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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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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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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知春去处》连载

第一章 锦瑟无端(第一奇案)

故事发端于公元十一世纪末之弘哲宗元符年间。

朝内因变法之党争风云际会,山雨欲来,但朝外,市井黎民并未觉知,依然享受着大弘王朝八朝三届两次大治变法之遗风,延续着盛世繁荣下的丰满小康生活。

此时之大弘,王公贵族锦衣玉食,庶民百姓生活富足,城市朱楼雕栋豪宅如云,街巷人头攒动生意兴隆,勾栏瓦肆莺歌燕舞,官道人来人往,坊市商贾云集,街村夜不闭户。

出得镇市看乡村,便是“麦行千里不见土,连山没云皆种黍。”,一派五谷丰登之景象。

千里沃野之上,镶嵌片片村落,远远望去,真是个: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故事便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了。

话说这期间之樾州上昱县,发生了一件非常奇妙之“大案”。

曰其为“大案”,乃因一下就亡了两条人命!曰其“奇”,乃因其迅速传遍四面八方方圆千里,使万数黎民惊愕,使朝廷无告亦来究。曰其“妙”,乃因其为男女炽烈之殉情竟惊了苍天化神,至华夏上下五千年尚未曾听说过。

事情之起因乃如此之:

樾州上昱县有一村曰梁家庄,庄内有一英俊书生名曰梁伯生。一日,梁伯生辞家去往绿罗山书院攻读,途遇亦去绿罗山书院读书的祝家镇俊俏“公子”祝玉儿。两人同行一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遂于草桥结拜为兄弟。之后,此对同窗“兄弟”于书院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不禁渐生浓浓之情愫。

伯生待玉儿自是为手足之情,然,玉儿因实为女扮男装之女儿身,其对单伯萌发之却是男女之愫,且这情愫爱慕日渐深厚,浓密至如胶似漆。遗憾的是,醇厚的伯生却不知个中之秘,于是,一边儿乃情蒙却真,一边儿却情深而痴。

同窗共读之岁月,犹如书楼之风铃,叮叮呤呤荏苒中,已渐沐三载春风秋月。又一学年末了时,玉儿思亲欲返家,伯生便十八里相送。送别之路远却近,按捺不住情愫的玉儿,屡屡暗示自己实为女儿身,亦数次暗喻二人可结连理之意。然,伯生却屡屡未解其意,且取笑她言语荒唐不着边际。及至最后,玉儿只好假代家妹表爱慕,伸三指暗指求婚日,并留下蝴蝶玉扇坠儿作信物,依依泪泣与伯生抚手而别。

伯生返院后又两月余,经师母指点方恍然大悟,猛然忆起玉儿暗指的求婚期,遂急急带上玉扇坠儿,匆匆赶到祝家去求婚。不料,却遇晴天霹雳,玉儿已被其父于月前许与马家了,且不日即婚。

伯生痛悔自己竟误了求婚期,痛恨祝父贪金乏情,当即痛不欲生急火攻心,归家后,更悲愤懊悔思念交加,竟一病不起,于玉儿出嫁前几日,留玉儿一封书信后,便悲愤离世了。

玉儿听闻伯生为己而死,悲痛欲绝,几日水米未进。

不久,马家前来迎娶,玉儿被迫含愤上轿,执意半夜绕道至伯生墓前祭奠。祭奠中,玉儿哀恸悲戚惊动苍天,忽然间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突然爆裂,其翩然跃入坟墓,墓竟神奇合拢。旋即,风停雨霁,彩虹高悬,一对美丽之蝴蝶儿从坟茔中逸出,翩翩飞舞于坟茔之上,随后便飞走了。

此奇事不胫而走,火速传遍十里八乡,且愈传愈奇,愈传愈精灵,竟使人闻之涕泪横流,不几日便惊动了县州两府。州县府吏闻之亦惊,便命两级通判前去检验伯生坟墓,却见坟茔内空有伯生葬衣与玉儿婚服,尸首却毫无踪迹。通判疑问方士,方士曰乃化了蝴蝶也。通判尚觉过于玄奇,不足释疑,便于镇村乡民及关联人中,逐一询证。

