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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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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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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变》连载

第三章 回乡

庹展回来了,这是个村头新闻;说是庹展回来是为了上坟!虽然也有说是庹展回来是为了结婚,但认同的上坟的人还是多一些。村头的新闻不管是以什么方式传播,终归都是要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哪怕是通过当事人的父母亲人也要达到传播目的,可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猜测被证实、那已经没有人去过问了。

洼里人家住在山洼,庹家不是;在山洼的边上呢,即不藏风也不聚气。按理说住在风口洼边的北方人家很少,可庹家几户人家的宅地都在一边风口上,好在略微的视野开阔点。庹展是庹家长子长孙,也是庹家的希望所在。毕竟是上过大学的,识文断字的老一辈并不多,庹展是第一个走出洼里的高中生,逐渐的熬到了大学,并近几年没有回来过。

“回来也好,当初让你回来考试,你非得在外头晃悠。”庹展的父亲庹庭忠就听到了村头巷尾的说法,皮肤像镀过一层铜,花白的头发与佝偻的脊背,怎么看怎么难过,庹展鼻头有些酸,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回来了也许有些丢人,过些天就出去,在外面活的怎么样别人并不清楚,混好了就回来。”庹展还是想出去,毕竟在村上,自己能干什么,说实在,回过头去侍弄那几垄地;确实也不甘心。就像听惯了别人的孩子喊自己的父亲爸爸而自己喊自己的父亲大一样;虽说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但一开口就好像揭了老底。大西北都是这么喊,陕甘宁都是这么喊;怎的突然就不习惯了。

这一声“大”,似乎被庹庭忠听出不同的味道,他记得自打庹展走出去之后,哪怕打电话,也是直接问什么事或者直接说什么事。庹平安不知道他那儿子其实是在刻意的避免喊他一声“大”。但毕竟娃大了,谁家娃大了没个心思呢;这事庹平安从来没说过。“先不说出去的事了,要出去过等过些日子,给你爷磕个头再出去。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念书是一回事,上班是一回事,这事清明以后你自己看。”

庹展也没说什么,留下来又能干什么?可是不留,又能往哪里去呢,原本呆过过的城市,虽说是伤心地可随着自己离开;估计也就物是人非了吧。前往其余的地方,又要干什么呢,继续租房子挣扎么?可也不敢满满的说自己不出去呀;不出去无外乎考编制,那也未必考的了呀。在灵魂底层撒个谎,什么时候才能圆的上。怎么圆又是半筹莫展,且走走看看吧,也许下一步会是个圆。兜兜转转,好像就没走出过这片黄土地。看不远处的坟包,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归宿。他感觉这世界呀,总有蜘蛛网,一张大的蜘蛛网把这一切联系在一起,而自己,需要织就一张小的蜘蛛网。猛地,又觉得心头一颤;是了,这有规律的蛛网已经破了,不再如那片瓷上的开片纹路美丽迷人了。

……

清明没有雨,天不见得清明,阴沉却不见得很冷。世间的人总要有个念想,烧个纸,放个炮,谁家的坟头没有人放炮烧纸就略显得凄凉一些。

庹展要随着父亲去坟上烧纸,磕头,放炮。为此庹庭中专门去买了冲天炮,置办了猪头。庹家长房人丁不旺,庹庭忠就养了个庹展;可以说是单传。庹院忠、庹仓忠两弟兄是庹庭忠的堂堂兄弟;清明总会要见面,庹庭忠总是要点面子的。

“庭忠,上坟去呢啊?”

“你也上坟去呢啊?那你还早,娃这几天回来着呢,想是给他爷坟上磕个头。我说叫不去了也不好挡么,娃的心意么……”庹庭忠路上和往来上坟的人搭着话,时不时地把个家娃说两句。

“哎,庭忠看你说的,好不容易娃来几天,娃愿意去就去磕个头也好么。”搭话的人总是很凑趣的夸赞几句庹展,或明或暗的向庹庭忠说着自己的羡慕。

庹展一路上没有说什么,庹庭忠说喊叔就喊叔,说喊伯就喊伯。上学上学,离开的久了,才发现对这片土地上的邻里熟人陌生了许多;虽然有些人的面相变化不是很大,可喊叔还是喊伯,最容易混淆了!

“院忠,你还早么;仓忠见了么?”庹庭忠搭了一路的话,看庹院忠在地埂子上等他们,就问有没有见仓忠。

“庭忠哥,仓忠那拖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计得等会儿。今儿个把展娃也引上了昂,好么,好,也该让娃给大大汇报一下学业了!”

“展娃,出去的时间长了把院忠大认不得了么?”

