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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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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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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台庵》连载

第二章

在半个城大队街道中央,长着一颗齐天高的泡桐树,枝繁叶茂,树干很粗壮,两个大人伸开双臂都搂不住,上面挂着一个大铁铃铛。每天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小队长就在大泡地桐树下,“铛……铛……铛……”敲响了铃铛,召集社员下地干活。虽然大清早社员们在家里不吃早饭就先去干活,但还是要等到许久,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聚集在泡桐树下,等待队长派活后,懒懒散散地上地里干活去了。

小队长给男社员安排的农活一般都是重体力活,比如驾驶骡马车给庄稼地里拉粪土,或者拉着架子车平整土地,把庄稼地的土从高处运到低处。

架子车制造成本低、使用便捷,是农村主要的运输和交通工具。架子车是用结实的松木、槐木或者榆木做成,车厢两边装有两个像自行车那样的轮子,有两根又长又直的车把,中间有一根粗粗的攀绳。只能由一个人拉车,两手扶着车把,肩上套着攀绳,拉着车向前走。车厢一般是六十厘米宽、一米二长、高四十厘米。种庄稼用它给地里运土运粪,往家里拉玉米、小麦,可以垒起来象座小山包。

拉架子车时,人必须弯着腰、曲着腿,腰腿得不到舒展,一会儿便会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疼。这绝对是个力气活。村里人把架子车叫做“双轮挤屁机”,只要你拉上车,就保准会一路累得屁滚尿流。

女社员们身单力薄,出不了大力气。队长便给他们安排一些相对轻松一点的农活,比如拔个草、锄个地什么的。

社员们出工干活时,那场面真是气势恢宏。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菜园子里,黑压压地一片都是人,就像千万只蝗虫铺满了田野。男女社员们一边干着农活,一边大声开着玩笑。几个老光棍们放肆地给婆娘们讲着荤段子,逗得男人们的笑声如大海的浪潮,此起彼伏。婆娘们笑骂着讲段子的人,用土疙瘩打他们。大姑娘小媳妇都羞红了脸,低头干着活。

在这些被婆娘们愈打骂愈兴奋的光棍中,就包括李建社。时节已过冬至,西北风呼呼刮着,吹到脸上,像刀割一般生疼。李建社穿着单薄的破棉袄和大裆棉裤,衣服上好几处地方都漏出了发黄的棉絮。棉衣上的纽扣几乎掉光了。他把棉衣裹在身上,用一根草绳胡乱缠起来。宽松的棉裤刚提到跨上,用一根看不出是红色还是灰色的布条乱七八糟地扎在腰间。他穿的棉衣棉裤看起来像是蓝色的,但从头到脚,又黑亮亮的油光可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李建设的棉衣太短,棉裤提得太低,以致于他一挺直腰杆,便漏出了一片黑乎乎的肚皮。

李建社今年30多岁了,还打着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他未成年时,父母就先后去世了。至于他父母得了啥病,谁也不知道。村里人只知道李建社的妈经常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他的爹后来是整日咳嗽死的。父母生前没有给独子留下什么家产,就早早地钻到地底下享福去了,留下李建社一人在世上受苦。李建社继承父母的唯一财产就是三件土瓦房。因为年久失修,瓦房变得千疮百孔。李建社的土炕上只铺了一张破席子,没有褥子,被子多少年来都没有洗过,硬邦邦的好似铁板,黑油油亮如墨碳。躺在土炕上,李建社白天晒着太阳,晚上欣赏月色。如果遇到下雨天,就麻烦了,外面大雨,屋里小雨。脚地上、锅灶边、土炕上,到处都是接雨水的大盆小罐。李建社生得高大黑丑,家徒四壁,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做他家的女主人。

李爱厂的妈手扶着锄头,问正在用袖口抹鼻涕的李建社:“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个媳妇,这把儿子都耽搁了。你想媳妇吗?”

李建社嘿嘿笑着,哈喇子从嘴角流下来,两只大眼睛放着绿光说:“谁不想,谁是我的儿。”

“啥时候想?”三婶王桂花不怀好意地问他。

李建社不假思索地说:“白天想,晚上更想,看见狗连蛋、鸡踏蛋也想”。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在广阔的田野上空回荡。

“要媳妇干啥?”三婶王桂花接着问。

“洗衣做饭生娃娃。”李建社美美地笑着。

李爱厂的妈笑眯眯地说:“看你长了个X驴不搭梯子的个子,排排场场的小伙子,咋能打一辈子光棍呢?”

