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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大人，在院子和东屋忙进忙出。
苏云和奇元放下刚买的面包，只见东屋中间的房间放了一张床，苏云的爷爷、奇元的姥爷正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大人说，过几天还要换“冰棺”。不知道为什么，苏云忽然觉得躺着的人看起来很陌生，她不敢靠近。
大人们说要守灵，白天先让几个小孩子们来，晚上再换大人。于是，苏云几个兄弟姐妹开始站第一班岗了。
苏云的大堂哥苏风、二堂哥苏帆坐在床一侧的小凳子上，苏云和苏燕在另一侧。苏云不知道守灵到底要做什么，看看哥哥姐姐，好像是在观察躺着的爷爷。过了会儿，坐累了，他们就趴在爷爷身上，因为这样能让他们舒服一点。
苏云其实也坐累了，可是她不敢趴下去，她有点害怕碰到躺着的那个人。
苏云真的没办法把那个躺着不动的人跟爷爷联系起来。她记得，爷爷一年四季总是闲不住，总要骑着三轮车出去做他的生意。冬天卖糖葫芦，夏天卖菠萝和小风车，白天出去，晚上她们快睡了才回来。有时候她们出门怕爷爷回来找不到钥匙，就把钥匙放在南屋窗台上的杂物瓶里，然后用粉笔在墙上写上“爷：请注意！”几个大字，这是他们发明的暗号，别人都不知道。
前阵子，爷爷又有了新的想法，看到广场上有人摆小孩钓鱼的摊儿，说是今年夏天也要弄一个。这可把苏云高兴坏了，她想玩很久了，要是爷爷弄了，以后她就可以免费玩了。跟着爷爷，她可真是沾了不少光，冬天爷爷在家做糖葫芦时，总会给苏云做一个特别的，又大又好吃，之前有一回是苹果浇上糖浆，还有一回是爆米花浇上糖浆，可比那些千篇一律的糖葫芦好看多了，也好吃多了。
苏云真希望夏天赶快来，她甚至都想到自己天天在爷爷那儿不花钱钓鱼玩儿，别的小朋友羡慕的样子了。
不过苏云也不是只跟着爷爷吃和玩，爷爷让她好好学习，期末拿回奖状了会有奖励，一张奖状两块钱。那可真是一笔巨款！爷爷教苏云：读书好，读书好，会读书，会看报，大小事情一看就知道。不管千里和万里，见信就如人到了。
苏云确实做到了，期末考试语文和数学成绩基本是班里第一第二，每学期都拿奖状回来。那时候的学习也是开心的！
苏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昨晚爷爷回来还好好的，她还在南屋听到爷爷放三轮车的声音，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今天就忽然“老”了？苏云也不懂，为什么大人忽然用“老”了代替“死”了？
想着想着，苏云忽然发现点着的香快烧完了。她想起刚才大伯交代的，这个不能断，快烧完了就要点新的，然后就赶紧叫大伯。
接下来的几天，苏云跟着大家守灵、哭丧，记不清多少次了，她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哭不出来，但是大家都在哭，自己也不能不哭。于是趁磕头的工夫把自己多趴一会儿，免得别人看了说自己。她好像从街坊邻居的话语中明白了什么是孝顺。有一回，她意识到爷爷再也回不来了，哭得特别投入，在一片哭声中也属于特别大声的那种，然后旁边的一位街坊说：这个孙女真孝顺，哭得这么大声。
爷爷的葬礼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苏云看着爷爷从小床换成了大人说的“冰棺”，又换成了棺材。换棺材的时候，葬礼已经接近尾声，由姑姑拿毛巾给爷爷擦脸，姑姑一边擦一边说：爸，别怕，没事的！苏云忍不住好奇：人死后会害怕吗？会知道别人在害怕吗？姑姑擦完后说，感觉爷爷的脸还是软的。苏云已经大概懂了，这是不愿相信亲人过世的说法。
这种说法，她也在大伯那里听到过。爷爷入土的这一天是阴雨天，大伯说，这是老天也在难过。棺材下葬的时候，发现放不进去，大伯说，这是爷爷不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