌容小说《杨月月与萨特之研究》改编》连载

第一章 天涯羁旅

1、北京。某机关家属院

二楼,安容家。

不大的房间,差不多书的世界。书橱,书柜,书箧,书箱……左边书架上是作家的藏书,著书;右边斗橱里、书桌上是丈夫阿维作为厂长的必读物企业管理等。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放在案前的法国存在主义代表人物、著名政治活动家萨特的著作:《存在与虚无》、《希望,现在……》、《七十岁自画像》和《辩证理性批判》。

作家安容匆促地打点行装,儿子豆豆跟着母亲跑前跑后,丈夫坐在写字台前埋头研读。

妻子从丈夫身边经过,忙乱中蹭了他一下,丈夫神经质地丢下了手头的书,站了起来。夫妻间释然地相视一笑……

豆豆将毛巾扎在妈妈的旅行包提手上,又把一套牙具装进网篮。

丈夫阿维走过来,跟着儿子在妻子身边左右周旋,忙的不亦乐乎,似乎又插不上手,干脆重又回来坐下,继续研究他的萨特。

妻子将手包拉链拉上,脸上露出依依惜别之情。儿子手扶行包,昂首凝视着妈妈。

丈夫心有二用,扭过头来,调侃似的说:“作家同志,办案子可不是你写小说,这次南下不是你们作家的所谓‘深入生活’你那天真劲儿可要克制一下才好哟。”

妻子哑然失笑又不以为然,反唇相讥道:“你笑我的天真,也许是对的。不过,都像你那样的老于世故,凡事三思而后不行,中国就不会有什么指望了。”

阿维:“记得鲁迅先生说过,‘人不能太世故,也不能不世故。’地球物质世界可不是你们文人用笔写出来的。”丈夫故意把“写”字说得很重。

安容:“我就不信作家除了‘写’,就不能为人民做一点切切实实的事儿了。”

丈夫欲待争执,终又妥协:“好了,不与你争了,毕竟作家。祝你一路顺风!”

豆豆丢下母亲的行包,跑过来插在爸妈中间,对着母亲:“好了,好了!别忘了来信了。”

作家俯下身去,亲了儿子一口,然后把他抱起来,问:“会想妈妈么?”

儿子:“不想!”

丈夫终于意外捡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不无得意地道:“怎么样?连儿子都不欢迎你。”

儿子撅着小嘴撒娇道:“妈妈不送我上学。”

丈夫:“你妈好大忙人一个啊。”

妻子艰难一笑……

2、北京站

中央派出工作组一行十二人走进车厢。

月台上涌满送行的人群。丈夫阿维牵着豆豆挤在人群中,朝车上频频招手。

绿灯闪亮。隆重汽笛声中,列车离开站台,向前缓缓行驶,渐渐掩去送行人一张张无可奈何的面孔,朝远方疾驰而去—— 阿维目送远去的列车;妻子挥手窗外,深情地示意着。

3、北京——D市列车线上

车轮飞转,崇山峻岭一晃而过。

远处一洞低矮的中世纪石涵。

列车越过一座五十年代的大铁桥,发出嘎吱嘎吱的撞击声。

巍峨雄伟的现代化长江大桥赫然出现在前面。桥面两侧盏盏路灯绚烂辉煌,一字排去。

观众角度:长虹卧波,迤丽万端。

远处:不夜城万家灯火。

远天:两架夜航班机一前一后流星般向北划去。

乘客们举目窗外,感受着伟大祖国的物质文明,脸上呈现出骄傲自豪的神采。

江面上,一支船队艰难地逆风而上。光束若炽,汽笛长鸣。

工作组同志神采奕奕,指点江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作家支颐几上,握管沉思。【淡入】

传来深沉凝重的女中音【画外音】:

阿维,匆匆远行,未遑细细话别,容纸上为歉。从内心说,这次能参加中央派出的工作组下来查案,我是挺高兴的。在京学习时,我们陈组长决定把“凌晓云案件”交我办理,觉得有点像手握重权的钦差,又颇感压力。我毕竟还是个搞文学的,我多么希望能抓住这个典型案例,通过那骇人听闻的迫害和坚韧不拔的斗争,去塑造一个英雄人物的形象,展示出那主人公崇高的内心世界……遗憾的是,你对我这跃跃欲试的心情缺乏共鸣。口中虽不曾明说,那内心的戚戚然我是早就觉察到。“多情自古伤离别”,说老实话,每次离家外出,一种负疚之情总是沉重地爬上心头。作为人妻、为人母,我是欠了那么多的债。我不该刚从大东北回来,又榻上南行的路线……这次出来,没有一、二个月是回不去的了。你有萨特为伴,想不致寂寞。我只担心豆豆。他明年就要中考了,正是关键时刻,你一定要抽空帮他补习一下数学。不要让他看电视太多,睡得太晚,晚上睡觉要他洗脚……