老光棍李四爷看了李爱厂的妈一眼,笑着说:“你是娃她二娘,给娃介绍个媳妇,叫娃也尝尝女人的滋味,不要晚上燥热得浑身冒火星,小心把那几间破房子点着。”

三婶王桂花说:“一个人睡觉冒啥火星?”

李拴娃在一旁说:“桂花嫂子和我三哥晚上才冒火星子。人家晚上都不用点灯,屋子都亮堂堂的。”

大家又笑成了一片。

三婶王桂花举起锄头,做出要砸李拴娃的动作。

李拴娃慌忙跑开,说到:“铁棒磨成针。桂花嫂子,你晚上少来劲,不能光图自己舒服,看把三哥的身体都掏空了。没有犁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你叫我三哥晚上悠着点,不敢把大棒槌磨成锈花针了!”

三婶王桂花捡起一块土疙瘩砸过去。李拴娃一躲,土疙瘩砸中了他的裤裆。李拴娃捂着裤裆,蹲在地上,呵呵笑着说:“你把我废了,晚上我睡你炕上。”

老光棍李四爷说:“你都废了,还睡你三嫂炕上有啥用?你是想看人家两口子晚上咋冒火星子?”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李爱厂的妈摇着头说:“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货,三句话不离裤裆。”

小队会计李大发接过话说道:“古人有句话说得好:‘食、色,性也。’人活着就是要白天吃饭、晚上弄那事。所谓饮食,就是民生问题。男女间的事情,这是康乐问题。咱都是饮食男女。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人活着就离不开这两样事情。说这床笫之欢的话,正常,不丢人!”

听了这话,李建社狠劲地点点头,看着李爱厂的妈说:“二娘,你有啥合适的主?给你娃我介绍个媳妇嘛。”

“我这倒有一个合适的,就怕你不愿意。”

“我饥不择食、穷不择妻,揭起尾巴,是个母的就行”

李爱厂的妈笑着说:“这就好办,还怕你挑肥拣瘦。”

“人家不谈嫌我,都是我祖坟冒烟了,我咋还敢挑挑拣拣的?”

李爱厂的妈说:“我这儿呢,有个姑娘,爱干活、脾气温和,对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胳膊、腿又瘦又长,个头和你般配,就是头有点大,耳朵有点长,说话嗓门大。你看行不?”

李建社欢喜地说:“我当然愿意。人家是哪个村的?”

“咱村的,如果你想见面,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见她。”

“在哪呢?”李建社兴奋地四处张望。

李爱厂的妈说:“你看,南边拉车那个。”

李建社顺着李爱厂的妈手指的方向望去,没有看到一个姑娘。他疑惑地问道:“那只有一头拉车的毛驴,姑娘在哪儿?”

李爱厂的妈说:“那就是你媳妇呀!”说完话,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围的社员们笑得死去活来。

李建社臊得满脸通红,但他并没有生气,望着拉车的毛驴说:“它要是能变个女人,给我当媳妇就好了。”

社员们笑着闹着,活并没有干多少。

到了晚上,社员们从地里散工后,陆陆续续来到会计李大发家里,由他给每个人登记这一天的工分。男社员计九分,重体力活计十分。女社员计七分。如果是未成年的孩子干活,一般计四到五分。

夏收和秋收来临之际,或者到了过年分红时,生产队根据社员们挣的工分,来计算给每一家分多少粮食,或者肉呀油呀这些生活资料。平日里,谁家遇事情,向队里借钱借粮,分配粮食时进行扣除。如果哪家遇到办红白喜事,或者家人看病,向生产队借钱借粮过多,辛苦劳作一年,倒要欠下队里一笔账。

每当分配粮油的时候,就是全村人最兴奋、最幸福的快乐时光。虽然生产队每次要分配的粮食都堆积如山,但分到各家各户的粮油总是不够吃。


       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觉得肚子饿。每天放学后,李爱厂带着我们玩的时候,大家伙都在努力寻找能吃的东西,不放过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吃食。

每年春节后三四月份,是庄户人家最艰难的日子。一个冬天,家里贮存的粮食都基本上吃得差不多了。小麦成熟还要等两个多月。舅舅就要为一家人的口粮问题发愁了。

春暖花开之时,村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榆树上挂满了绿绿的、圆圆的榆钱。暖暖的春风吹过,榆钱哗啦啦响似风铃,甚为悦耳。

