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原班人马到了靖边,因为有大庆井下处的处长,我就提前联系了宾馆,住下之后,孙子龙来了,大家就坐在房间里,商量此事。孙子龙总认为他在靖边付出了心血,该补偿他的,一定要补偿。所以,不论谁说什么,他都坚持要20万。我见这事僵持了起来,就将孙子龙叫到门外,没多说,只问了几句,孙子龙就松了口。我说:“赵总,别说南阳的车,就大庆的这个车,被你叫到靖边后,你个人到底捞了多少油水?你敢拿你的生命打赌吗?我知道你今非昔比了,想借机分开。分开就分开呗,悠着点就行了,给自己留点后路。说句实话,你运气好,遇到了陈总这个合作者,要是我,别说你要钱,单是靖边这一块,你得要给我算个样样道道。所以,陈总的人品,咱们还要值得肯定。你该让的步,还得让!”
孙子龙就说了他的难处,由于压裂的活儿不是商业处的,就是长庆井下的,私人活儿毕竟少,所以欠账很大,光他自己就给公司垫进去了不少。以前没跟陈总合作时,他的化工生意一般不欠账,不存在周转上的困难。合作后,这个赊,那个欠,光他的化工材在这一项,就挂了不少账,如果不扣点钱,就剩关门了。
我说:“干压裂这个事儿,账面上今天有钱,明天就没了,三角债嘛,你不是不知道。再说 ,你就是扣钱,要当面锣对面鼓,应该跟陈总说清楚啊,算清楚啊,不能不声不响地就这么拦腰截留了,你这个做法说难听点,像个变色龙,连我也感到防不胜防。”
孙子龙对我的劝说有点不耐烦,手一挥说道:“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少四万,再分文不少。”
我就把与孙子龙谈判的结果告诉了陈睿斯,陈睿斯想到身边跟了这么多的人,再拖延下去,太丢人了,他毕竟是大股东嘛,不能在这个事上让了领导们低看他,就妥协了,答应了孙子龙的条件。
但孙子龙要求在放车之前,写个交接手续,表明车离开他之后,一切事宜与他无关。陈睿斯沉思了一下,说:“写就写呗。”可能他考虑到合作了一场,分手时让个三尺,自己也亏不到那里。
我见陈总同意了,就替他俩写了份协议,复印了两份,然后先递给了孙子龙。他大致浏览了一下,说:“没有啥。”陈睿斯倒是没看,直接在上面签了字。签字时我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可见他在表面让了步,心里还在生气。
陈睿斯签字后,孙子龙紧跟就签了。接下来,他把协议往手提包里一装,当即就给他兄弟打电话,让把车放了。
把车交给大庆人之后,陈睿斯出于礼节,安排大家在一起吃饭,大庆局来了好几个人,我们处里也不少,总共摆了两桌子。饭菜虽然很丰盛,但是大家都好像没胃口,气氛比较压抑。我怕大家觉得有点尴尬,就挖空心思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目的想掀个气氛,但效果并不咋的。
吃完饭之后,我们就回公司了。我知道陈总心里不舒服,就和他谈心。陈总盘腿坐在床上,我就坐在他对面。
由于给靖边压裂的一些账没要回来,条子还在孙子龙手里,一些附属设备也被他扣去了,综合抵顶下来,孙子龙应该给陈睿斯往出拿钱。但是他不仅没拿,还死缠硬磨,要走了16万现金。陈睿斯虽然妥协了,但心里像吃了苍蝇,不是滋味。但见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闷头不说话。我就劝他:“陈总,想开点,你们当初合伙是摸着石头过河,把人没认清,遇下这瞎怂了,就认了吧,无所谓!现在,你已经把钱出了,在钱上受了煎熬,人就别受了。吃一堑长一智,后面做事的时间还长着呢,有你的社会影响和人品,有我的脑子,咱们总有一天会赚得金盆满地的!”
那夜,我和陈睿斯聊了很多,直到深夜才离开。
南阳的车放走之后,现在又把大庆的车放走了。公司没车了,这几个人就开始算账了。由于股东之一的孙子龙早先一步拿走了16万,就不用和他算了。剩下的账则是陈睿斯跟赵志涛、章培三来算了。经过清算,账面上每人可有30万的盈余,陈睿斯就给了赵志涛30万,给了章培30万。
之前,公司掏钱组建了试油队,赵志涛负责经营管理。现在,公司在搞清算时,赵志涛只字不提交回公司的事儿。陈睿斯知道他跟赵志涛提这个事,是白提,就看在弟兄们共事一场的份上,没吭声。这样一来,就等于赵志涛把这个试油队给霸占了。
账务算完,固定资产这一块就没有具体处理,但每人屁股下还有一台车。陈睿斯说:“车这一块 ,就各自把各自的开走就行了,吃亏占便宜,就这事了。”
之后,我陪同他们,去工商局,办理了股东变更手续。就这样,合作了两年多的四个人,在我的见证下,从此分道扬镳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分合合,说白了也是人生的一个常态。但是,对我来说, 当初是陈睿斯带我到了陕北的,尽管公司分开后,他成了光杆司令,但只要他愿意,我还是想继续给他打工。
我给陈睿斯打工的这两年,他曾两次任命我为总经理。第一次,那是四个人的公司成立不久,陈睿斯已经在北京买了房子,他出差后在北京休假。有一天,他让我到北京来一下,说谈个事,我就从陕北到了北京。会面后,他就给谈了他对公司的设想和人事安排,让我当公司总经理,并当着我的面亲自写了任命书。
尽管我之前在采油十二厂当过输油站站长,在采油酒店当过副经理,在泾阳负责经营过石料厂,知道这头衔像过眼烟云一样稍瞬即失,尤其是民营企业,这个头衔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就不重要,一如学生班的班长一样。但是,作为一个打工者,老板给你总经理这个头衔,不仅是对你的信任,更多的是给了你信心和权利。所以,我也比较在乎他的这个决定。
回到公司后,我首先拿给赵志涛看,赵志涛说:“知道了。”我再拿给章培看,章培是个文人,平时干事比较认真,他仔细看了看任命书,说道:“这个得要在会上通报。”最后我拿给孙子龙看,孙子龙看了之后,没说一句,把任命书给了我。