当晚为玉儿送亲之人曰:确见当夜玉儿执意下轿,又奔于伯生坟前哭泣,此时,突发激烈之风雨雷电,便坟茔开裂;亦确见玉儿跃入墓穴,随即坟茔便合拢矣,旋即风停雨霁,且有一对蝴蝶翩翩飞舞于灯笼光影中。当时,以为此乃天意,遂未敢冒犯神意开掘坟茔。

梁家庄之乡邻曰:伯生病亡而埋乃亲见;然,玉儿婚嫁路过至伯生坟前,及坟墓爆裂、玉儿跃入等余事,只乃听闻并未亲见。

祝家镇乡邻则言:伯生于祝家求婚被拒悲痛欲绝、好似突染疾病离去是真;但其竟因此而病亡,也只是听闻并未亲见。

事件之始末经过紧凑衔接,但情节结局却离奇玄幻,且又无实证证实,州县两级通判便微服私访更多之乡民乡贤。受访之人,无不惋惜此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之恋,也纷纷嗟叹这英年早逝之怜,皆洒泪同情伯生憨厚却家贫,愤恨玉儿父祝员外爱财无情,痛恨马家之仗势不仁。

众口烁金之下,州县通判亦为此怨男痴女大动恻隐,情不自禁主观趋愿,倾意成就一段人间神话,遂以“痴男怨女情感天地,双双殉情魂魄化蝶”之结论了结了此案。

因此结论不损梁祝两家之声誉,两家遂未起异见。于是,州府通判便命人撰写传闻,整理案牍上报朝廷,并表奏曰:

“……男才似斗本天士,女貌如花绝世姿,海东此日鸳盟在,百年佳偶有夙契,然因门第被拆矣。呜呼!终究是,男抑郁而亡,女含恨随去,化作一双蝴蝶翩跹飞舞兮……”云云。

此时,已是弘徽宗之建中靖国元年。兆吉皇帝闻表,先惊后奇亦大动恻隐、甚感惋惜,更拟以此教化天下庶民,研议后便降旨曰:

“……独玉儿得天之正气,萃扶与之请淑,真情隐之方寸,群居不移所守,生则名乎道义,没则吁天而逝,其心皎若日星,其节凛若秋霜。推之可以为志,可以为孝,可以表俗,有关世教之大,不可泯也。……”表表。

且随旨责令樾州府,拨银为梁伯生、祝玉儿修建合塚;树玉儿为“千年忠贞之妇”并立碑为之记。

但是,州县两级衙司中,尚有人因逝者尸体不翼而飞而心存疑窦,暗中怀疑此案另有蹊跷,但惧于皇上已降圣旨,只能噤口不提,私底下,犹以“玉儿殉情化蝶疑案”简称“梁祝化蝶案”之名,疑压了下来。

无论如何,此桩寄寓了世间最美好情感想象和最善良愿望之传奇故事,还是被民间众口演绎的愈发传奇、完美不可怀疑,且蜚声于华夏大地了。

□□

其后不久之阳春三月。

大弘之京都东京汴椋城。

御街一直南去,过州桥出朱雀门是为汴椋城内之第一条景观小河蔡河,御街过蔡河之桥即为龙津桥。

立于龙津桥上瞰望,以元宝形蔡河为界,河北岸之御街两侧,多为居民坊区。当然,此最贴近内城之居民坊区,居住者皆非官即贵,最低者亦乃汴京富户。此河南岸可就热闹了,沿河岸乃一溜拉儿的烟火缭绕门市,人给俗称“元宝市街”。

此元宝市街又让御街断开,御街东一侧之半个元宝上,首乃什么东车家、炭张家酒馆,次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等等之商铺不一而足。御街西一侧之另一半元宝上,首先乃遇仙正店酒家,依次往西而排,则依次是薛家分茶、羊饭、熟羊内铺、鹿家包子余余羹店、周记香药铺等等一类难以详说。甚明显,此半拉,数遇仙正店酒家乃上户,它前有楼子后有台,都人谓之“台上”。