不知道是谁说的,榆钱生吃很香。李爱厂带着我们爬上榆钱树,顺着枝条用手一缕,手掌里便握了一大把嫩嫩的榆钱,塞进嘴里嚼着,甜甜的、黏黏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口腔。胃肠也经不起这种香味的诱惑,禁不住急促地蠕动起来。我们欢快地一把一把缕着榆钱,不停地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就像一条条饿极了的蚕儿,点着头啃食着桑叶。

生榆钱吃多了,肠胃消化不了。和很多伙伴一样,我拉了好几天肚子。

舅妈说给我做榆钱麦饭。她把我摘下来的榆钱洗干净,拌上面粉,兑一点水,和得稍微干一些,放在蒸笼里,大火烧开水后,小火再蒸十五分钟就熟了。吃的时候,浇点蒜泥、醋水、辣椒汁,味道鲜美,香得直让人流口水。

如果生产队需要木料,锯倒了榆树,那我们又多了一样吃食——榆树皮。我把榆树皮揭下来,里面有一层白皮,撕下白皮直接吃,如同手撕牛肉、手撕白斩鸡一样,一层层、一条条细丝放进嘴里慢慢嚼,黏黏糊糊有点甜。和吃生榆钱相比,完全是另一种味道,就像吃口香糖一样,滑溜溜的,还有那么一点木材的清香味。诱人的味道让我满口生津。

由于粮食少,不够家人吃,舅妈有时候就做榆树皮面条。那也是一道可口的美食。榆树皮外面那层坚硬的、厚厚的黑皮是不能吃的,里面那层细腻光滑的白皮才能吃,而且必须用那些刚从榆树杆上剥下来的新鲜的树皮,湿湿的树皮好撕。我和舅妈把榆树皮里面那层白皮撕下来,晾晒干透,用刀切成小丁,和豌豆以及干红薯条混在一起,磨成面粉,也可以加入玉米面粉,兑水搅拌均匀,和面揉好。本来玉米面粉松散没有黏性,只能做成窝头或者搅团饭,没法做成面条,但是玉米面粉中加入榆树皮面和豌豆以及红薯粉后,它的黏稠度增加了,就可以擀成灰黄色的杂面条了。榆树皮面条煮熟后吃起来,虽然没有白面条那么可口,但是总比玉米面窝头或者搅团饭好吃多了。只可惜榆树皮本来就少,一年中难得能吃几顿榆树皮面条。

生产队里养了很多骡马。这些牲口喜欢吃豌豆。草料里拌上黄色的圆圆的豌豆,他们吃后才能膘肥体壮,拉车像飞起来一样快。为了有豌豆喂养牲口,生产队在秋季,会给小麦地里套种豌豆。等到初夏,小麦还没有成熟,地里套种的豌豆秧上挂满了豆荚。拨开豆荚,里面的青豆圆鼓鼓的,生吃最香甜。

趁着看护人不注意,我和小伙伴们三五一群,偷偷钻进麦田深处,撒开欢地剥豆荚,吃着嫩滑香甜的青豌豆,甭提心里多美。我们一边吃,一边摘了豆荚,把自己的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等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都装不下了,我们就把背心塞进裤子,勒紧裤带绳子,把豆荚往背心里塞。

我们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在麦田里东奔西跑,不住手地摘豆荚。麦苗被踩得如海浪一般左右翻滚。很快,看护人就发现我们这群摘豆荚的小偷,便大喊一声“干啥呢?捉贼!”,提着一根棍子追赶我们。因为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熟人,看护人也不会真用棍子打我们,只是想把我们吓跑。

听到喊声,我们慌乱地从麦田里往外面跑,脚下乱踩一气。麦苗、豆苗在我们如万马奔腾般的踩踏下,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

夏天,玉米棒子即将成熟时,烤玉米自然成了我们的美食。

李爱厂带我们来到一个偏僻的地头。高高的玉米杆如一排排哨兵,把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习习,又宽又长的玉米叶子相互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玉米穗上的花粉黄灿灿的,碰一下玉米杆,花粉便刷刷刷地往下落,如下着流星雨一般好看。每一个玉米杆腰上都长着一颗或者两颗长长的玉米棒子,棒子尖端的胡须还是嫩嫩的,有黄色的,有浅绿色的,也有褐色的,摸起来柔软而光滑,从手心滑过,痒痒的,如同有人在给你挠痒痒肉一般。这时候的玉米棒子还未老,正嫩得好吃。

