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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皓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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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台》连载

第一十二章 华盖峰:玫瑰之杯

很快,那毛蛋就领着众人来到了他家的农家宾馆。他媳妇正好和一个小姑娘走出来晒被单,身后跟着一条小花狗四处乱窜乱嗅,偶尔,追着自己的尾巴汪汪地乱吠一阵。毛蛋和他媳妇一阵问答之后,那媳妇说:“那个婶子说她今天就要回去了,一大早,又托我给她买了那么一堆的东西,就又去端因婶子的坟地去了。”

毛蛋问:“知道她姓个啥,叫个啥名?”

他媳妇说:“好像是姓杜,不知道叫啥名。”

未待毛蛋开口说话,东方樱西和南宫元宸都同声说:“是她,肯定是她没错了!”

于是,大家便又在那毛蛋的带领下,直奔王端因的坟地而去。

几经迤逦曲折,众人来到了阳台宫北面的华盖峰下,只见一处清溪和滴水岩环抱于峰下,正是风水学中所谓的“二龙戏珠”的风水宝地。那宝地不远处,有一株千年银杏古树,开得郁茂非凡,遮天蔽日。相传是汉代遗物。它不仅是河南省罕见的名木古树,也是全国五大银杏树之一,被誉为“中国植物活化石”。在距离这株银杏树几十米的一个老碑的后面,大家果然一眼看到了杜鹃颓然地蜷坐在一处青冢前,深深地呜咽着,诉说着什么。

此时,她正哭得昏昏沉沉,眼前忽明忽暗,恍惚间耳边听得一团人声。转过脸来一看,真是悲愕不已。秦柘叫了声“妈”,忙过去将她扶起来。

杜鹃再次将目光落到南宫元宸的脸上时,顿时便又大哭了出来。回身便向着那坟冢直叫着:“端因,端因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伯阳他已经长大成人,他现在回来看你来了!”

众人都被她哭得十分酸惨。杜鹃仍旧一面诉说一面痛哭不止。这时,南宫元宸走来,扶着她,便这般如此地询问了起来。

杜鹃一心只要安慰王端因的亡魂,再也顾不得一切禁忌,心如刀碎地向他说出了一切。

南宫元宸怔忡地看着杜鹃,听着那让人难以置信的字字句句,他实在不敢,也不能相信!他这个一向被众人誉为“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原来,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身世。自己的亲生母亲,竟有着那么悲惨的命运!而自己一向深为敬重的父亲,竟然就是导致她悲惨下场的始作俑者!那个名高位重、威风十面的现任母亲,她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机关算尽、不惜戕害人命的胭脂虎和美女蛇!看来,他的老同学东方樱西一向反感官场的人,说他们绝大多数的为人“一半是贪婪一半是权威,正是由于他们不可遏制的野心和无止境的欲望,才制造了无数人间惨状”的话,现在,真的被印证了!

在一片巨大的震惊中,在一阵近乎窒息的情境之下,他又面红筋浮地问道:“那么,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呢?也跟着,一起死了吗?”

杜鹃无限凄惶地在内心权衡着:如果,对他说出实情,那简直就等于让人摘走了自己的心肝一般;但是,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在端因的坟前,昧心将一切隐瞒,承认她可爱的黛罗从来无生,那对她而言,更加是残忍之极!

她心中血泪汹涌交和,强忍着悲痛,终于,还是心碎魂伤地对他说出了实情。

南宫元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怎么能相信!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他十分自负地认为他们有着“天生的夫妻相”的黛罗,原来,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秦柘更是如闻天方夜谭,几乎都不知自己是身在何处了。

恍惚间,又听见那墓碑后面也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众人大为惊骇,寻声过去一看,竟然是黛罗。此时,她正半伏在那墓碑的后面,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众人这时见了她,更是错愕不已。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竟会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却不知,她被东方樱西将她和那南宫远一并送上一辆车去,那小小的空间里,让她感觉格外压抑,她觉得自己和那位衣着光鲜的老先生天生气场不合,十分不愿意多面对他一刻,便也悄悄走下了车,遥遥地尾随了过来。

谁知,竟让她听到了这般惊天霹雳般的事件!