总之,此元宝街吃喝之店铺乃一家挨一家,价格还便宜,银饼酒七十二文一觚、羊羔酒八十一文一斛,煎鱼、鸭子、炒鸡兔、梅汁、血羹、粉羹之类,每份不过十五钱,上百种之“杂嚼”小吃,能使夜市喧闹至三更。

元宝街之两侧末梢,则是些小门小户的土杂特产铺,再末梢,可就是正人君子不太喜欢的去处了,即烟花柳巷集聚处,都人谓之“院街”。然,院街亦有高低档之分,最东端多为低档之青楼勾栏,门首红栀子灯以箬盖者,则乃出卖色情之标志。而最西端则多为高档之燕馆歌楼,堂宇宽静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经右史、小室垂帘,茵塌帷幌,高雅静谧,著名之雅芳楼、撷芳楼便皆于此处。

蔡河两岸之情景不再详述,再单说蔡河北岸御街龙津桥之西北角这一方坊区。此方坊区所毗邻之蔡河河堤,堤矮且宽便兼了人行道。顺此道,两侧皆满排粗大杨柳树,树皆高足十丈,粗则已满怀,伞盖如云,绿绦如瀑,蓊蓊郁郁,绿荫蔽遮长路。两排浓浓之绿荫中,掩映着两爿错落有致的雅致商屋。这两爿商屋,皆摒弃俗庸饭腥酒气,专营素洁高雅之营生,如茶肆、书店、画坊、珠宝、古玩、乐器之类者。于是,这街道便清静洁雅起来,偶有高声,亦乃悦耳动听之丝竹、抑扬顿挫之吟咏,故此,留连于此者,亦多乃士大夫及贵族子弟、公主,最不济之,亦是布衣书生或好文雅士。当然,亦有名妓小姐或勾栏师傅偶至此处或购乐器、或买书籍。久之成俗,人送此街道别号清雅道。

有一天,这清雅道上来了一对外地青年男女,察访着要租赁中小门市,言说欲经营茶肆、书铺类之营生。

此男子二十岁上下年纪,着一身老旧灰白儒生服,修长身材,浓眉大眼,举止文雅谦逊,然,温良低敛,憨厚英俊之面上稍带了怯懦自卑。

女子则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稍考究之白丝上褙下裙外,单披一条粉红霞帔,身形苗条,风姿绰约,清秀绝丽之面上却不施脂粉,声若莺燕柔润似水且欲说还羞,似笑非笑间满是腼腆,但隐一丝淡愁。

二人言说乃新婚夫妇,却衣着缺些喜庆,彼此间虽亲密但又羞涩娇赧。明眼人能看得出,这是一对小地方来的小户书生与小家碧玉。

言谈中街坊才知,这男子名曰“李善波”,女子名曰“史英儿”,两人是为江南某地人,因故乡突遇洪水被淹,方逃出至此安身立命。

李史二人手头银钱不丰,只能租赁下清雅道西北挂角靠里,不显眼处的一座小楼,筹备几日后,便开业了一家不大不小之茶肆。此茶肆装饰简朴,起名却奇,名曰“若有人知春去处”。

两人计谋,把一楼设为粗茶坊,意欲接庶民百姓之急,比如挑夫歇脚、过往行人解渴、街坊邻居闲聊等诸如此类大碗粗茶之客人,挣些铜钱专为保本糊口;二楼设计为细茶厅,打算恭候文人墨客笔墨会友、掌柜达商商谈交友等小盅细茶之雅客,可赚取碎银作为积蓄。

