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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显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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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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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连载

第七章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间,这一年就结束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似是要把过去一年的忧愁、烦恼、怨恨都统统抹掉,半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晨天晴了,阳光明媚又温暖地照耀着即将跨入新年的人们,大街小巷的人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妆点着节日祥和的气氛。

郑希高很早就赶到了南三环外的品格尚寓售楼部,他要在今天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搏。

弓迪蒙在丽江休养了一个星期后,直接回了北京。她把他们共同开发的项目留给了郑希高,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跟她去北京,要么分手。郑希高选择了后者,他在导师程教授的资助下,成立了“高程营销策划机构”,程教授又通过关系向品格置业公司推荐了郑希高。

这一年的秋天,品格置业公司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危急关头。品格尚寓一期工程的300套住宅早在年初就已经完工了,可是销售情况极不乐观,售楼部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摆在公司面前的问题是:贷款1.5亿启动的品格尚寓二期工程即将封顶,而按照合同约定将要支付到80%的工程款还没有着落,同时要归还银行的1.5亿元贷款同样迫在眉睫。这笔将近3亿元的资金,全部押在了品格尚寓一期工程300套住宅的销售上。

焦头烂额的品格置业公司虽然对郑希高的项目用于楼盘营销持最大的怀疑态度,但还是把他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抓在了手里。协议期六个月,销售300套住宅,佣金300万元。如果到期未完成,视同违约,郑希高不但拿不到佣金,连预交的10万元保证金也要搭进去。

市场是无情的,转眼间六个月过去了,郑希高施出浑身解数,每套住宅降价5个百分点,也仅销售了一半。大势已去,他只希望通过今天的活动做最后一搏,再提升点销售业绩。

今天,是品格置业公司给业主交房的日子。早在一个月前,品格置业公司就开始做足了宣传,大造声势,“恭迎业主新年住新房”。在郑希高的策划下,公司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交房仪式,把业主们请上台披戴红花,赠送礼物,还要抽出三个免费游国外旅游的业主。活动现场在昨天下午都准备好了,售楼部门前搭起了舞台,升起了气球,拉起了大幅招贴广告,请来了专业的演出团队,通知了所有业主按时到场……

郑希高很早起来就往售楼部现场赶去,刚转过南三环路口,就赫然看见售楼部门前的舞台被三台拉土车堵得严严实实。再走近一看,舞台背后的品格尚寓小区大门被焊死了,大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告业主书:品格尚寓小区因水、电、气暂未接通,电梯还未通过检测,不具备入住条件,为了业主人身安全,请勿入内,如强行入住,发生一切人身伤亡事故,均与本公司无关。落款是:山建集团。

郑希高像被一记闷棒狠狠地击中了,陡然地瘫坐在大门前的马路沿上。他早就预料到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已经停工了一个月的品格尚寓二期工程——这座25层高的大楼还围着半截“绿裙子”,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委顿地站在繁华的街头,没有一点生气。郑希高自嘲地笑了:“你郑希高真有能耐啊,这么大座楼的命运竟然掌握在你的手中,哈哈哈!”

记得入秋那场大雨过后,老黑就再也没有等来孙发达的开工通知,打电话过去问,孙发达没好气地冲老黑喊:“还干个球!大老板都他妈跑路了,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大老板是川龙劳务公司老板王进财,停工指令就是他下达的。停工的直接原因是山建集团已经两个月没有支付川龙劳务公司二百多名民工的工资了。民工们大多来自四川偏僻的农村,他们靠出卖劳动力养家糊口,恨不得每天在汗流浃背地干完一天苦力后,都能把实实在在的钞票装进口袋里才觉得踏实。不要说拖欠两个月工资,就是一个月结一次工资,都让他们急不可耐。

民工们情绪很大,开始消极怠工。王进财三番五次去山建集团品格尚寓项目部讨要工资,项目部的人每次都是两手一摊:“我有啥子办法嘛?甲方不付工程款,我也没钱付给你们噻。”

“那我只有停工了。”

说停就停。王进财一声令下,轰鸣的机器声瞬间安静下来,民工们纷纷涌出工地,投靠别的工地去了。

作为与品格置业公司合作了十年的“战略伙伴”,山建集团封门堵路,也是迫于无奈,品格尚寓二期工程开工之初,山建集团就垫资三千万。按照工程进度,封顶时,品格置业公司应该支付到八千万。可实际情况是,品格置业公司支付的工程款还不到五千万,这让山建集团大为恼火,虽然停工对它来说就意味着巨大的损失,但没有钱给民工付工资,是无法留住民工干活的。

业主们陆续到场了,看到被堵死的大门,炸开了锅,纷纷涌进售楼部去问究竟。两个置业顾问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躲了起来,连忙给郑希高打电话,郑希高躲在售楼部外街心花园的假石后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样的局面。电话铃响了五次,不接是再说不过去了,郑希高接了电话,置业顾问说:“郑总,您快点过来吧。”

郑希高走进了售楼部,他已经做好了被业主们撕扯、唾骂的准备。业主们围上来,把矛头都指向他:

“交房时间一拖再拖,既然不具备交房条件,为什么要给我们交房?”

“我们退房!”

“骗子!”

“滚!”

郑希高无言以对,这是他无法回答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品格置业公司的老板迟迟不露面,他只能先顶着。郑希高傻站着,任业主们咒骂,也不做过多的解释,等业主们把怨气发泄完后,情绪冷静下来了,他才大声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买房是件大事,花了你们一生的积蓄……请大家放心,房子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暂时性的水电没有接通,公司正在与施工单位积极协商解决,很快就会让大家入住了……”

“放屁!”有人打断了郑希高的话。

“你能代表开发商吗?你的话顶个屁!”有知道郑希高底细的业主跳起来喊道。“让开发商出来说话!”