我和伙伴们随便找几个砖头,垒成个梯形,专挑又长又粗的玉米棒子掰几个下来,不剥皮,并排整齐地放在砖头上。我们找来一些干树枝、树叶放在玉米棒子下面,点着生起火,一边烤,一边翻滚着玉米棒子。等到玉米棒子外皮都烧焦脱落了,玉米散发出浓浓的香甜味时,那就烤熟了,可以享受美味了。我们把烤熟的玉米粒剥下来,放进嘴里一嚼,嘎嘣脆,一种乳汁的甜味便溢满了整个口腔。这一下子便唤醒了我肚子里的馋虫,愈发地感到饥饿。还没等把玉米粒嚼烂,我便迫不及待地把它们咽进肚子。随之而来的,那种填充饥饿的满足感让人幸福得边吃边笑。玉米棒子稍微烤焦了,不一会儿,伙伴们个个吃得满嘴黑乎乎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相互指着对方的黑嘴巴,哈哈大笑。

半个城村子并不大,共有两条街道,规划得很整齐,每家的房屋也都是相临而建,结构相似。外村人来找个人家,不打听一番,肯定是要犯糊涂的。每户人家大门口都修建有一个门楼,大门高低宽窄各不相同。院子里的厦子房都是半边盖。庄户人用胡几垒起三面土墙,朝院子一面留门窗。两邻相挨背靠背,共用一面伙墙。这样不仅可以节约建材,也提高了冬季的保暖性。伙墙的一面高近十米,而装门窗的这面墙则有五米高,这一高一矮之间,就形成了一个个三角形的剪影。雨水流向自己的院子,避免了邻里纠纷。

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盖房用的胡基都是村里人自己打的。盖房的主家或找人,或者自己动手,找一处土质粘性大的田间地头,就地挖取黄土和水成泥,先将一处土地平整好,用一把平底大石磓夯瓷实,上面放一个长方形的木板模具,高40厘米、长50厘米、厚10厘米,在模具里洒一些草木灰,打好的胡几就不会和地面粘连。庄户人将和好的黄泥巴放进木板模具里,用一块长条木板沿着模具四周来回刮动,使泥土整齐地平铺满模具,然后用平底大石磓用力砸泥土。大石磓有二十多斤重,提起来很沉。打胡基虽然没有啥技术含量,但绝对算是个重体力活,没有一把大力气是干不了这活的。打好一个胡基,一般只需要提起大石磓,在泥土上砸五下就行了,四周各一下,最后在中间砸一下就好了。之后,拆掉磨具,取出土坯,垒起来自然风干,就可以盖房了。一个好劳力,一天能打五六百个胡基。

在三伏天,收工回家后,男人们热得光着膀子,手里拿着大蒲扇,不停地呼呼呼地扇着风。小猫热得四蹄朝天躺在地上睡大觉。你踢它一脚,它抬起头看你一眼,又躺下了,也懒得多动一下。偶尔刮过来一阵风,也是热烘烘的,身上立刻冒出一层白冒汗。

我们小孩子是不怕热的,穿着背心、短裤,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村子街道两边、每户人家院子四处都种着各种各样的大树。“知了……知了……”天气越热,树上的知了越欢快地唱着歌。

“走,捉瓜知了烤着吃肉!”李爱厂一声令下,我们便一窝蜂地跟着他跑到了有蝉叫声的大树下,寻找知了。

我们捉知了的工具是一个长竹竿,尖端绑着一个大纱网兜。

看到知了,我们举着竹竿,慢慢地靠近知了,离它很近的时候,猛地用网兜一罩,知了就落入网子,逃不掉了。

我们用泥巴把知了糊个严严实实,捡拾树枝、材禾生起火,把涂满泥巴的知了扔进火里。等泥巴团烤干后,在地上使劲一磕,泥巴团就散开了,里面烤熟的知了散发出烤肉的异香。我们把知了头和身体撕开,只吃它后背和头部相连接处那一丝丝肉。啊!从未尝过如此的美味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嫩得像羊肉,还有点筋道,这应该就是牛肉的味道吧?尽管我从来没有吃过羊肉和牛肉,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香味,但烤知了的味道开发了我的想像力。我把它的美味想像成各种各样我从未品尝过的人间美食,甚至是神仙才能品尝到的的美味。