然,茶肆偏僻,字号亦怪,店主又无生意经验,亦非照套路,一心按自己之设想盘算,几日下来,果生意不着打算,两处算计皆不着边际,皆落了空。

这其中原委究竟是何?有内行人看得清楚:一者,这清雅道极清,贩夫走卒皆不路过,庶民百姓亦鲜至此,所谓粗茶厅自然冷寂,日入茶资不过一二十文,尚不足维持薪资矣。二者,此清雅道虽雅,然此茶肆与左右一比较,却显寒酸粗陋,且无名气亦无名人撑门面,文人墨客、贵士富贾即便欲饮茶,亦瞧不上此处,即使流连于此,也是瞥一眼便遁了去。所以,二楼之细茶房亦少有人光顾,及至无有收入也属正常。

如此一来,眼看着茶肆开业一月有余,生意愈加冷清,即将要经营不下去了。

这一日,善波、英儿夫妇早早开门营业,但生意依旧惨淡,两人正望着空空之茶肆愣神,冷不丁,随着一阵清灵的笑声就跳进了一个人来。

二人被清丽高亢之笑声与随声一跃而入之身影惊醒,不约而同倾身凝神望去。笑声未止,不速之客已倒钩手,婉立于茶肆前厅了。同时,一阵沁人肺脾的蔷薇水香味儿,也随之弥撒进了二人之鼻息中。

这是一位着丝质刺花葱绿长裙、银白细纱抹胸、苹果绿缀红绸襦,披雪白丝质霞帔的千金闺秀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八岁,面容清奇俊秀,眉目峭拔清丽。此时,她正弯腰侧身俏皮地笑看着两位茶肆主人。

“您……?”

“小娘子……?”夫妇二人各自崩出一句疑问,一脸惊奇的盯住来人。

英儿反应快,捉急补了句:“请问千金,您欲饮甚茶汤?”

“嘻嘻……”千金闺秀未语先笑,笑声清脆如玉,笑声未泯,两抹红晕已染脸颊,衬托出两泉时隐时现之俏丽笑靥,愈发妩媚神魅了。旋即,她稍低一下那张似羞非羞的脸,迅速将倒钩手聚叠至身前,道个万福:

“惊扰店家哥哥姊姊也!奴冒昧打扰勿为饮茶,实是因好奇贵店之别致匾名矣。咦——:‘若-有-人-知-春-去-处!’,嗯——,趣哉,妙哉……”

小娘子说着微微颔首,伸出一屏白皙嫩手,展开柔夷纤细五指,另一屏手之食指将先展开手之五指,逐一掰弯计数,口里念念有词:

“好清奇、好优雅、好微妙、好俏皮、好温婉,嘻嘻,多逗人有趣儿的设引吆——!请问您二位,此是否乃取意于当朝大家黄清风之《清平乐》耳?”

善波、英儿相视一笑,英儿腼腆的看看善波,示意由他来回此可爱小娘子之问话。

善波行个拱手礼,红着脸轻声答道:“甚幸小娘子意会,此,确属乃高攀了豫章[豫章,黄清风字。笔者注。]先生之大作。不过,仅是鄙生一时心血来潮,突发异想而已,似乎,似乎有些……冒昧卖弄了耶,还望小娘子勿取笑鄙生矣!”

“咦?”千金小娘子一仰头,一瞪眼,一脸真诚:

“奴,怎会取笑于您?诚赞尚来不及矣!君不见出门尽皆‘酒家’‘肉店’‘包子铺’,实乃浅薄粗陋俗不可耐哉!唯独尔独出心裁清新脱俗,着实让吾染目起兴,忍不住于心中默诵也……”说至此,千金小娘子一扬手,半闭目,深情吟诵道: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

清朗如铃京都腔调,抑扬顿挫娇亢奔放,虽只一阙,却似将希望光蒙上迷茫晕,渗溢出希冀与失望参差胶着之底蕴。然,吟半却收声,她笑吟吟地看向了英儿,一脸期待。

英儿会意,无法推辞,只好怯怯的接吟: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莺燕若水江南音韵,婉转低徊淅淅沥沥,更是下阕,便如淡愁白着染无奈色,涂抹着哀怨与消解,求索宿命反复交替之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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