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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火是至尊的，火是至圣的，火是至灵的。
纯洁少女的血，配享神农大帝高贵的舌胎。祝融之神，把熟食恩赐给人类。来自天外的雨滴，代表一个灵魂到大地上栖居。女娲的清唱里，葫芦河两岸的悬崖上，挂满了小憩的精灵。他们把自己倒悬在葫芦架上，假如有女人春心复萌，神便赐给那些渴望生育的人。
但是，皎皎北辰，并不为所动。
智者仰天长啸。他落下的泪珠被少女用舌尖承露。此时，少女在智者的怀里熟睡。大地上留下唯一的男人和女人的脚印。
人们开始相依为命。我们誓言，爱对方胜过自己。
二十二
时光，不再老去。做佣者把粮食，泉水，阳光，鸟鸣，裝满陶罐。
梦醒时，我们相识依旧。
瞧，你怀孕的样子，依然是大自然完美的曲线。我们当相濡以沫？还是擦肩而过？月光皎洁如玉，你陶醉的心，散发出爱的香味。
女人骑在龙马的肩头，轻轻拨弄蟋蟀的弦丝。
你是我前世的情人，在云雾缠绕大地湾之山巅，顺着月光的河，你在葫芦河的藤蔓里，寻找到些什么？
二十三
是啊！梦醒时，我们依旧相识？
睁眼闭眼之间，流云把大地洗染了千年。你在梦中的经历，我悉知悉见，历历在目。你在人世的留言，我却模糊不清。那些育人以德的说教，似乎是错过季节的花卉。
我能看见花瓣鲜艳，但闻不见花粉醉人的香味。
岩石如书页，岩内存活着什么？
一片树叶的秘密，需要多少树木的纸张书写？更何况我是你咯血的码头，船舶已离开多年，而你还在苦苦寻觅。我知道寂寞不等于离别。
火烧云成灰，卷尺如何能丈量你我之间的距离！
二十四
你莲花般的清修留存在青岚里。在我狭窄的房间，一朵柳絮飞进来。
我闭上眼睛，默默沉思。
这不是一朵简单的杨花，一场巨大的宿命，从滚滚红尘向我扑来。我看见西倾之麓，一株古柳立在炎炎烈日下。商贩卸下骆驼背上的货物，等毒日头过后，再从月光下通过。
于是，我呵一口气，恭恭敬敬地从窗户送走柳絮。
我不是有意积善，或者给自己留后路。
柳絮对我没什么用处。假如是一枚榆钱，或杏仁，甚至核桃红枣，我或许看都不看，就会含在嘴里，增加我在人世间的营养。
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雷鸣。我这样说，并非要冒犯什么人。
二十五
何处不能栖身？一切草木，顽石，火焰，流云，哪一种存在不能与我兼容？五行生尅有序，草木无情，流云有意。
时间在不断改道。
我原本规划好的生命路径，因你的梦境迁移而不止一次变更。今晨入耳的一声鸟鸣，词汇简单而内涵丰饶。一念生成，谁能让鸟鸣消失？谁能变更我们曾经的相知？
没有爱，恨如何能把昨夜的泪珠挂在心头？
灵魂在清虚里存活。我在命运的毡房里为将来打算，你却早已与我擦肩而过。光速仅仅是有情的刻度，时间来不及给你算命。
二十六
在母亲的怀里，已知晓自己命运的坎坷。
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忘记。我只记洮河岸上你修长的背影，被月光洗涤得雪一样白。布谷鸟在你头顶的树上，我不记得她是否为你啼血。
雨水把土研磨精细。孩童把泥巴做的饭碗，放在嘴边，悄悄呼唤“布谷”“布谷”。但是，我们已经不能贪玩。你总是把泥巴抟成自己的模样，喃喃有词地祈祷念咒，然后把泥人狠狠摔在地面。
虔诚的女人把泥巴的碎渣含在嘴里，我们就这样生育自己的孩子。
我希望躲在泥土里的你走出来，在月光下与我对白。
二十六
绿色的梨花，怒放在门外的田埂上。
月光碎银子一般让人痴迷。
一对新人在树上做窝，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单从羽毛上看，他们肯定不会是穷民。金浦赫赫的冠羽，显得贵气十足。
传说吃了这种鸟的蛋，天下将会大乱。
这是法律，也是禁忌。
但是，我还是禁不止饥饿的威逼诱惑，掏出鸟窝里的五色彩蛋，放在烧陶的窑洞里炙烤。涎水从梦里流到梦外，但我不知自己在犯罪。
没有生命，哪有良知？我记得当时你就是这样安慰我。
十七
熊熊烈火，并没有让彩蛋屈服。彩蛋在陶窑的烈焰里舞蹈。
内心的恐怖像风暴夹杂着雷电袭击而来，我不由自主，不停地往大火里添柴。然而，山林、草原为之枯竭，大火即将熄灭。
我急中生智，伸进自己的一条腿，熊熊烈火重新燃起。
我看见骨头如灯芯，散发出蓝蓝的磷光。而血液和肌肉的蜡汁，让火焰的舌苔不停地舔那红透的彩陶，像一只母牛舔初生的牛犊。
我奇怪自己并不感到疼痛。大地上弥漫着奇异的香味。
母亲啊，我并不疼！但是，一个女人死死地抱着我，她泪流满面，不让大火侵吞我的头。
二十八
这样僵持了四十九个昼夜。
大火骤然熄灭，我看见自己浑身洁白如玉，唯有在母亲怀抱里的头颅，依旧毛发葱茏。
但是，我头裂如锯。
我想看看彩蛋，在灰烬里使劲拨动。“扑通”一声，一只彩凤飞出窑洞。千万只好鸟已经在蓝天白云间等候，它们在山林上空盘旋，如彩虹扭曲成链，之后便不知去向。
我因此流下眼泪，母亲为此悔恨。但我知道这是宿命，悔恨只会让阴霾更加浓厚。
我要为开吃鸟蛋的恶例而负罪。
二十九
对我的惩罚是什么？时过境迁多少岁月，我还不能把你忘记。
贪婪是永远还不完的赌债。为一次口腹之欲，我便在地狱的门槛内永久受罪。因为恶例一开，所有人种的恶因，全部有我一份收获。这样的日积月累，我不得不思考如何止血。
据《山海经》说，招摇之山有草名祝余，食之不饥。
我便想去采集祝余，赠送给鸾鸟筑巢。我知道此草并不是嫦娥吞食的不死之药，但作为凡夫，我能够救赎的，也就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不是说人为财亡，鸟为食死，我愿用这种仙草，抵偿对鸟们的伤害。
我总是无法到达招摇之野。
问过多少智者，他们都摇头，路上堆积如山的白骨，都是寻访仙草的人畜。
三十
择善而居。与水里的鱼儿嬉戏，与玄天燕子相敬相亲。
每天清晨或者傍晚，我都会倾听玄鸟的对白。久而久之，我竟然能够听懂燕子呢喃的内容。我听玄鸟的哀鸣：朔北吞鹑而餐，炎南煮鴸而飧，西冥剖鸾而食，海东煎鹮而享。
因此，我感觉倒悬昆仑，都不比我罪恶沉重。
我无所适从，抑郁不已。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站在山崖上，选择在一处巨大眼睛般的旋涡里轻生。我料想那里有清澈光明，能把烦恼和痛苦从我体内剥离。然而，在我即将俯冲而下时，我看见烟雾般的鸟儿，半生不熟的，羽毛不全的，都来向我索要生命。
我被惊愕捆住手足。哪里有痛苦剥离的清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