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南极》连载 第五章 报名南极
手机一阵吼叫，把邓典东从醉梦里拉了回来，邓典东拿过手机摁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对方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喂，请问您是邓典东吗？” 这不是平常联系的主儿，邓典东很客气地回答道：“嗯，我是邓典东，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是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我叫李雷，是这样的，你报名参加我们24次队的网上报名已经被认可，现在是和你沟通一下，请你从网上下载报名表，打印出来，填好了寄给我们，具体的邮寄地址网上有。” “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李雷……嗯……再见……”邓典放下电话，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醉酒让他感觉头晕，看看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想想刚才的电话，起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到床上，点上一支烟，开始修练“神功”，脑子里也在思考，一支烟抽完，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出门，到街上找了一家打印店，和人家说明原因，把报名表下载打印好，掉头回家了。 根据表格的要求，邓典东逐项填写完毕，只是“单位意见”一栏，邓典东犯难了。根据表格备注，个体企业，民营企业，合资企业的人员不得报名，必须是行政事业单位或者国有企业、具有申办护照资格的单位工作人员才能报名，可是自己的单位已经破产清算好几年了，现在怎么办？眼前灵光一现，前段时间网上报名时留的电话号码是主管局的办公电话，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邓典东决定去主管局去看看。邓典东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在餐饮企业，后来因为业务技术高超，被物资部门领导看中，调到了物资部门的招待所。自从单位倒闭以后，邓典东就再没到单位去过，现在都不知道主管局的办公地点在哪里了。 好在江港地方不大，加上邓典东人脉关系广，不消几个电话，邓典东就弄清楚主管局现在的办公地点以及人员结构了。原来局里现在只有四个人留守，原先的局长调走了，新来了一位局长，另外一个副局长是自己认识的，还有一个就是负责人事的科员，加上一个会计。曾经拥有十三个分公司的集团公司，何等风光，到如今只剩下四个人，邓典东心里像打翻了油盐酱醋瓶，什么滋味都有。 江港市毗邻黄海，早年时候只是一座小县城，改革开放后才趁着东风发展起来，随着私营经济的发展，国有企业日渐萎缩，邓典东以前所供职的物资局也不能幸免。总部几经搬迁，终于蜷缩在老菜场斜对角的老厂房里不动了，它就像是一头老牛，喘息着看经济大潮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坐在牛背上的却是一个心如止水的人。物资局的局长名字叫孙彤，早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供销系统，通过自己十几年的不懈努力，从普通员工一路走上了江港供销系统的纪检书记的工作岗位。此人忠厚朴实，不善钻营，在一次江港政府的人事变动中被调到物资系统任职，用他自己的话说，这里最好，人少，矛盾自然就少，而且，事情也少，清闲，每天翻阅翻阅报纸，难得传达传达精神。虽然身处菜场嘈杂区，孙局长却是“心远地自偏”。 副局长赵波是本地人，早年时候是公司一把好手，现在由于身体原因退居二线，每日里抱着一个紫砂壶晒太阳等退休。通常上班时候，赵波都要到孙局长办公室报到，顺便带来些江港市的街市见闻乡间俚趣，孙局长一般是面带微笑一面倾听一面练字，偶尔会饶有兴趣地打听一些事情。每当这个时候，赵波则会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快活异常。 当邓典东带上填了一半的表格，骑上摩托车，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主管局的办公地点时，赵波正在孙局长的办公室滔滔不绝，一看见邓典东过来，赵波一拍大腿，笑道：“孙局，你看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孙彤抬起头来往外看去，只看见一精壮男子正在院子里停车，刹、支、点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地连贯利索，还没等孙局问出“这就是那个要报名的人吗”这话，邓典东已经敲门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了。 