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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石俊回头一看，认得这人是这个“五金店”的老板、他爸的老哥儿们、王二小的爸爸——王五金。他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呢？据说是他出生时体重小，才“五斤”，因此取名“五金”。本地的老人常有“九斤老太”、“六金老头”之类的名字。乡下的所谓“五金店”，就是一些卖金属农具和工具、锅碗瓢盆、小电器之类的杂货店。别人开的“五金店”，都冠以老板的名字，如“赵老憨”开的五金店，叫“老憨五金店”，“钱眼开”开的五金店叫做“眼开五金店”。因此，王五金开的五金店，就直接叫“五金店”，因为“五金”就是他的名字嘛。
程石俊赶紧解释道：“五金叔，我不是骂你，我是骂城里的结婚习俗，要什么‘三金’‘五金’的，害死人！嗳，你不在店里，干嘛去了？你见我爸了没有？”
王五金拍了拍他肩膀上的蛇皮袋，说：“你爸我这会儿我没见。我去进了点手机套，现在光卖农家五金也不赚钱了，得买一些时髦的‘破五金’。你到店里来说话吧。”
程石俊跟着王五金进到店里，问道：“五金叔，啥叫时髦的‘破五金’？”
王五金将肩上的蛇皮袋放下，解释道：“就是破手机、破电脑、破首饰之类。”
“你从哪儿进这些破手机、破电脑、破首饰之类？”
“嘿嘿，”王五金傻笑两声道，“你是自家人，我不怕跟你说。其实也不破，都是那些贼从城里偷来的，便宜卖给我，我再加价卖给别人。”
“什么？”程石俊喊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老实巴交的王五金也干起这替人销赃的非法勾当来。他忽然想起刚才王五金说，还卖“破首饰”，便从他的双肩包里取出礼品袋，从里面拿出那个首饰盒来。他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镀金的银手镯，学着王二小的样子，叮叮地磕碰了两下，问道：“这破玩意儿，也是你店里卖的吗？”
“嘿嘿，”王五金傻笑了两声，道：“这确实是我店里的，不过，这可不是偷来的！”
“不是偷来的，那哪儿来的？”程石俊像个审讯官一样逼问道。
王五金瞪了程石俊一眼，不满道：“狗蛋，你这口气跟你五金叔说话，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程石俊没好气道，“你把这卖给我爸，可把我害惨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从城里来的中年人走进店里，四处看了起来，像是要买什么。王五金笑脸相迎，道：“买点啥？”
“随便看看。”中年人答道。
王五金不再理会那人。他将蛇皮袋打开，将手机套摆到货架上，边摆边说道：“狗蛋，五金叔我可告诉你，这些旧首饰可不是偷来的，是前年咱村里姓赵的大地主的孙子买给我的。这一套五件，他要5000块钱，说是秦始皇的皇后用过的，是文物，是宝贝。啥秦始皇，啥文物宝贝，就凭你一张嘴，你当我傻哪？5000块钱，你想我会要吗？我给他1000块钱，他卖了。可1000千块我都觉得上当了！我摆在柜台里三年了，也没人问一声！”王五金越说越来气。
程石俊听得也来了火，道：“你上了别人的当，那你就拿来骗我爸啊？这年头，真是朋友骗朋友，骗你没商量！”
听了这话，王五金将手上的手机套往地上一摔，指着程石俊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也不怕烂了你的舌头！告诉你，你爸妈这么多年来卖苹果——不是苹果手机，是吃的苹果——才存了1万多块钱，为了给你媳妇买啥‘五金’，亲朋好友借了个遍，才凑了8万块钱，我还借给他1000呢！可几天前，你妈到县医院查出了个脑瘤病，光住院押金就要5万块！他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心。他都说好了，要给你媳妇买啥‘五金’，到头来又变卦，你爸的老脸挂不住，他才出此下策，要买我的旧首饰。我寻思，现在城里人不兴银的，就找人把这银首饰镀上了金，又花了我2000块钱。你爸一共才给了我3000块钱，我一分钱都不挣他的。你说说，我咋就骗了他了！”
现在事情总算清楚了。程石俊觉得他刚才说那些话太损了，便向王五金鞠了个躬，说道：“五金叔，我说错话了，向你道歉！”
他把他的“破玩意儿”收进双肩包里，背起包，对王五金说了声“五金叔，我走了”，便走出五金店去。他打算到县医院去看他妈。
刚才，那个中年人一直都在注意听着程石俊和王五金两人的对话。他见程石俊要走，急忙喊道：“小伙子，你等等！”说着，追出店外来。
程石俊停下脚步，问道：“你有啥事？”
中年人说道：“你包里的镀金银首饰，能让我看一下吗？”
“你想要？”程石俊从包里取出礼品袋和首饰盒，递给那个中年人，接着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我五金叔说，这破玩意儿是我爸花了3000块钱从他那儿买来的，这首饰盒是省城的一家首饰店里买的，花了800块钱。你想要的话，我一分钱也不多要你的，你给个3800，我拿去县医院给我妈看病去。”
“小伙子，我现在没钱给你。这东西，我还要拿去检验检验。你留个电话号码吧。”
程石俊见这中年人不像是骗子，想了想，道：“也行了！我急着去看我妈，没时间跟你磨，你一会儿把钱打到我的手机上吧。我的手机号码是187-XXXX-XXXX。”
那人拿出自己的手机，记下了程石俊的手机号码，又问道：“你叫啥名字？”
“还查户口了，还是咋地？”程石俊皱着眉头道，“我又不偷，又不抢，告诉你名字就告诉你名字，我叫程石俊，鹏程万里的程，石破天惊的石，英俊潇洒的俊，身份证号码是：1401221995XXXXXXXX，不信就到公安局查去吧。”程石俊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哈哈哈！”中年人在后面大笑起来，笑完，大声说道：“程石俊——真是个诚实的君子！我叫常与善，笑口常开的常，与人为善的与，善有善报的善。”
“你爱叫啥叫啥！不过‘笑口常开’倒是挺好的。”程石俊心里嘀咕道。
程石俊到了县医院，找到了他妈的病房，见到他爸妈。他要把他卡上的5万块钱全部都打给他爸，留给他妈看病用。可他爸只要3万，让他留下2万，说：“在省城里，哪不用钱？卡上一分钱都没有，你咋过日子？”
程石俊听了他爸的话，给他爸打了3万块，在自己的卡上留了两万块。
他给他爸妈打了晚饭，又打电话到省城的一家快餐店，给曹帆定了外卖。自己也到医院外面的小饭店，吃了一碗面，然后回医院去。
在医院的门口，他看到一个大高个小伙儿站在那里抹眼泪哭鼻子。他站住了，有些不屑地说道：“这么大个人儿，哭啥呢？也不嫌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