冬天来了,捉麻雀也是我的一个娱乐项目。我不知道村子里的麻雀怎么就那么多:电线上、房屋顶、树上的麻雀总是黑压压地成群结队。当它们飞起来的时候,真是遮天蔽日,如蝗虫一般不计其数。

天气晴朗暖和的日子,我在院子里放一个大竹筛子,下面放一些玉米榛子,用一根木棒把筛子的一边支起来,再用绳子把木棒绑起来。我拉着绳子的另一头藏在房子里。麻雀们都很饿,胆子也大,见到粮食,纷纷飞到筛子底下吃起来。我猛地一拉绳子,木棒倒了,筛子随即也倒了,麻雀就扣在筛子里,被我活捉了。半天时间,我就捉了十几只麻雀。

舅舅看到后说:“上午煮麻雀吃肉。”

隔几天,舅舅便让我捉麻雀吃肉,改善一下伙食。


       李爱厂既是我的好朋友,又是我的性启蒙老师。

关于“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深奥的问题,他的见解比我深刻多了。我们每个孩子都问过家长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一样:不是从河里捞的,就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对此,我也深信不疑。但李爱厂告诉我,那不过是大人们欺骗我们的谎言,因为河里捞出来的都是被淹死的孩子尸体;垃圾堆里也捡不到活着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生出来的。至于妈妈怎么样才能把孩子生出来,李爱厂也说不大清楚。他只知道男人和女人抱着睡觉就会生孩子。

街道上不时会有一只公鸡带着几只母鸡闲游。它们一边迈着八字腿慢悠悠地晃着,一边在土里刨着食吃。突然间,那只大花公鸡用爪子拨弄着彩色的宽大翅膀,围绕着一只母鸡转圈圈。之后,母鸡在前面跑呀跑,公鸡在后面追呀追。追上后,公鸡猛地跳上母鸡的后背,用尖喙啄住母鸡的红冠子,尾部极快地与母鸡尾部碰撞,然后从母鸡身上跳下来,欢快地“咯——咯——咯”打着鸣,趾高气昂地走进母鸡群。见此情景,李爱厂便会激动地喊叫:“快看快看,碎公鸡给老母鸡踏蛋啦!”

农户人家喜养狗看家护院。不少人家从不给狗栓绳子,任其在房前屋后乱跑。当这些畜牲发情时,它们便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地随时随地尾部相连,毫不避讳地在大街上寻欢作乐。每当遇到这种场景,我们便异常兴奋。李爱厂大喊一声:“揍这一对不要狗脸的流氓!”伙伴们各自抄起木棒或者树枝,追打着正在交配的两条狗。它们被打得东奔西逃,却始终不能分开,一条狗拖着另一条狗发疯似地玩命逃窜,发出了凄惨的哀嚎。整条街立刻变得鸡飞狗跳。这愈发激起了我们的兴致,追打得更加凶猛。那场面真的是狗毛与鸡毛齐飞,鸡鸣共犬吠一声,异常混乱而极不雅观。

光棍李建社总会骂我们:“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净坏狗狗的好事,是不是活得叵烦了?那一对谈个恋爱也不容易。你们就不能让人家舒舒服服连个蛋吗?一群碎哈怂!”

我的同桌李小花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只要我和李小花一说话,放学回家路上,李爱厂就拉着我不让走,非要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李小花。我越是憋红了脸不承认,他越发来劲地取笑我:“我看见你俩手拉手了。你就是想让她给你当媳妇。你们俩是不是在商量生几个孩子的事?”

每年春节前后,村里都有年轻小伙子娶媳妇。农村的风俗是新婚头三天晚上,乡亲们要闹洞房,以示祝福。天一黑,李爱厂便带着我们去新人家闹洞房,那劲头比他娶媳妇还要大。虽然我们是小孩子,但是“新婚三天无大小”,主家要给我们发香烟的,一人一根“羊群”牌香烟。新房早已被村里的未婚男青年和小男孩们挤得水泄不通。新郎官热情地招呼着大家。新娘子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这一大群异性,显得有点胆怯。她如同一件工艺品,任凭一屋子陌生异性肆意地观赏着、猥琐地评头品足。她羞涩地低着头,坐在炕沿木板上,时而用求助的眼神偷瞟一眼身边的新婚丈夫。