赵波看到邓典东，热情地站起身。不等邓典东开口，赵波就开口问道：“你最近忙什么了？前几天一个北京的什么极地办的来电话，问你的为人，平时的表现，好像是调查你的，我都替你说了好话的。”“谢谢赵局长，谢谢领导，改天请你喝酒。这位是……？”“哦，你离开得早，这是孙局长。”赵波忙着两边引荐，又对孙局说道：“这就是邓典东。” “哦，你就是邓典东，”孙局长起身和邓典东隔着办公桌握了一下手，说道：“坐，坐，坐。”邓典东回身到办公桌前的木沙发上坐下，也打量着对方，觉得这位新局长戴着眼镜，皮肤白晰，一副文人的形象，看着就觉得是平易近人的主儿。孙局长则走到墙边的饮水机前，从旁边柜子上拿了一只一次性的水杯，接了杯开水，轻轻地放在邓典东面前的茶几上，说了句喝水，回身走到办公桌后自己的座位前坐了下来。邓典东说明了来意，并且掏出报名表放在局长的案前。 孙彤接过表格详细看了一遍，抬头说道：“巧得很，我们刚还提起你。你的事情赵局长和我说过，行，没问题。”随即拿起笔伏案疾书，很快写好，拿出公章盖上，说道，好了，随即将报名表递还给邓典东。邓典东接过来看了一下，顿时欢喜起来。原来这局长不仅“单位意见”一栏写得极为中肯，一笔隽秀的钢笔书字更是让人喜欢。邓典东看完，折好，小心地放入口袋里，说了一句谢谢局长。三个人又闲聊一会，邓典东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下班的时候了，起身告辞，孙局长也不挽留，起身将邓典东送出门外，倒是赵波一直送到院子里，极力挽留邓典东一起吃中午饭。邓典东婉言相谢，告辞而去。 邓典东骑车回家，路上顺便找了一家快递公司，把报名表按照极地办给的地址细心填写好，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才寄了出去，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然后才骑车回家。
十六 巧治“斗牛”
过了几天，安子给邓典东打来电话，说是有事要和他说。邓典东正在超市看每天的流水帐单，接了电话，让他到左荣的店里等，自己也连忙出了超市，骑上车一溜烟地来到左荣的餐厅。安子正在和左荣说话，看到邓典东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左荣也上前打了招呼，邓典东说了一句，有话慢慢说，选择一个小的包厢，走进去坐下，示意安子也坐下。左荣端了两杯沏好的茶，轻轻地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掩门出去了。安子从包里掏出十万块钱，放在桌子上面，邓典东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整捆的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钱？ 原来，李兴亚一直以为，在东门外的房子问题上，邓典东的不快是因为自己没有直接和邓典东说，并不知道大林和安子给房子估价的事情。前两天因为大林斗牛输了一大笔钱找兴亚借钱应急，才和兴亚说了这个事情。 兴亚这才知晓邓典东发怒的原因，原来自己是在无意中吃了霸王餐。业务是大家共同做的，当然要利润均摊，而自己提出原价购买，等于是让几个人白忙活一场，李兴亚内心顿时不安起来，他知道这是极为不妥的，也就理解邓典东为什么发怒了。于是他托安子送来这十万块钱，并让安子转告邓典东，房子他准备以55万元买，现在连同证件过户的费用他已经帐面上支付了30万，这十万先拿出来，等现有的住房卖了，再支付余下的15万。 邓典东看着桌上的钱，沉思了一会，问安子：“大林从兴亚那里借了多少钱？”安子说是5万，哦，邓典东应了一声，又沉思了片刻，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茶，示意安子给续上。安子把茶斟满，邓典东说到：“你这样吧，告诉兴亚，房子照55万卖给他可以，他已经付了45万，大林借的钱不用还了，他也不用再掏钱了，剩余的10万是兴亚自己应得5万，还有5万是兄弟情份，几个人送给他乔迁之喜的红包。” 想想不妥，邓典东又说：“安子，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大林和兴亚过来，还是我当面说的好。”安子作难道：“兴亚今天去南方了，说是他的一个同学在某个跨国集团做财务管理，请他过去做会计，昨天上午接的电话，说是今天去看看，如果适合，就在那边上班了。”说着，安子拔通了大林的电话，告诉大林，东哥找他，让他迅速过来。 邓典东拿起桌上的钱，拆了捆扎钱的棉线，数了6万给安子，自己将剩下的4万装进包里，说到：“东门的房子就这样了，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东哥，怎么给我这么多，平摊我也是5万，怎么给我6万？”安子发急到。 “这宅房子你出力最多，再说，你两孩子也要花钱的，就这样了，不要再说了。”