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常听人说,想要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些什么,但是其实得到和失去从来没有明显的界限,也不存在任何理想化的选择与交换,一物换一物,根本行不通。
失去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更多的时候并非是在我们实实在在的得到了什么之后才会失去,它无时不在、长久不变地继续着的。
时间给予了我们一切,又把他们全部都拿走。
我们唯一能做的,不是去得到些什么,去努力平衡这不断被拉扯开的差距,而是忍受这时间的流逝所带给我们的苦楚,因为失去的东西已不会以任何形式再回来。
当你知道得到已经不再是一种补偿,那你已令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
赵渐新到了长安城,这个时候是腊月初八,下了几场雪,新雪未消,树上的枝头还挂着些,没有什么声音,就只是几只麻雀,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路上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行人,略显惨淡的光景,清晨空气清新且干燥。
他走到了西边的偏门处,这里不是闹市,一眼望过去,房子鳞次栉比的排列着,修建的整齐,却多数显得老旧,略显破败的也有不少,有些空屋,人更少,颇有一些“万径人踪灭”的感受。
京都的美丽风景和他两年前设想的大略相同,雄伟到令人新生敬畏的城墙,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饭馆,目不应暇。
只是他已经穿过了八九个州区,数十个县,看过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名胜古迹,心中激动的情感,好像已经被莫名的稀释,就只剩下些淡淡的哀愁,亦或是如同一滴水进入湖面时引起丝丝涟漪般的平静。
他行走在路间,即能依稀感受了这里的繁华光景,又真确的看见了底层人的些许面貌。京城在赵渐新心里不再说个堂皇的虚影,倒多了许多真实与残酷。
穷困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并非因为居住在哪座城市而又所不同,都是一样的捉襟见肘,手里面掏不出十天的的吃穿用度来。
这里不像是长安,长安人也少有住在这里的,住的多数是跋山涉水前来的外乡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自古时期就遗留在这里的先秦土著。
这并不奇怪,就好像再富有的氏族也有几门穷亲戚一样,再繁华的都市也始终会圈出一块土地供给给劳力的穷人。
赵渐新到此已历时两年,而两年也已足够一个人做太多的改变。
他不再用剑,改去用刀!
剑行进的时候灵动飘逸,但是刀却更加直接简明,而直接的东西也常常更有效,更利于击败别人,或者保护自己。
他的武功已经变得更好,而他往常用剑,便也把一些剑的妙处施展在刀法里面,这使得他的刀法在关键处常有惊骇的剑势,令人琢磨不透,惊奇至极,这也使得他可以击败更多的敌人。
赵渐新思绪间走到了一处巷尾,一个妙龄少女就突然扑了出来,将他撞的一个踉跄,投入了他的怀抱间。
这样的事情并非很难遇到,只是需要一些东西,让别人相信你值得信任。
这个女子头上带着些珠钗步摇,是地摊里的东西,十几二十个铜板的便宜货,脸上抹的脂粉还算匀称,身上穿着红绿色交错的衣服,说是妖娆却显然多是媚俗的成分。
身段样貌都不能算得上姣好,只是年纪轻,就不能让人厌恶。
一个女子只要年轻,就总有几分姿色,也很难令人讨厌。
她抱住赵渐新的身体,双手寻找着一个男人的弱点,她已经是一个老手。
一个妓女。
一个这样的女子如果已经主动到这个份上,就很难会有男人能够拒绝,能够拒绝的,也只怕也不是男人。
这个女子也是这样想,但是他没有想要他抱着那个男人的手臂会突然发紧,一股剧烈的痛感从手臂处传递过来,她不得不松下手,一失足,跌倒在路旁。
她没有再说些什么,也不去哭泣,就只是看着这个男人,赵渐新看见她的眼睛里很清澈,就不敢直视她,些许的眼泪也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不会是因为疼痛,她不会惧怕痛,这样的疼痛她已感受到了太多,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不能打动这个男人,为她而付钱。
妓女也拥有着自己的尊严,她不会再多说什么,很快就要离开了。
这样的女子其实并不少见,而在穷乡僻壤间也总少不了这样的风尘女子。她们本身并不是娼妓,不过总有些原因令她们沦落到如此田地。
正经的人物少有去接触她们的,他们的客人只会在乡野的村夫里面。
他们的生存环境更加艰难,人也更低贱。
想要拒绝别人有时需要勇气,尤其是这种送到脸前的勾当。
只是在赵渐新看来这并不是一种主观的反应,而是人性本能里面的一种拒绝。