杜鹃此时见了她,冲动得几乎忘了一切。上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痛中有愧,悲中有怜地叫了声:“黛罗,”就哽住了。好半天,才又回身望着那墓碑呜呜地哭起来:“端因,你现在都看到,都看到了吧?你该瞑目了!”

黛罗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怀里,呜咽不绝:“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奶奶会那么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十分重视我……原来,我,竟是这样一个来历!”一时间,多少往事尽皆涌上心头来,她只感觉彻骨的冰凉。她对人世间的一切,突然有一种深恶痛绝的情绪。顷刻间,眼睛也直了,仿佛被鬼魅附了体的一般。忽然,她心中一阵冲动,翻身便没命地向着前方冲了出去。

杜鹃惊叫一声,悲恐万状之中,险些瘫了下去。

东方樱西和秦柘连忙都追了上去。杜鹃跌跌跄跄地跟在后面,一路凄厉地哭嚷着:“黛罗!黛罗!快,你们快把她截住!”

南宫元宸这时候才总算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忙也飞跑了出去。

那个朴实的毛蛋,在短短的时间里被这群城里来的人震吓得几番天上地下,云里雾中,简直快要分不清南北西东了。虽然他还在心慌意乱之中,这时也早已抄近路追赶了上去。

再看那黛罗,这时跑得飞快,简直如有神助一般。不一时,竟然跑到一处悬崖峭壁的边缘去了。

下面的几个人顿时吓得全无人色,杜鹃更是在悲苦绝望之中,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一口一声“黛罗,宝贝!”地放声悲号起来。

东方樱西深知黛罗此时心中悲苦绝望,无处发泄,一时情急,迷了心窍。倘若继续强追上去,真不知她将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他伸出双手,制止了身边的几个人,然后,他自己迎着那峭壁一路择步而去,一面柔声缓语、情深似海地对她说:“黛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冤枉,到处都充满了假相!漫漫人海,尽都是些聋子瞎子和没有心肝的人!可是黛罗,你不能因为一时的伤心绝望,就把一切都抛开不管,把一切美好的事情也都全部否定!请你想想,杜鹃阿姨她含辛茹苦的把你抚养长大,想想你自己还未报的大恩,想想你的未来!”他言之凿凿,字字激切,终于让黛罗那颗跌入了万丈深渊的心,为之一动。

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接了。眸光交会的一刹那,她终于还是于心不忍了。她心中千回百转,满面凄然:“你不要再说了,我的心如刀绞!”她心煎如沸,满面凄然,“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小的时候,会经历那么多非同寻常的事情!为什么,在别人那里至亲至近的骨肉之情,在我这里却是冰凉彻骨,甚至是无限狰狞的。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妈妈和哥哥的关心与疼爱,我简直就不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因为,人是不应该那么残忍和冷漠的!而现在,我才明白了一切!原来,我真正的身世,竟远比我奶奶的残忍和我爸爸的冷漠更加可怕千万倍!那些贪婪无耻、衣冠楚楚的所谓权贵,他们更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戕害人命,制造出无数的人间惨状!”又无限怅恨地说,“我一生最憎恶狭劣狠毒之人,老天爷却偏偏觉得我还没有被捉弄够,居然又赐给我这样一个身世,又要让我和那样的人去结缘!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我只感到无比的羞辱!”说到这里,她便将眼睛一闭,准备跳下崖去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去面对这世间丑恶的一切。

杜鹃的五脏六腑都要撕裂了,一声声向上直叫着:“黛罗,你不要做傻事,你不要把妈妈往死里坑啊!”

东方樱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距她只有几步之遥了。情急之下,他终于向她说道:“黛罗,你这是要让我也跟着你一起跳下去吗?你这样做,未免太狠心了!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于茫茫人海之中,苦苦寻觅着一个人,我找得简直就要绝望了!如今,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你,难道,你这是要亲自向我证明,让我从此彻底接受和承认,生命,真的就只是一刹那的惊喜繁华过后,永远的为难和绝望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好,如此的人生,让我生无可恋!那么,就让我跟着你,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跳我也跳,你不活我也决不生!”