让他们三个知道后,我说:“那咱们开个会,把公司的相关制度定一定。”
孙子龙说:“忙的死哩,哪有时间开会?赶快上井干活,把这批活干了再说。”
我见孙子龙是这个态度,毕竟人家是个股东,就没吭声。后来,陈睿斯从北京回来了,也没提这个事,我也权当没有发生过。
第二次,那是南阳设备进来不久,陈睿斯主持四个股东开会,我也参加。在议事之前,陈总说了两个重要决定,其中一个决就是任命我为公司总经理。
在陈总颁布两个决定的过程时,我看见赵志涛半仰着身子,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眼皮,我问咋了,他说眼睛里进去了一个头发;孙子龙翘着二郎腿,手捂在嘴上,若有所思地抽着烟;章培则在端坐桌前,眼睛盯着面前的报纸,听着。
听到他这个决定后,我想起他上次在北京,他给我写了任命书后,不了了之,这次重提,我估计陈总是因为上次的决定没有落实下去,所以又来了个补充。
这个决定颁布后,陈总让大家举手表决。章培首先举起了手,赵志涛和孙子龙先后慢腾腾地举了起来。
总经理任命之后,陈睿斯就让我讲话。我说:“首先,我对陈总给我的这个职务表示感谢。虽然我是给各位打工的,但对于我来说,跑业务也罢,当总经理也罢,都是为了工作,都有责任和义务替各位分忧解难,把工作干好。”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我就首先制定了两个制度,一个是工作制度,一个是财务制度。在工作方面,我提了两项工作计划,一个是关于压裂市场的拓展计划,一个是与大庆的合同期满后,设备的寻租计划,要求赶到年底,争取完成这个计划;在财务制度方面,我要求总经理使用公司资金的权限是3万元,超过3万,要上股东会,取得股东的同意再行使支配权利;股东使用资金的权限是1万元,超过1万,也要上股东会。
我说出这两个制度后,陈总两眼看着桌子,没吭声。孙子龙立即坐正了身子;赵志涛也不挖眼睛了;章培看着我,神情文雅,目光柔和。看样子,大家似乎比较赞成我制定的两个制度,都来了精神。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没表态。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也没人接我这个话题。我以为几个股东们都同意了,就微笑着说自己今后的责任更大了,要争取出点效益,让大家都能挣上钱。
章培思想单纯,平时对我也很客气,见我当众表态,就说道:“有你搭理公司,我们感到轻松一些,咱们好好支持和配合李总干。”
章培话音刚落,陈睿斯突然说道:“干脆,把那个加油站交给李小峰管理算了,让他当加油站站长。”
这个决定表明,十几分钟之内,我从总经理降至加油站站长。而且那加油站在偏远山沟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过往的车辆少,大部分给农村的一些蹦蹦车摩托等车辆加油,让我当那个站长,工作很轻松,但也很滑稽啊。我不明白陈总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决定?是不是我的工作制度定得不妥?
陈睿斯的话一出口,赵志涛本能地看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他除了有点意外之外,还有点嘲笑的成分。但我没吭声,也没看看章培和孙子龙是什么表情。会后,我坐着陈睿斯的车回家。他在前面坐着,我在后面,见陈总沉默着不说话,我就往下一倒,睡在了车上,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突然想起了陈睿斯的那个决定,心里顿时像针扎一般。那一刻,我想把脸一洗,包一提,就地走人。但当我洗脸时,一缕晨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像佛光一样,一下让我的眼前亮堂了起来。我突然想道:干嘛赌这个气呢?不去不就得了?你不去,难道他推你去不成?好歹你进公司以来,没有白吃白拿呀,能力如何,给公司做了那些事儿,大家是有目共睹啊,为啥就这么不自信呢?
这么一想,我一下有了主心骨,提醒自己不要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就当是耳边风!该干的工作,继续干!该操的心,照样操!对自己来说,他就是大哥,就是老总,他的能力就是比我强,他的身上有许多值得我学习和借鉴的地方!既然你跟的是这样一个人,干嘛要跟他计较呢?计较他,就等于把自己推远了,等于失去了一个历练自己的平台。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特别清楚,看问题的角度很清晰,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陈睿斯的那个决定像风一样,很快就在我的心里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反正,通过在先前在石油学校学习 ,通过这几年跟他共事,我认为在诸多的同学里面,陈睿斯的才智、人格、包括他事业的方向,都高人一筹,因此对我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可以说,他走的路子,就是我的路子!他事业的模型,就是我思想的雏形!他身边的人和事,肯定会在我这里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决定是对的。没有他,就没有我后来的飞腾黄达!
再回到陈睿斯公司股东散伙这个事上,当初我受了那样的奚落,都没有离开他。现在,他的公司只剩下他一个了,我会离开他吗?自然不会,除非他主动提出让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