那个与新娘子只见过几次面,并不熟悉,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的新郎官鼓动着妻子:“来,给大家把烟点上。”新娘子给闹洞房的乡亲们点烟,以示友好和礼貌。这是闹洞房必不可少的节目。哪怕是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要享受新娘子如此的礼节服务。新娘子羞红了脸,掏出火柴,逐个给大家点烟。这时候,便有捉弄新娘子的好戏看了。

当新娘子划着火柴,递上去给李爱厂点烟时,他便故意嘴里叼着香烟左摇右晃,或者吹灭火柴,这样三番五次折腾后,方才让新娘子点着香烟。新娘子脸愈红,大家的欢呼声愈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嬉闹者拷问着新娘子的娘家在哪个村,强迫新娘描述与新郎约会的细节,引发大家一阵又一阵哄笑声。这时候,一些不安分的小子便会趁机对新娘子揩油,用近乎淫秽的语言点评着新娘子的相貌和身材,有的在混乱中拉住新娘子的手不放,有的把手在新娘子身上肆意游走。新娘子吓得惊声尖叫。新郎官又不好意思对熟识的左邻右舍发怒动粗,只是腼腆地请求大家手下留情。

闹洞房的高潮节目是“夫妻配对”。嬉闹者让新郎和新娘面对面站在一起,然后用绳子把他们捆在一起,欣赏两个新人尴尬的场面取乐。闹洞房的最终曲是“叠罗汉”。在众人的武力下,两个新人铺好被褥,然后上炕,盖好被子,在被窝里脱下棉衣棉裤,采取男上女下的姿势相拥而眠。表演到此,闹洞房的节目才算圆满完成。众人方才嬉笑着离开新房,各自娱乐尽兴回家睡觉。

在回家的路上,李爱厂兴奋的劲头意犹未尽,淫邪地笑着问我:“黑蛋,闹洞房好耍不?”

我本正经,看不惯闹洞房的一些过分节目:“好耍是好耍,就是有点像耍流氓。”

李爱厂不无遗憾地说:“你娃还小,不知道耍媳妇的乐趣。等你再大点,就爱这号事了。你从蛋壳里才出来没几天,太嫩了,啥都不懂。等下回有机会了,哥好好教化一下你。”

不久后,这样的机会果然来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李爱厂带着我在村子里瞎逛。我们来到了李二狗哥家。他家没有院墙,只有三间破旧的厦子房。房门大开。李二狗没在家。他的媳妇躺在炕上,盖着被子,似睡非睡。

李爱厂走到炕边,问道:“二嫂,我二狗哥呢?”

那个年轻媳妇翻身看了我俩一眼,认识我们两个,说到:“那个死鬼不知道跑到哪里耍钱去了。我病了,那狗日的还到处野,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人家。”说完,她又翻过身,背对着我们躺着。

“二狗哥真是的,瓜怂!到哪里找你这样的好媳妇。他不在家好好守着,还耍啥钱,耍钱哪有耍嫂子好。”李爱厂说的话,我有点懵懂。

那媳妇笑笑,并不气恼,说道:“你个碎X娃倒是懂个啥!你知道咋耍嫂子吗?”

李爱厂似乎和这媳妇很熟,依旧恬着脸说:“嫂子教我咋耍嘛。”

他俩说的啥话,我不大能听得明白,就站在一旁傻乐。

李爱厂嘻嘻哈哈地和这媳妇说了一会话,突然对我说:“黑蛋,你上炕和嫂子睡一起,让嫂子教你咋耍。”

我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着不敢不好之类的话。

见我没有胆量,李爱厂便动手推搡着我,把我往炕上推。我挣扎着……

“你个软蛋!”李爱厂气恼了,抱起我,扔到那媳妇的身上,按着我不让动,问道:“舒服不?”

不知何故,那媳妇一直态度和蔼,丝毫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挣脱了李爱厂的手,从那媳妇身上爬下脚地。

李爱厂不由分说,又一次把我扔到那媳妇的身上,对那媳妇说道:“嫂子,你这碎兄弟饿了,给娃喂个奶。”

那媳妇似乎也是个没皮没脸的人。对于这样的羞辱,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很享受地笑着搂住我。我吓得不知所措,趴在那媳妇身上,如同趴在一堆棉花包上一般柔软舒适。最终我还是惊慌失措地从那媳妇身上连滚带爬地溜下来。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趴在女人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身体的温暖和柔软。虽然我心里很畏惧这样的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舒服。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我的春心开始萌动,性意识开始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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