“院忠大,看你说的,娃啥时候敢把院忠大认不得啥,哎,那不是仓忠二大么?”庹展恰好看见庹仓忠,讪讪的指给庹院忠。

庹展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相互挤兑;据他所知,父辈之间的相互比较,就是一种无谓的虚耗。本来都没什么本钱,相互理解是做不到了,相互打趣挖苦,倒是在行;都是弟兄,碰木讷寡言的,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要说的事,好像搓手掩面羞红了脸;遇到伶俐点儿的,相互挖苦几句,吹碰吹捧几句。或是高帽低戴,或是小鞋大穿……只要不红脸或在红脸的边缘及时收住

“仓忠,你把那过来稍微快点儿,大家都等你呢么;你叫展娃看,当大有个当大的样子么。”

“二哥,你说当大有个啥样子你指一个我学一下么,看看你是怎么当大的。”

……

庹展只是笑笑,他们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插进去找不自在,具体的说,谁都可以训示两句,唯有自己是训不得人的,辈分,那是硬东西。回到家,没见蓬荜生辉,吆五喝六的开始了。

庹展庆幸自己带来点儿酒,倒也是省了跑路了。

“展娃,来,过来,给你二大三大的端两个!再我说也该来了,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情,弄稳定了搞个车,方便一点。”

虽说手上端酒劝别人,可庹展知道,过去是没提过什么车的事情,何况常年不在家,车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再说,那东西对于家里来说,绝对是大物件,但又不是必要的。

“庹展,当时就想着你拓展一下。弄个车,不够咱弟兄添补点儿,也当个事情

“二哥说的对着呢,你看,看问题还得是老大看得远。首先呢,咱弟兄说日子吧,就说过得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有余的。你看人家,弄个车倒腾山货送家具的,显的好像就他们家会耍人一样,要我说,车得买,不够了三大给娃凑。”

庹展不知道该怎么说,父辈希望他出人头地。可这次,回来就是纯粹的回来,说的好听一点就是回来上个坟,可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个港湾,修理一下,还是得出去,至少不可以呆在村里太久。一来,自己在村里呆着不自在。二来,手头没有事情干,相对而言家里的那点活老人能够完全干得动,且老人也不是多老,五十多岁的人么。

“有的人说你该结婚了,事实上你也该结婚了,但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娃,你得抓紧。”仓忠不问车不车的事情,但觉得结婚这是该说一下。

“要我说,这个事情确实得抓紧,这不是车,车的事情好办。就是大不大拿大头,我和你三大拿小头,又不指望说你啥时候给我们的,你看,你二大说句不好听呢,过上几年,你们都说上个媳妇儿,老汉家也都就不拿事了,趁拿事先给你办了。”

“你看娃,都是可怜人,地里刨食的苦哈哈,按年龄,你们弟兄们你最大,该结婚还得结,其余的你看,也都快了。”庭忠发现,车不车的好像都不是主要问题了。

到这时候,庹展想说其实自己才是可怜人。可又不能说,被骗子骗的事不能说,要说出去,正喝酒的三个可怜人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女人走了,这个也不能说,说了起什么作用。看着眼前的可怜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各自端上两杯酒,默默回了房子。他搞不清楚,可怜人从地里刨食,四处下死力气打工,就为了送自己这代人不去地里刨食!庭忠是这样,院忠仓忠也是这样的。可是不土里刨食又怎么样呢,学什么不好,考古考古,挖了祖坟考呀。这会儿去做生意,那铁定是不行,自己压根就不懂。该干什么,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和阿Q当时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一样了。确实,自己发的是该干什么的愁,可自己却不会干什么。舂米倒是会,谁家种了,乐呵一笑。

买什么车,结什么婚,在那几个可怜人的眼里,以为子侄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而自己却是一个被骗子骗过的骗子。等等,骗子,哈哈,难道自己要沦落街头做骗子。他知道,这不是时代问题,也知道想什么都是一瞬间想想而已。真的,庹展此时最最需要的,就是找个事做。

远归的人总是给旁人猜测预估,但对于他来说,到宗族的力量虽微弱,却也温暖。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那个笔洗,若是卖掉了,也许真的能成一番事业,就算不大,解决目前的困境还是可以的;至少,在村头巷尾的闲谈中加点能让亲眷不丢人的闲谈。怎么出现这种情况了,大没必要,自己是干什么呀,尽然又动了那个念头;庹展又想,动心起念处,就是苦海。前番若是不起那念头,也是过得去的;人呐,堪不破看不破的太多。

心不静的时候,劳作是一种修行。虽说是疲惫,可忽略了该去想什么,忙忙碌碌的,可以断了很多念想!地里有什么就扑上去做,可最煎熬的是黑夜。电话,不知道打给谁,大家都是忙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歇了,总比没事说就扯的好,何况敷衍了事中,未必聊的事都知道。

“展娃,你娃就记得你仓忠二大”

“那话说的,都是大么,娃把谁记不得么认不得”庹庭忠接过话茬。“罢了咱弟兄三个好好坐坐,刚好展娃带了瓶好酒,先上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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