赵渐新想要给她一两银子,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就只能怔怔地目送她的远去。
赵渐新回过头来,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从巷口路过,但是却能够让人一眼就能记住他。
他的穿着很周正,不是一般人穿的麻布衣裳,是中品的丝绸,偏向黑色的色调,在雪地里,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他身材魁梧些,略显的发福,但是在赵渐新看来却并不是一个胖子,他的步伐稳健富有力度,脸上很干净,好像有一种英气,可是眼神中却显得随意,把自己的锐利尽数隐藏了起来。
这是个很不凡的人。
他看见了赵渐新和妓女相遇的过程,他也懂得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也只是简单的路过,他什么也不会去做。
长安白虎门旁有个泰来客栈,这个客栈没什么特色,地方也偏,本来没人会专门来到这个地方,只不过在这家客栈常年居住着一位智慧长者,才逐渐为人所知。
他叫做李思,听说人才入老年,鬓角未白,就已经知道人世间的许多智慧道理,能知人所不能,被奉为当世大智。
他在此处开馆讲课,一个时辰收课金五十两,能算得上是天价,古往而来还没见过挂价如此之高的,但是任然每隔数日就有人登门拜访,可见其手段并非凡俗。
隐隐听闻当朝天子也曾夜间屈尊到往过这里,询问些神鬼狐媚的传说。
赵渐新刚来长安,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最好就是寻找一个人询问一些情况,而李思则是其中最为昂贵、也是最为有效的一个人。
想要懂的更多,知道的更多,本来就应该出价更高。不过出价更高,更多的时候并不能获得更多,只是能买来安慰。
赵渐新是没有钱来到这个地方的,但是在这两年间,他遇到了一个人,送给了他一块请帖,这张请帖使得他今天能够来到这里,见一见这位智慧长者。
客栈里面没有人,空空如也,赵渐新就走到客栈二楼,看见靠着楼梯间的房门正开着,一个肥胖的老人倚立窗口看着窗外的发生的一切。
他注意到了赵渐新的到来,转过身子看了看他。
他就是李思,外貌上并不显老,反而让人觉得年轻,也许是有什么保护容颜的秘方。他穿着一身老人衣服,显得十分朴素自然,这才让别人意识到他是个老人。
赵渐新先开口,“你好。”
“好。”,不过李思好像无意去打招呼,他直接说道:“你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胖子。”
赵渐新回答道:“是的,我看见了。”
“你帮我一个忙。”,李思继续说道:“他要去杀一个人,你去阻止他,成功之后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能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你就是李思吗?”
“是的。”
“好!”赵渐新不必多问,他懂得救人的紧急性和重要性,而事物也并非一定要问透,这会让别人觉得你没有本事。
他与那个人杀手相遇至今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相信他能够找到他,他也坚信自己有阻止他的能力。
这个时候赵渐新也注意到李思所站在的这个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当时巷口的一切。
赵渐新刚要走,李思却叫住了他。
“我相信你是很有本事的人,可是你却什么都不问,你真的有自信能阻止他吗?他是一个很好的杀手。”
赵渐新道:“我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战胜我在此遇到的全部对手,如果我不去,也不必来到这里。”
他说话说的很决绝,叫别人无法反驳,数年间的磨砺,没有使得他怯懦,反而使得他更加坚定。
他不是个会犹豫的人,他懂得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李思看着赵渐新离开时的背影,他的眼神变得凝重了起来。其实想要知道一个的武功好坏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不是非要看一个人的出手,更多的时候看一个人行动时的状态、神情便可了解出一二来。
令李思惊奇的是,这个刀客轻功很好,从他来到走的整个过程里,脚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走过不太结实的木板也静得出奇。
但是这个人却是坡的,右脚永远的无法正常行走,只能左脚先前,右脚才能缓慢跟上。
可是,怎么像这样的一个人也能有如此高超的轻功吗?
那他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被人挑断了脚筋呢?
李思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