说完，邓典东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安子把钱放进包里，两个人说了一会闲话，等着大林。 江港这个地方，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就业的岗位少，很多人都到外面去打工，逢年过节回来，闲着没事就会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来点小钱消磨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叫斗牛的赌博游戏传到江港，结果是越赌越大，有的人输得倾家荡产，卖房子抵赌债的事情邓典东听说的就有好几起，公安部门也不停打击，但是收效甚微，以前邓典东听了不以为意，现在，大林也赌斗牛，还输了不少，邓典东自然着急了。 大林进门就问：“东哥你找我？”“嗯，东门外的房子的事，”接着邓典东就详细地把安子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告诉大林，他借兴亚的钱不用还了，是他应得的部分，至于大家的本金，还在几个人共有的帐户里，说完，邓典东让安子去叫一个服务员进来点菜，专挑贵的点，刺生三文鱼，两吃澳洲龙虾，脆皮乳鸽，木瓜燕窝,清蒸泰星斑，蒜蓉杯柱，开水白菜，要了三瓶上好的白酒，不一会，菜酒就上齐了。 三个人落座，邓典东把三瓶酒分开，每人一瓶，安子看得发懵，心说，东哥今天这是那一出，没看到他不开心啊。邓典东让服务员拿来三个茶杯，倒了一杯，瓶里的酒下去了一半，举起茶杯，说到：“来，为东门外的房子成交，干。”一仰头，茶杯里的酒下去了一半，直看得大林和安子面面相觑，也只好硬着头皮喝了起来。 安子和大林的酒量差不多，对付七八两不成问题，但是，要是干个整瓶，是必醉无疑的了。而且每次成交之后，路数是一样的，大家分了应得的钱款，点几个家常的菜，偶尔夹杂一两个高档一点菜肴，来点啤酒庆祝一下，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安子隐隐感觉到：这位爷又要出妖蛾子了。 “来，王总，王老板，咱俩干一个。”邓典东说着端起茶杯，示意大林，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东哥不要取笑我，”大林满头雾水地看着邓典东，“我什么时候成王总了？跟着东哥混饭吃而已，就是有一天发达了，也不敢称总的。” “你他妈还不敢称总？你他娘的都开始敢几十万的斗牛赌钱了，你还不敢称总，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邓典东提高嗓门，直接开骂了，安子豁然醒悟，原来东哥是要给大林“治病”了。 就耍钱而言，邓典东自己也玩，有时会去棋牌室打打麻将，但是，邓典东有自己的规矩，300块钱进园子，再大的不玩，如果有人非要玩大，邓典东则两招应对，一是口头对抗，“我穷，大的我玩不起”；二是让位给别人，自己不玩了，而且，绝对不和陌生人打牌，这一点，圈子里是人所皆知。 大林被骂哑巴了，本来输钱就肉疼，现在被骂更是心疼，他拿着空酒杯转来转去，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说你，家里老婆孩子都要花钱，自己的身体又是那样的情况，你凭什么赌，不论输赢怎样，你有什么资本赌？换句话说，你见过有人靠赌博发家的吗？你要想死，没人拦着你，但是，你得给你的老婆孩子留点生活费是不？现在，知道自己不是老板不是总了，你在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一个人穷不怕，怕的是看不清自己，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懂，你他妈还是人嘛？” 邓典东一阵怒骂，大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也是，自从自己摔伤出事，东哥带自己挣钱，这两年好不容易有点积蓄，现在，因为自己手痒，输了个底朝天，还借债，可算是辛辛苦苦好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大林心里懊恼，也就沉默不语了。 “人不怕穷，怕的是看不清世事，从古到今，你见过有谁是靠赌博发家的？有两骚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赌啊，你再去赌啊，输光了家底不算，还去借债，看你他妈能的……”邓典东性子上来了，刹不住车，也不管大林脸面往哪儿搁，一阵吼风骂雨。安子急忙打圆场，斟了满满一杯茶端给邓典东：“东哥，好了好了，喝杯茶润润喉，大林也知道错了，大林，是不是？” “不是，安子，我不是想骂他，但是，不骂不行，我们这些人挣点钱不容易，如果是补贴家用，正当用途，花光了值，这他妈的赌输了算哪门子事情，这是作死你知道吗？”邓典东被安子劝了一句，也觉得差不多了，就势打住了。 “东哥，我错了，以后绝对不赌了。”