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距西山顶还有一杆子的高时候,红山茶疲惫不堪地回来了。只见她那双水灵灵丹凤眼依然红红的,右手里握着一把东西。
识字班们本来沉默席地而坐,见状,随即站起身来。
红山茶声音略带沙哑地说:“姐姐您都看看,这是我用咱大姐心爱的手帕做成的阄,这一个个小圆柱,是用手帕裁成长条用力卷起来的,除了其中一个中间是被剪开的以外,其它都是一个个完整的小布条。这就是说:谁抓到那个一剪两开的小布条,就是命里该着嫁给那个瞎子当老婆的姊妹......”说到这里,她感到嗓子眼儿里痒痒的难受,剧烈地咳嗽起来。
识字班姊妹们紧盯着红山茶干裂的嘴唇,聚精会神地听着。
红山茶略加停顿,擦了擦噙满眼圈的泪水,接着说:“我之所以用咱们大姐的手帕做阄:一来是分享大姐对咱姊妹的真情厚谊;二来表示咱姊妹的友谊就像大姐的手帕一样,尽管让我暂时给分到每一个姐姐手中,但是,如果咱姊妹一旦走到一起,把它拼凑到一块,它就会立刻还原成一个十分完整的手帕和固有的图案。以此来祝愿:咱们姊妹的友谊天长地久,生生死死永远也不会分开。”
红山茶这一番饱含深情话语,令识字班重新泪如雨下,嘤嘤哭泣...... 红山茶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又理了理鬓发,将那双长长的发辫抄到身后,满含深情地看着高粱杆,问道:“大姐,咱姊妹现在可以抓阄吗?”。
高粱杆将头转向一侧,用手背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又朝着红山茶点点头说:“妹妹,你少等一下哈。”而后,她环顾一圈众姊妹的憔悴不堪的脸,语重心长地说:“妹妹们,都别再哭了、咱不哭哈......”她又擦擦她那不由自己的泪水,接着说:“妹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待识字班们都止住哭泣,高粱杆说:“在咱们姊妹们开始抓阄之前,我想以你们大姐的名誉,把前后话都说开:既然咱们都同意抓阄,我是这样想的:无论是谁抓到那个分为两段的布条,就证明谁命中注定应该嫁给那瞎子,就必须心甘情愿地嫁过去,再没有别的价钱可讲,姊妹们更不要互相争抢。另外,既然嫁给那瞎子,咱就得一辈子诚心诚意地对他好,也好替咱们姊妹赎回一时的过失之罪......”
识字班们相互看看,一再点头示意。
高粱杆长长的叹口气,接着又说:“还有、还有就是:无论是谁嫁给那瞎子,谁就是咱姊妹今生今世共同的恩人,咱姊妹一生都必须无条件的报答她,她家里的事情就是咱姊妹共同的事情,如果情况需要时,咱们就是把家里的一切活路都放下,也要去给咱姊妹的大恩人帮忙;当她遇到困难需要用钱时,咱姊妹都要义无反顾地一起凑份子,任何人也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高粱杆话音未落,姊妹们已将一双双紧紧相握的手连在了一起,并一致点头应允,异口同声地说:“行、俺保证按照大姐说的去做......” 高粱杆逐一看看姊妹们坚毅中略带稚嫩的脸,苦笑笑说:“那、咱姊妹就抓阄吧。”
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每个人的手中都紧紧握着那发烫小布卷......
此时此刻,又传来了知了那声嘶力竭呼喊声:“啊热——热——” 一个个小布卷在她们炙热手心里缓缓地展开了,识字班们的呼吸变得不再那么急促......
但唯独红山茶的小布卷一直没有打开。她瞟一眼姐姐们如释重负的脸,也许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现实,便随手悄无声息地将那小布卷塞进了衣兜里。脸上现出了些许无奈和任命的表情。
就在这时,识字班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各自整了整衣领和褂襟,又用双手理了理的头发, 然后,不约而同地跪倒在红山茶的面前,并异口同声地喊:“妹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