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连振波的头像

连振波

网站用户

其他
202212/24
分享
《马家窑的月光》连载

第八章

七十一

有桥的地方,就有爱经过。

你说,爱情的虹桥一旦生成,已不关时空无情。你把这句话撂在洮水边,我消化了千年,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傍晚,忽然有所彻悟。

透过千年重瞳,我看见陶与心的结合。

心跳的节拍,与陶罐上的五线谱生成了五瓣莲花。你在莲台上的舞蹈,把陶的彩带在历史的虚空掣动,仿佛号呼苍梧之野的潇湘子,从前世转过身来,我心生悸怖,不能确定你到底是娥皇还是女英?

为什么你抛出一道夹带雨滴的目光,没有物质能够阻拦。我确信你的目光穿透的不是钢铁水泥的墙壁。

七十二

我想知道你陶冶泥巴的手,是否雕塑着我们心灵的影像?

你的手细细的,柔柔的,五指如流水灵动,骨节水晶一般透明。

人常说十指连着心。我感受到你指尖的温度,来自你心尖尖颤抖过的白露。我是一株霜叶红杏站在山巅,在晚秋的阳光下,显得冷而风情。

道心惟微,人心惟危。

我受到神示:用尖底瓶的站立争取自己的时间去睡眠!

于是,我在无休止的累卵训练中,变成了一个佝偻的得道者。我不是鬼手,我是一个想把尖底瓶正立在大地上的瞌睡者。

七十三

在杂耍班里,我把四个鸡蛋累立在额头,这样我混来吆喝和金钱。但是,我无法把心立在天平。

你知道装满谷物与凉水的尖底瓶有区别么?

我们每个人的腹腔里生着心、肝、脾、肾、肺。正如昊天上有金、木、水、火、土五朵行星流转,当我把稷、黍、豆、梁和菽装进陶体内,我知道生长在地下的灵魂,和青冥之上星星一样,都在为自己的生命选择种种长存的理由。

我双手扶着陶的双耳,在四季的轮替中行走。

当北斗之勺柄指向东方苍龙,你的飒爽英姿在群山起伏的龙脊上穿梭。此时此刻,龙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低吟,而你却手握彩虹,明眸善睐,长袖向那广寒的月宫飞去。

我停顿下弓箭,失神地远望着你的背影。

瓢泼大雨倾泻而来,我忘却了自己站立在天地间的使命。

七十四

陶瓶破毁,五谷洒落满地,上苍罚我捡拾谷物的种子。

我满心愧意,以此来救赎自己。

我甘愿在群山的褶皱里,一粒一粒捡回散佚的种子,这些本该祭祀天神的粮食,因为我的过错,撒落在大荒之野。人和麻雀、燕莺、仓鼠开始共同拥有。我必须牺牲所有睡眠,赶在来年惊蛰的雨到来之前,把所有谷物的种子收回。

然而,造化的手已把北斗的勺柄拨向东南。

南方的火翅鸟飞来,他们的歌声,驱散了寒流,带来了春雨。在风和日丽的旷野,我想起你的种种好——

我曾任性。激怒之下把天捅开一个窟窿。

你都无怨无悔,在大荒之野炼就五彩石把天补齐。如今,我衣不蔽体,饥肠辘辘,在群山的夹缝里受刑,怎么不渴望你的温柔!

七十五

一场大雨让谷物长出嫩芽,大地一片嫩绿。种子全部发芽,我再也找不到一枚失落的种粒。五谷的幼苗,开始茁壮成长。

我以为造物者应该免除我的罪孽。

然而,人心如种子,种子生成种子,谁能够隔断种子之河流?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我一个凡夫俗子,如何能够与谪仙人相比?在大荒之野,蚩尤尖利的石头,敲碎了偷摘谷穗的男子头盖骨。而九头蛇的九条舌头,正插在少女的九窍吮吸血液。

鲧血淋淋地躺着,一个男婴爬在尸体上吮吸男人干瘪的乳头。

我立在崇山之巅,希望天雷用闪电殛灭自己。这一切苦难和罪孽,都是我的散漫所致。

种子生成种子,恶性生成恶性,万世必将如是。

七十六

不忍之心让我苦厄难耐。但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不要让瞌睡再次袭击我的心智。我扶着陶的双耳,站立在原野,直到天火把谷物烤熟。

大悲痛袭击着我的疲累和孤独。多么希望在未来的虚空我们还能找到自己。我因此强烈建议,把陶罐里的粮食,换成清凉的泉水。

神祗因此大喜。他们也不愿受五行生尅的束缚。

这样可以放心地把粮食留给饥饿的人,我们自己在水火交替中偷生。

七十七

尖底瓶内装满玄冰之净水。

共工取北海之苍雪,化千年冰川之魄献诸苍冥之神。我作为牺牲,站在祭坛上,双手感到清爽冰凉。白云从瓶内生成,五道彩虹把尖底瓶托浮。

我全神贯注,再也不敢想入非非。

我心内默默念叨息心之咒:“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七十八

一切祸福均在心的画卷展开。人们都闭上眼睛,等待祥符出现。

我紧紧地抱着瓶子,用心力保持着平衡。而瓶中之水,与你黑色的眼睛一样静谧深邃。我转动所有的想象,均被你的魔力捕获。

割下一块蓝天的布,你的裙子已经遮不住胸臀的曲线。

我息心静气。任凭你用一根长管吹亮我心中的火炬。

月光下你带着体温的气息,从五孔的竹管里流出,一曲《梅花曲》在后半夜,显得格外冰凉。

七十九

梦一般飘过,你在月光大地上行进。

我高举双手,情人一般扶持着尖底瓶。我知道每一次爱的癫狂,都是覆水难收的遗恨。但我还是忍不住迷醉,爱情能让瓶水变成醇香的美酒,我便在命运的蹒跚中,与你一起坠地生根。

把家园建立在爱情之上是善良的安排,这样我们就不会失去自己。

甜蜜让人心灵的舌头麻醉。蜂蜜却把最好的蜂王浆,酿成酸酸甜甜的味道。难道我们心中的酸痛,不是最美爱情的滋味?

八十

深秋的陇山之巅,重阳的太阳像野菊花一样灿烂。

我在骊连王高高举起的羽幡下,手持着尖底瓶,与白马、青牛站在一排。骊连王的《打牛歌》古调苍凉,似哭不在哭,似唱不在唱,两行带着血丝的浊泪,滴到盛满净水的尖底瓶内。

涟漪自天心不断涌出,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从瓶口处没入地平线下。

我的心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没有自卑和欲望,灵魂像蓝天上的云朵一样开放。你知道骊连王下一步会干什么?王会把清水从我的天灵盖上灌下,用来自天山的古玉刀,割下我的头,与白马、青牛的头并排供奉苍穹。

这一切多么神圣!我很感动,无法分辨愿意还是不愿意。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