大林赤红着脸，低声说了一句，说完端起酒杯，示意敬酒，邓典东也不言语，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三个人又闲聊一气，安子要把瓶里的酒匀了，邓典东不让，只是说各个人喝好就行，剩下的存在店里，以后再喝。一餐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临了，邓典东吩咐让大林把帐结了，说是吃了比输了好，大林低声应了，邓典东先走了。 大林口袋里没钱，只得央求安子。安子带上大林去吧台结帐，一餐饭连酒带菜，总计5500元，大林请安子先垫上，自己以后还给安子，安子说不用了，就当是自己请客，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各自回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了送灶的节气，来超市采办年货的人熙熙攘攘，邓典东让巧儿请假，和自己一起到超市帮忙，想抓住春节前的销售旺季多挣点钱。小菊也不敢懈怠，忙着提货发货，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就连中午、晚上两餐饭也是订了外卖让人送到柜台上对付了事。 就在这忙乱之中，手机一阵狂叫，邓典东停下手里的活，接听了电话，对方告诉他是送快递的，有一封北京来的快递，问他送到那里，邓典东让送到超市，挂了电话，继续忙了起来。 不一会，快递小哥送来一个大信封，邓典东这段时间忙着两个餐厅和超市的生意，对报名的事情已经淡忘了，拿过信封拆开抽出一看，才知道是极地办公室发来的集训通知以及具体的行程安排：
邓典东同志，你已被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选定为中国第24次南极科学考察队预选队员，请你于2007年2月24号（农历正月初七）到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报到，参加体检集训，具体行程安排如下： 2月26日上午十点，北京站，黑龙江省亚布力极地训练基地 ……
邓典东把通知仔细地看了两遍，又把通知递给巧儿，巧儿正在忙着给顾客包装货物，头也没抬，回了一句：“什么东西，放那儿，晚上回家看。”说着，又低头忙了起来。邓典东悻悻地把通知收好，说了一句我有事了，就离开了超市。 江港的交通相对闭塞，境内除了一条高速公路，没有铁路，虽然临海，但是，没有航运，这也是江港经济落后的原因之一。邓典东打电话给安子，让安子到自家来一下，就开上摩托车径自回家了。 这段时间由于法院强制执行的房子少，所以，业务上也没什么买卖，中间虽然做了一笔，也没挣到多少钱，兴亚去了南方就没回来，通过几次电话，说是在那边很好，等春节回家和大伙聚聚，大林被骂过以后也不再赌了，一是没钱，二是不敢了，又向邓典东借了3万，在自己住的小区里租了两间车库，一间开烟酒店，一间开棋牌室，夫妻俩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安子忙着照看二老，接送孩子，也是不得空闲。 邓典东到家不一会儿，安子就到了，问：“东哥找我有事吗？”邓典东给安子泡了一杯茶，招呼安子坐下，自己点燃一支烟。安子原本也抽烟，而且烟瘾很大，因为父母年纪大了，都患有哮喘病，加上双胞胎的儿子出生，就下狠心戒了，也劝邓典东戒烟，邓典东自认为没有恒心，怕戒了又复吸，就不接受安子的建议，仍然抽着。 “是这样的，北京来通知了。”邓典东说着拿出通知单递给安子。安子拿起通知单慢慢地看了一遍，然后放到茶几上，说到：“这是好事啊……”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不管能不能被选中，至少能免费到东北去玩玩，再说，北京你也没去过，全当是去旅游了，哈哈。”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年前这几天超市特别忙，我走不开，只能是辛苦你一趟，去市里帮我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日期是二月二十四号到北京的，最好是卧铺，现在是春运期间，票不太好买，估计要排队。”说着，邓典东拿出身份证和几百块钱递给安子，安子接过身份证，又喝了一大杯茶水，嘟哝了一句“钱回来算”揣上身份证就走了，连告别话也没说一声。 邓典东坐着发了一下愣，想起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心里也有些不舍。抽了根烟，又坐了一会，邓典东思虑着准备给谁送年货，送什么，正想着巧儿电话来催了，邓典东就又去超市帮忙了。 安子排了整整3个小时的队，给邓典东买了二十三号晚上去北京的车票，这样的话，邓典东24号一大早就可以到北京了，邓典东要付车票钱，安子死活不要，甩头走了。匆忙中年就过完了，邓典东抽空给自己买了一个拉杆旅行箱，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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