可是开发商没有人露面。有人吆喝:“走,我们找开发商去!”众人连声附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品格置业公司涌去了。

……郑希高陡唤奈何,他知道他的项目失败了,仿佛看到北京正在向他遥遥招手。郑希高在售楼部外犹豫了很久,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他郑重地告诉两位漂亮的置业顾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滚蛋!”

正午时分,与售楼部一路之隔的华星酒店门前噼哩啪啦地响起了鞭炮声,一团烟雾随风涌进售楼部,火药味弥漫开来,扑进了萎顿地坐在品格尚寓沙盘上的郑希高的鼻孔里,郑希高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一对新人正站在酒店门前迎接宾客。

一对手牵着手笑意盈盈的情侣走到酒店门前,向那对新人亲热地打着招呼,说着祝福的话。郑希高看清了,他们分明就是杜敢和洁儿!

真是杜敢和洁儿,他们是来参加于浩和小青的婚礼的。

洁儿回到桂林后,生理周期推迟了两周没有来,她慌了神,赶紧到医院一检查,结果是“中彩”了!

“杜敢,你个王八蛋!”洁儿气得浑身发抖,给杜敢打电话。“我有了,你说咋办吧?”

“有什么了?”杜敢在汉江边的一条渔船上一边和父亲撒网捕鱼,一边接洁儿的电话,“哎——你倒是快说呀,有什么了?我这正捞着鱼呢。”

“王八蛋,你干的好事,还有脸问我。”

杜敢马上明白了,兴奋地把渔网一扔,跳上岸去,大声说道:“你回来呀,给我生个小子,一起在汉江打鱼,那多好呀。哈——”

“神经病!”

洁儿回来了,是杜敢从汉江边上直接飞到桂林接回来的。杜敢第一次见到洁儿的父母,那是一对思想开明,宽厚仁慈的老人,他们并没有为难这个汉江边上长大的年轻人,他们接纳了他。住了两天,在漓江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两位老人含泪把洁儿的手交到杜敢的手里,严肃地说:“你们走吧。小杜,请你善待小洁,如果哪天你不喜欢她了,你不要欺负她,请你把她给我送回来。我们老了,以后多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同时交到杜敢手里的,还有一张银行卡,“这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你们拿去,买套房子,首付应该够了。”

杜敢瞬间泪如泉涌,拉着洁儿的手,跪倒在两位老人面前:“爸,妈,我一定好好善待洁儿,我们一定经常回来看望二老。”

杜敢和洁儿没有回到汉江边去打鱼,他们又回到了这座城市,仍租住在桑益村,但是他们在南城新区一处新开发的楼盘按揭购买了一套住宅,明年七月份交房,总算有家了。

华星酒店的餐厅不大,婚礼也办得简朴。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于浩和小青的同乡和同学,有认识的,平时难得一见,此时在酒席上见了,隔着几张桌子招手、寒喧,然后挤过去握手、叙旧。有不认识的,互相介绍:“这是谁家的谁谁谁。”两手一握,哈哈一笑,瞬间成了熟人。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回归乡音,用原汁原味的家乡话交谈,全无拘束,倍感亲切。

司仪介绍完了于浩、小青这对青梅竹马的小夫妻,随即请上证婚人——财大文学院创研部主任钟教授。钟教授容光焕发,特意穿了正装,笑呤呤地大踏步登上舞台,像给大学生们授课一样,顿了顿,才操着他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致证婚词:

今天,我很荣幸作为于浩、小青的证婚人,见证二位新人的幸福时刻。他们是我的同乡,也算是我的学生,我很高兴看到这对有理想、有干劲的年青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这座城市闯出了一片天地,有了自己的事业。于浩是一名很优秀的大学生,他大学毕业后,没有回到家乡去,而是留在了这座城市,从摆地摊做起,到现在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都当上老板了;小青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导游,家乡的山山水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热情大方地为游客讲解,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把满腔对家乡的热爱倾注到导游工作中,受到游客的赞誉。其实家乡才是她的天地,可是为了支持于浩的事业,她毅然来到这座城市,和于浩一起打拼,这种精神一样值得称赞,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事业有成,婚姻幸福!

我们的家乡是一个人口仅有三万多人的小县,在这在座城市工作、生活的同乡据说有两千多人,大家平时都忙于生计,很少见面,今天这么多同乡聚在一起,很不容易,我特别高兴。借此机会,我希望大家以后多联系,多来往,增进感情,共同为家乡建设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众人热烈地鼓掌。

杜敢和洁儿坐在贵宾席上,也热烈地鼓掌。洁儿用一只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挽在杜敢的臂弯里。杜敢爱怜地看着洁儿,剥了一块糖喂进了她的嘴里……

站在酒店门口的郑希高看到了这一幕,沉吟良久,本想走进去与杜敢告别,可是两腿似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无法迈进去。他转身走了,迈开大步,离开了酒店,把已经烂尾的品格尚寓抛在身后,向着高铁站走去,他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有北京,才有他的一线希望。

过了新年元旦,马上就是春节。已经停工三个多月的老黑虽然断断续续地打过几份零工,但根本没挣到多少钱。

晚上躺在床上,桂花推了推碾转反侧的老黑:“不如,我们回家去养羊吧,一只养也是上千块哩。”

“我看行,这城里呀,还真不是我们呆的地方。明天就回去吧。”

老黑和桂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把他们送到桑益村口的,是杜敢和洁儿。

寒风凛冽的桑益村,已经被急着回家过年的人们暂时抛弃了,街道上萧瑟了许多。三三两两的人急匆匆地从杜敢和洁儿面前走过,回到屋里去躲避寒冷。

村里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年味不知不觉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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