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的烟柳怎么样,他原来是不知道,现在他也不知道,更是没心思知道。早早的出门打车,连个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往派出所跑,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骗的憋屈故而报案了。他是个人,感觉此刻却不是个人,像牛,懵懵的!他叫庹展,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拓展不开了。风衣是得体的,发型也是板寸,本来怎么也是看着精神的,背上的背包确实疲惫了,像个尿泡耷拉着。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笨,又一遍又一遍钦佩对手的高明之处,哪怕他认为对手是骗子!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着,他承认他需要学的还很多。看着派出所的院子里那点竹子,发怵……恍然发现太阳已经起来了,像个大气球挂在大楼的角上,貌似是个尴尬的表情包,通红通红的,却没有热度。也许是倒春寒没有过去,也许是心里凉的感觉依旧。
电话铃声响了,是派出所民警,让他到办公室去坐着;走到相应的办公室,拿出合同,说了事情经过。警察同志还是好的,问他吃了没有,可这让他怎么回答呀,他总不能说自己从半夜煎熬到早上吧,再说了,来派出所也不是为了蹭饭。警察劝他想开一点,现在的方法就是挽回他的损失,按照合同来看,打官司不见得能赢。但是对方公司现在没上班,要不,等会儿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能挽回一点是一点。然后警察同志就给社区民警打电话了,确认对方公司地址以及上下班时间。之后呢,带他去食堂吃早餐;馒头咸菜与粥,很适宜,可他咽不下去,感觉胃里有口气在往上顶。吃饭期间,警察还劝他,古董这行当,水很深,值钱不值钱太容易受主观影响了,那个东西真假,专家说的也不见得做数,咱平头老百姓就玩不了。是啊,警察说的是有道理的,可是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关键是,自己太想太想得到一笔钱来改变现状了。唯一的途径就是把手里的东西变卖了,好歹是件宋代的笔洗。可这话也说不出口呀!
那警察好像能洞察他的想法,接着说“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都是穷怕了,想出路的时候,总是太执着于得而忘记了得中总是有失,哪有那么顺利得到什么的!就比如说我,正常工资好歹也能养家糊口吧,有没有得的机会呢,你也知道那肯定是有的,但比起失,我的得就不合算了,若是失足,那不就是牢饭伺候着,同行看守着!利益这东西,牵扯着欲望!”此刻他看那警察,喃喃的念叨:“是了,是太执着于得了。”
远离颠倒梦想,佛经里说过,也许那警察上一生就是个佛陀吧,总之,自己现在就在求佛,让对面坐着吃早餐的佛给自己一点指点。脱口说:“你的前生一定是佛,看的这么透彻。”
警察突然有点尬,摸摸鼻头,说:“我是佛吗,讽刺吗,见得多了听的多了,太多的人性阴暗面你是没看到,看到了,你会怀疑这世界!就这么说啊,我今天去,那是我的事,谁让我吃这口饭呢;不过啊,发大财的事儿对我来说绝了那心思,你也大老远的跑来上当,说不好听的啊,合同人家是滴水不漏,你要打官司,不见得会赢,字是你签的,你看,钱也是你掏的,人家又没有抢你的,说骗都牵强。少做发财的春秋大梦,也不知道想什么呢,都不好意思说你。”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憋屈的,不好意思说,明明是不好意骂,可很清楚,人家的心思是好的。
吃过饭,依旧是那个警察带着他那家公司;路上说:“我给你说,你自己决定后面的事,但是呢,现在就是挽回一点是一点,如果说对方不配合,那我也没办法,那就是建议你走法律程序搜集证据。如果呢,对方怕麻烦,毕竟他们也考虑警察上门问事情这个影响,愿意给你退点儿,那就退点儿。再一个,就是让媒体关注。”
那还能怎么办呢,先讨回一点是一点儿吧,警察上门,对一个卖买古董的公司而言,肯定是给人一种来路不正的看法,也许,对方会有所顾忌是。他看那警察,心里想,这家伙对人心的把控很精准啊,大城市的警察就是不一样。
“是不是这里,这帮东西?”
