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窑的月光连载

马家窑的月光

连振波

我仰望苍穹，想找到曾经的自己。

风从腋下流过，一个声音在颤抖，半斤月亮在镂空的夜里，把有情人抛弃在人间。是的，风从我的腋下流过，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颤抖，我恨月亮把有情人抛在人世。

许多火炬熄灭在水的宁静中。

我惶惑地站着，四顾茫然，内心寂冷。世界从一片荒漠复苏，水温在伸长，大地在蒙生。我从内心生成的光亮中，得到短暂的喘息。

蛙声一片。女人在抟土的工地上，把火种偷偷带回家。

鸿雁排着“人”字形队列归来，我仰望苍穹，却不知道为谁心疼。

一

请把心留下，把情带走！

一个声音自私地说。我遵照她的话，拭干眼泪，从胸腔中取出心脏，放在灶台上的三足钵内，然后带上门，悄悄来到河边。

洮水清清，旷远无极。

我空落着自己，希望有人追出来说，谢谢你的心情。

然而，夕阳血一样滴下红土山崖。时间没有回头。我看见炊烟袅绕的地方，我的心在三足钵上舞蹈。

二

一尾鱼用鳍和尾，轻轻拍打着少女赤白的脚丫。

在时间产生线条之前，我把欲望的门关闭。我因此得到了好的名声，收到了造物者的青睐。一滴又一滴泪水，像秋夜的露珠，从我明净的大眼睛渗出。泪滴在洮水里，一圈又一圈涟漪，不间断地荡漾开去。

少女冰凉的骨头浸在水里。白玉一样的歌，和着流水，在三弦琴的陈述中，你把魂留在江边。

山屲里，一支青烟，直达云霄。

那是神的窑场，女人们在争抢泥巴，男人是她们的奢侈品。那也是祭祀的坛场，祭司们采集着祭神的供品。

三

我将从清澈的水中悟道。

多少时间流入水的旋涡？若不是惨淡人世的景象扰乱我的心灵，水涡就是一枚光亮的自然法眼。

请告诉我真相！倏忽之间，是谁把劳动的女人捧在手心？

爱情是白色云朵穿梭在季节的夹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水与火变得不能相容。我多想用烈焰烧断桎梏心的栅栏。但是，女巫把咒语的铁链，穿在每个人冰冷的心上。

生的希望，死的必然，都在我们的眼睛里闪烁。

作为神的礼物，你将被投入熊熊烈焰。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的血液和灵魂，唤醒这一窑熟睡的泥土。

四

怀揣爱情的人是疯子。尝百草的神农，无药可治精神的痼疾。

我已病入膏肓，但神赐予我的生命，我不能弃之不顾。当一个男人，魔法一样的男人，放弃了武力和野蛮，我愿用缠绕的柔情，对着你和河水歌唱。

你的眼睛，寒星一样明亮。你明亮眼光是一支致命的匕首。

我低沉苍婉的歌，在村落的神秘里盘桓。从大地湾到石岭下，经过洮渭岸边的许多村落，与许多低贱的男子不同，我不受巫女咒语的束缚，也不向巫女的风情献媚。

你的自由，是一条带着烈焰的彩虹。

你第一个把头探出窗户，所以，必须第一个死去。带着神秘的微笑，死亡是一种幸福的修行。

五

你留在人世最珍贵的礼物，是那装满留恋的眼睛。像秋水流在大地上，你自由的脚步，只为寻找爱的宿处？

多少年后，在梦里与你重逢。

你是翩翩起舞的蝶，而我则是一树形似蝴蝶的兰草。我只能感受到你轻轻的抚摸，听不见喃喃私语的爱情。默默地，我把自己的花蜜当作你的口粮。

我心甘情愿的奉献出自己。

你能在我寂寞无助的时候光顾，这是多么巨大的恩惠，我还能说什么？

六

没有心，情无法生根。你是天边的云，没有一座山头能让你驻足。

雨是云在哭。爱之魂，浸泡在清澈里。我想把思念的心结变成图案，我们再见时，心还能够因为我们的约定而再现。

望云而泣。陶罐上的水纹，是你我契约的墨迹。

一组黑白斑点的图纹有序降生，意味着人类逻辑与思想开始旅行？

圣者是疯子。他说，混沌不混。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是，我只会按照神的指示描摹，并非知道图案的真谛。

疯子，是最古老的诗人。眼晴瞎了，心明却是永恒。

七

坐在流星坠落的松下，我的心在时空的夹层里穿行。

我知道，意念的粒子并未消散，我在苦苦追寻背影后的真谛。

时间竟是一场骗局。追索上万年，亦未见披着月光的你，手提尖底瓶，赤脚到河边汲水。妹妹，尖底瓶是神的法器……人性尚未启蒙，爱情之火还在大地的泥土里封存。

我在山坡上歌唱，以桃木为杖。每到花开花谢，我都踏歌追问，炎炎烈阳啊，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万紫千红，把大地推进欲望的河流。

神谕说，爱河泛滥，欲望引人入歧路！

我不相信，并大笑而去。人们嘴里喊：疯子疯了。

八

我知道一切都会来临。心内心外，并无等差区别。

一场巨变正在孕育。根据神示，人心在诚，可脱冥厄。

于是，我抱着三足钵，躲在大地的怀抱里。疯子钻木的声音，嘶嘶如锯。这与眼镜蛇发出的诱惑声音，声同而质异。愿天下人都能明辨善恶，愿那欲望灼灼罂粟的舌苔，不要舔食我们脆弱的灵性。

火带来了光明，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安全。

火却让爱变得焦躁。爱一个人就要付出，钻木者冰冷的心，随着火炬的复燃而自明。

九

人在光亮与白昼死去，与在阴暗与黑夜中死亡有何区别？

与腥膻牺牲不同，我从兰花的肉骨中，得到了诸神喜欢的颜色和气味。是的，烧柴都能照明，但金丝楠木与千年臭椿留在人世的思念完全不同。我牵着你的手，你牵着我的心，白丁香的幽香，在时空和物界穿行。

一道月光，铺向河的对岸。我双手抱在胸前，在月光下祈祷。

你双耳贯穿骨针，在颓圮的崖下起舞。我心生悲悯，让俗世的眼睛充满月光的清凉。你用虚空的神圣结缘善良。在黄金岁月的智慧流动中，人的温柔把阳光中爱的粒子，珍珠项链一样挂在胸前。

我用心拥抱着你，只想嚎啕大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