4、D市火车站

市火车站内旅客熙熙攘攘,肩摩踵接。

站台内外人流若涌。各式手提箱,不同肤色、发型,各色服饰、佩戴和步履……

远处蹉跎着一对行色匆匆的旅客。

工作组一行十二人走出车站,踏上市中心大道。

这是一座颇具特色的古色古香的南国边城。匣式楼房间以一簇簇威严耸立的琉璃瓦飞檐古代建筑群。尖塔、椰树,凉亭,石刻……

晚霞中,古城山明水秀,景致宜人,但仍给人以百废待兴的印象。

5、 D市。柳江饭店

饭店坐落在鳞次栉比的古城一隅,背山面水,四周翠竹、椰林环绕。工作组同志就下榻在这里。

6、 D市省委大楼会议室

省委书记徐明夫热情接待了工作组全体同志。

“欢迎,欢迎。”徐书记站在门口,同来宾一一握手。面带笑容,老练持重,像很多领导一样,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印象。

稍事寒暄之后,宾主坐定。

徐书记开场白:“好啊。北京给我们打了个招呼,说有个工作组将要来我市检查工作,没想到现在人已经来到面前了。”

陈组长赶忙纠正:“不,不。帮助工作,帮助工作。”

徐信手一笔:“不用客气啦。”

陈组长:“我们这次来,任务主要是处理几个案子。任务较重,希望徐书记和省委大力支持。”

徐书记:“那当然。义不容辞,这是我们的责任。正好,现在你们来了,那些遗留问题就一发解决了。”

陈组长:“当然这些都是较为棘手的案子。贵省在执行‘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方针上做的是较好的。徐书记‘徐青天’的美誉不唯蜚声贵省,就是连京畿京都也都成为街巷之议了。中央也表示满意。”

徐书记立即紧张起来,连连摆手:“快不要这样说,快不要这样说。作为一个党的干部,为人民做点工作,那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这是我们自己工作的失误。今天向人民检讨,对人民负责,说不上‘青天’。”说着。书记的脸上堆满愧疚抱憾的阴云。

人不可貌相。面前的“徐青天”既不同于旧时的包拯,就与当年裘盛荣在京剧舞台上的角色也迥然有别,与现代的焦裕禄也不是一回事。此人身高体肥,面色白皙,但不红润,似有点浮肿。举手投足,略显老态。显然,他既不属于那些得志青云过早发福的官场士林,更不属于做官有术、大腹便便的“公仆”之类。

陈组长梯而下之:“但就人民群众对我们干部的信赖这一点上说,徐书记还是受之无愧的。”

徐书记越发严肃起来,认真地说:“哪里哪里,你们这次来,就给我们吃了一副清醒剂。我们有些同志总以为自己的工作抓得不错,说我们这里的冤假错案已经平反了百分之多少多少。我常说,不要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字,这纯粹是骗人的。你们带来的案子,正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大差距。”

陈组长马上解释:“据我们的乐观估计,这些案子恐怕属于最后一批了。”

徐书记未语,默默燃着一支烟,从沙发上立起身来,轻轻地踱到落地窗前。

窗外,晴空万里,几朵淡云飘陈……

7、D市省委书记办公室

工作组陈组长并作家安容坐在办公室里。省委徐书记正在圈阅一个文件,秘书立在桌边等待。

徐书记将圈阅过的文件递与秘书。秘书转身离去。

陈组长取出卷宗:“徐书记,我们带来的案子,我想由工作组同志分工负责。工作组成员分头带案子一抓到底,并希望省委派人参加。”

徐书记总是烟不离口。听了陈组长的意见,徐书记略作沉思,一伸手弹去烟灰,肯定地说:“省委就不派人参加罗。你们放心大胆地下去,省委保证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如果你们到了下面认为有必要借用省委名义,那也可以。人嘛,我们就不派了。”

陈组长:“既然徐书记如此信任,那么我们就很感谢了。”

陈组长将任务分工表递给徐书记,请他过目。

徐书记接过表来认真看着,当看到由安容去处理“凌晓云案件”和“李小山案件”时,神情一愣,目光设了过来。

徐书记:“安容,就是那位写小说《望月》的作家?”

“是的。”陈组长把作家介绍给徐书记。

徐书记:“了不起,了不起!”

安容不亢不卑,宠辱不惊:“不客气。”

徐书记口中一片赞赏,但仍不难看出他对面前的这位女作家很难信以大任及某种不便启齿的隐衷……

作家处之泰然,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领导,等待着他的最后反应。

徐书记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点了点头,并随即附了一句:

“好,好。你是作家。好,好。”

8、 怀梦市车站

夕阳如抹。暮色苍茫中,一列客班缓缓进站。排队候车的旅客慢慢向月台移动。

安容将行包往肩上挪挪,快步向检票口走去。地委的一辆小车停在车站的出口处等待着她。

开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司机。作家上车,小车涌出人流沿市郊公路向地委招待所驶去。

9、 怀梦市地委招待所

招待所大院内正在大兴土木。起重机叼着一根钢锭正吃力地向脚手架移动。调度台上哨声嘟嘟。

车子绕过工地,顺着两旁堆积材料的小路驶进一座小院,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幢南方中、小城市常见的那种木结构旧式两层小楼。

