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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仿佛商量好似的，卡口上车辆和人员渐渐少了，这才有了难得的片刻空闲。趁着午后的暖阳，摘下护目镜，脱下手套，在空旷的县道上随意走一走，这种感觉真好。
暖阳如春，四下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晒在身上，昏昏欲睡。宽阔的康竹路上，空无一人，阳光在路的远处闪烁着，一蹦一跳地通向户县。野外寂静，河堤北陈，村庄安详，可怕的疫情让当地的人们禁足，断了路上的繁忙与村庄的烟火，偶尔有喜鹊从头顶掠过，落到路边高大的枯柳上，“喳喳—喳喳”呼朋引伴，庆贺无人打扰的闲适，或有雉鸡在林间或荒草中啼叫，惊飞冬日暖阳。
远处，驶来一辆摩托车。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核验相关手续。来人头戴红色头盔，内佩口罩，一身羽绒服看不出底色，胸前袖口在阳光下反光，脚上穿着油腻腻的棉皮鞋，两条黑色的皮绑腿露出斑驳的内衬，让人以为就是这样凌乱的花色。一下车，就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怀里的内口袋拿出证明，让我们查看。防疫人员给他摆摆手，示意其站在原地，开始给他和车辆消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喷雾在周边挥洒。等喷雾落下，他将手写的证明递过来，原来他是在户县打工的武功人，本想早点回去，但因为城区封闭管理，即使只隔一条不算宽的渭河，也无法回去，只好服从疫情指令，就地在工地隔离。他摘下手套，一双手粗糙油腻的手指，指甲缝全是黑泥，估计是在当地搞养殖的工人吧。他一边掏出手机，扫卡口的二维码和一码通，笨拙的手指点了几下屏幕，屏幕一动不动，一边认真地给我们说他的经历。
二维码扫描成功，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仿佛拿到奖金。他将手机放到怀里，右手从桌子上拿起笔，不知是手笨，还是冻得握不住笔，好不容易握住笔，照着身份证在进出人员登记表上写字。一笔一画很认真，字迹也相当工整，就是写得特别慢。他说，在户县一家猪厂搞养猪，本来老板让他早点回家过年，就是因为疫情耽搁，迟了一天，如果晚上走夜路回去，那就没有一点事，但是因为疫情，他选择就地隔离，因为老板已经让猪厂员工回家，只有个别的留守人员，他从12月23日到现在，就吃了两个萝卜拌米饭，如果没有那两个没人要的萝卜，他什么也吃不到。
我问他，不是政府给发菜吃吗？他说，猪厂离城区太远，城区根本顾不上，只要有一口吃的，他就不给政府添乱。这不，疫情稳定了，马上开了证明，赶快回家。说到回家，他又咧嘴笑了。
登记完，将证明整齐地折叠好，揣到怀里，在胸口拍了拍，生怕证明丢了走不了，回不了家。戴好手套，套上头盔，走向摩托车，将车向左倾斜，努力抬腿跨上车，摆正之后，一边发动，一边向我们点头示意。车后座上是高高的行李和两侧挂着的包裹，看样子有100多斤重吧。
摩托车突突突地向前驶离，后面的行李上只能看见他红色的头盔，两侧巨大的包裹圆鼓鼓的仿佛两个涨大的圆框，压得摩托车突突地直吐蓝烟。东西虽重，可他回家的心情无比激动，因为过了我们这道卡，前方只有最后一道卡，离回家又近了一大步。
可能是封闭管理太久，去尚村卫生院做核酸和看病的新范和宋滩的群众特别多，有牙疼，小孩子病，高血压，孕检，产检，村上都开有证明，扫过二维码确认之后，全部予以放行。从村上开出的手写证明越来越潦草可以看出，村里的文书一天会开出不少这样的证明。
下午3点多，从户县方向来了一辆烧油的小摩托车，车是一男一女，男方是本地口音，女方是四川口音，说是要去四川成都。一听说是去成都，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不会是骑着这辆小摩托车去成都吧，要知道从这儿到成都少说也有700-800公里？
核查之后，我才发现他们真是骑摩托车去成都。摩托车是最早生产的第一批烧油的小型摩托车，比自行车大点，跟现在的电动车一般大小，一个人骑上还可以，如果两个人骑上就有些拥挤了。
原来是小两口，早就打算回成都过年，因为疫情所阻，原本不想回去了，后来听说疫情稳定了，又想回去，又因为火车停运，无法到达成都。于是，经过商议决定轻装上阵，骑小摩托车回成都过年。一说到回成都过年，那女的明显兴奋起来。
因为男骑手戴头盔，女骑手没戴头盔，一同执勤的交警说，在路上要小心骑行，不要太快了，出了西安，一定要买一个头盔带上，这样路上安全有保证。同时，还提醒男骑手，只要遇见加油站一定要记着加油，要把油箱加满，小心没油撂到路上。真没想到，在这里不戴头盔居然还能放行。
可能是看出我的疑惑，交警说这里不能跟西安城里比，这儿是渭河滩，只要提醒到就可以了，况且，现阶段以防疫为主，路上人少车少，相对安全些，出了西安买上头盔戴上就行，毕竟他们是回家。没想到，56岁的老交警还这么有爱心和经验。
想一想，这儿离成都那么远，是什么信念支撑他们回家过年呢？就凭那辆每小时顶多40公里的老爷车，稍微快点就突突突地全车乱颤，骑2小时能把人颤晕，寒冬腊月的天气，难道他们不怕冷吗？而且，他们能选择的只有国道，根本不可能上高速，即使他们不怕冷，不怕颤抖，一路顺风的话，那至少也要3-4天的时间。
时间过得很快，我要下班了，那两个摩托车骑手仍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过年了，他们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坚持要回家的？过年了，只要想回家，什么样的困难也挡不住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