他赶紧回道:“是这里,在楼上,他们展厅的包厢签合同收钱的。”
警察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仿佛这样是有安全感的;猛的听到咣的一声响动,才发现他自己撞玻璃门上了。那玻璃门原是两扇子,开着一扇关着一扇;跟着人家走,恰恰就撞到没开的那扇子玻璃门上了。头嗡鼻子疼,好在没有碰破,警察问他有没有事,他确认没事之后就紧紧跟着,在乘电梯一起去……
到了展厅,警察很霸气:“你好,把你们管事的拿事儿的找来,快点,有人报案。”大厅的人,诧异的抬头望望前台,又麻木的低头说着自己的事;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前台说:“我去打个电话,您请稍等。”
然后回去不知道给谁汇报了一声。继续在前台拨弄头发,完全一副关我什么事,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大概十五分钟后,“喂,你们管事儿的什么时候来!”警察的音调提高了三个度,大厅的人这时候才好奇的一转头,想看看怎么回事儿。一个背包的人,一个警察,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这公司不咋靠谱,拍卖的东西没问题吧,也许……有人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大抵是有怀疑的气氛在弥漫!
又过了三五分钟,一个八字胡瘦子才从另一边的房子里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这里都是有资质有证书的。”这句话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掌握的让大厅的人都能听的清楚。然后才说:“警察同志,这样,我们这边具体什么事情去房子里面说,外面也比较嘈杂”这句话说的声音不是很大,大概也就是周围三两个人能听清楚吧!
到了房间,就是他以前签合同的地方,沙发茶几和原来一样,不一样的是,有人脸色不一样了,也没有人再送水了。然后那人捋着胡须说:“说说吧,报警是怎么了,我们有什么违法的地方需要报警吗,还是我们强卖强买了,再说了,你的东西我们也没收呀。”
他还在想怎么回答对方的话,这时候警察先开口了:“你能不能拿得住事儿,拿得住事儿咱说?”
八字胡犹豫一下:“这个,需要和我们老板商量。”
“那你把你们老板电话给我,拿不住事儿和你说也白说!”警察表现出自己被敷衍了的样子,脸色一沉。
那八字胡有点尴尬:“也不是拿不住事儿,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诉求是什么?”
“什么诉求,就这么说吧,他感觉被你们骗了,你们看能不能退,退多少,毕竟人家也困难,昨晚到现在没睡了,你们吃相真难看呀。”警察语气有所和缓。
“那我和老板沟通一下,请稍等。”八字胡出去打电话了。
警察才说:“庹展是吧,我记得,你看到了么,和这些打交道,很麻烦,他们在躲,大概就是拖,虽说你姓庹,可我们都清楚,你拖不起。一般人都是拿不准,交点鉴定费,要么就是长长记性,要么就是执迷不悟。这次之后就把这戒了,就当买个教训,我交涉一下,但时候你看成或不成。”
他略微有点惊讶,是呀,自己刚才就被对方带偏了,忽略了目的,于是说,“谢谢,真的谢谢你。”摸摸刚才受伤并不严重的鼻子,发现有些疼。仿佛自己就是个笑话,像个苍蝇一样在撞玻璃了,出路是没有的,恰恰那警察就是上天给他在空中划开的一条缝隙,但愿,但愿能钻出去吧。
漫长且难受,看看时间也就三五分钟;那八字胡进来了,这次带了一个黄毛矮个儿的年轻人。黄毛拿出一包烟,给大家递,警察接烟,他也没接,黄毛给自己点上。那八字胡瘦子才说:“你也知道,我们是合法的,有合同的……”
“停一下,你就说咋退?”警察直接打断。
“那个,这也和板沟通一下,我们认栽,损失我们各自承担百分之四十,二十是专家鉴定费用,我们没法退还。”八字胡一脸的无奈,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可脸上明显有份狰狞。
“那这样,退一半,少扯,就当是资助一下,对方也困难。”警察先生还是热心的帮着他的;他在想,能退一半是一半吧毕竟,小半年的损失讨回来了,谁让自己太想得到了呢。果然,自己命里没有横财。
庹展杵在旁边,看交涉过程。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在搜索拍卖的情况,传了自己手头的照片,然后他提供了联系方式。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个联络他的所谓业务员。给他股价,陪他聊相应的事;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他,手头这玩意儿值钱,很值钱。最后接待他的那小伙还蹭庹展一顿饭;虽说没几个菜,可吃了饭庹展更为安心了。于是去了他们公司,现在想来啊陪他聊天的事情也不算是无的放矢,基本上在确定他能承受的范围;争取榨干他手头的那一点价值。耗尽他的耐性之后急不可耐的签署鉴定合同,交钱;然后晾着他,等什么狗屁专家。由此可见专家也是嗜血的吸血鬼之一。这就是个局,卖局;东西卖是卖不出去的,牙子钱却是要掏的,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