一股暗香浮动,沁入鼻孔。举目望去,二楼阳台上一株野杏紅萼初绽。作家哦然,深情注目。

安容由服务人员引路,走上阳台。

作家手扶杏枝,似有感触……

10、二楼310号房间

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洁白的床单,整齐的铺盖,小巧的写字台连同一对别致的藤制沙发都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清爽之感。写字台上放着一封从省委办公室转来的信。

作家拆开信。阅信人脸上流露出一位善良母亲无限欣悦而又忍俊不禁的表情。

【画外音】一个诙谐、浑厚的男中音:阿容,旅途来信收到。祝愿你这回借“中央大员”之光,深入到各式各样的人物中去,写出社会主义新时期的英雄人物和典型来!而且我看你的调子是够高的,肯定会抛出一个高调子作品,对不对?……请“钦差大臣”饶恕我的秋后算账。你的天真,正是你的热情、你的可贵之处,我学习犹恐不及,岂有讥笑之理?然而,我的老于世故,也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如果中国不能强盛要由我的“世故”来负责,也未免有些冤哉枉也,欠些儿公平吧。

“同志,擦把脸吧。”

阅信者正沉浸在丈夫的调侃幽默中,这时传来一声亲切地召唤,唤声亲切,使人感到如室如家。

循着唤声望去,眼前出现一位服务员模样的妇女。洁白的工作帽掩盖了她的实际年龄。白布衫,蓝围裙,一双旧鞋。面容枯槁,眼窝深陷,高个子,全无江南妇女那般小巧秀丽。

作家从召唤中明显听出了这地道的山西异乡口音,不禁暗自吃惊。

安容:“大嫂,你是山西人?”

对方:“是啊。”

安容:“哪个县?”

对方:“汾阳。”

安容:“啊!汾阳。”作家意外地高兴起来,她想不到在这风光旖旎的南国边城会遇到当年曾经工作过的遥远的莽原北方老乡。

安容:“你是哪个村的?”

对方:“杏花村。”

安容:“阿育,杏花村!那可是个美丽的地方。”说话间,作家非常亲热地迎了上去,两手热情地攀住对方肩膀,把她按在床边,两人亲密地偎依在一起……【闪回】

汾阳古镇人流如潮,车水马龙。担夫樵者,商家渔人。

“杏花村酒”布幌飘曳镇中。

古镇外山腰教堂做礼拜的人群,唱诗班“嗡嗡嗡”的诵经声……

山间小溪从扶摇高处层层杏林间蜿蜒而来,宛若一条白色的飘带。

山上山下杏花灼灼,红焰漫天。【停格】

歌声:

遥远的故乡,

一片杏红。

如杏的酸甜,仿佛——

(我)童年的梦。

我躺在软软的草地上,

数着天上的星斗;

我钻进深深的杏林里,

追索着蟋蟀的足音。

远方一声慈母的呼唤,

我蓦然回首,

张皇寻觅……

11、 回到现实

安容:“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对方:“我是四九年随大军南下的。”服务员谈吐大方,语言直爽,具有一种对人的信任,一种非常善良的令人亲近的素质。

作家陷入沉思,似有隐衷,好奇地问:“那你……”又觉得不便启齿,便改了口:“那你是哪一年到这招待所来工作的?”

对方:“早罗!”她笑了笑,好像猜出了作家想问而未问出口的话,自己又补充一句:“我文化低,干这工作挺合适。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安容:“你南下三十多年,回过汾阳吗?”作家抑制住好奇心,改变了话题。

对方:“没有。”她又笑了笑,“真想回去看看哪,连做梦都想着哩!”

安容:“那还不容易?现在交通挺方便的啊。”

对方:“不行啊,工作走不开。”

安容:“那你就不想家吗?”

对方:“想是想,咋会不想呢?”她似乎吸了一口气,又笑了笑说,“不过,回去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

作家自责触到了对方的痛处,很不好意思的。

停了半晌,她又说:“在这里也很好。领导、同志们都挺照顾我。”说完,她好像觉得打扰客人休息或是不便再说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同志,时候不早了,休息吧。作息时间那簿子上有,去饭堂不要忘记钥匙了。”

对方推门出去,作家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追了出去,问:“大嫂,你贵姓?”

对方:“我姓杨。”

从门外回来,作家久久思索着,内心很不平静。她和身倚在床上,又捡起刚才尚未读完的信。

【画外音】:独守空房,自然是寂寞的。借几本萨特的书,被人说成是“以萨特为伴”,也真是强加于我了。我对萨特其人原本没有什么兴趣,对存在主义更是一无所知。令我吃惊的是,这位被右派骂为左派、被左派痛斥为右派的“狂人”之死,竟会在法国形成一个“虔诚的啜泣大合唱”,以至出殡之日,灵柩所过之处,万人空巷。这确实令人费解。我不过是想利用工余时间去探知一二。喔,我该去督促令郎洗脚了,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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