黛罗听了,不觉心痛神驰,轰然一声呆住了。

东方樱西便趁机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

众人一见总算有惊无险,这才纷纷将那急煎煎的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好半天,东方樱西才一路拉着黛罗,重新走了回来。杜鹃不免又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

南宫元宸这时看着黛罗,真是既痛又爱,一种绵绵不绝的天然的亲情力量,顿时在他心间荡漾开来。此番的对视,竟恍如隔世一般,有种虚幻的不真实了!他才要去和她说话,忽然半空中一声响亮,西北上已是一片霹雳交加了。几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风中翩翩翻翻的,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众人便急急返回了王端因的坟前,各怀心事地祭奠了一番,一路洒泪而去了。

来至村口,一见郝中、娇唯、北溟月和凌波儿都等在路上,此时正凑成了一堆儿,又说又笑的。南宫远一个人遥遥地躲在自己的车里。这里郝中、娇唯见众人终于不负辛苦,找到了杜鹃,便一起迎上来,喇喇地问了个没完没了。

为了避免一会儿和南宫远撞见,再生尴尬和意外,东方樱西忙把南宫元宸叫到一旁商量去了。

不料,二人才刚说了几句,大雨就漫天砸落下来。

大家慌忙都往车里躲了进去。因为南宫远的那辆车离得远,所以众人就都就近躲上身边的这辆车来了。那毛蛋见大家总算相安无事了,就笑着招呼了一声,一个人冒雨跑了。众人怎么都叫不住他。

大家一见白白打扰了人家这半天,这时倒让人家淋着雨回去了,心里都很过意不去。杜鹃便提议,让把车子开到他家的那个农家宾馆去,大家好好消费一顿,以为回报。

众人都拍手说好。南宫元宸脚下一使劲,转眼就赶上了毛蛋。最终,他还是被众人局不过,水淋淋地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后边座位上的两排人,这时挨挨挤挤的,倒好象是一家子亲骨肉似的。好在,路程极近,不过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在那毛蛋媳妇的亲自督率下,很快,一桌丰盛的农家饭菜便摆上了桌来。

杜鹃见南宫元宸和那个叫北溟月的姑娘,一直远远地站在一旁,向那老板娘吩咐着什么。又见服务员接连将打包好的饭菜送了出去,便忍不住去问东方樱西,是不是外面还有什么别的朋友呢?

东方樱西正要说话,却被黛罗抢先附在耳边,告诉了。

杜鹃一听到南宫远居然也一路追到了这里来,沸腾的血潮直扑出了几丈外。黛罗忙悄悄将她劝释了一阵,最后,正色说:“妈,对一个人真正最大的蔑视,就是不理他。”

这时,南宫元宸终于也和那个北溟月一起,前来就座了。

南宫元宸满面含笑地看着黛罗,一面就挨着她坐下了。才刚坐定,便只管一路照顾起她来。但凡面前有带皮之物,他都要亲自剥了皮之后,才会送给她。后来,就连那一碟子袖珍素蒸饺,他也是挨个细细地切成了小块之后,才送到了她的面前。黛罗一见,差点笑了出来。郝中便在对面笑着直说:“南宫老师您一定是西餐吃得太多了,所以就连吃中餐,也要混搭进西式的风格来呢。”南宫元宸笑道:“什么风格倒不重要,吃饭呢,关键是要吃着舒服,合胃口才好。”说着话,就又另给黛罗换了只干净的小吃碟过去。他的殷勤周到,款款深情,刺得北溟月心里一阵阵生疼。现在,她终于气得吃不下饭去了。就挑着一对蛾眉,怔怔地看着那秦黛罗。她的那张脸,简直既具骊姬、息妫的美貌,更兼妲己、褒姒的妖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南宫元宸这段时间里,像是被人吸了元气一般,五次三番的要往这东口跑了!她真恨她。

更可气的是,旁边又加上了一个东方樱西。他和南宫元宸你来我往,护宝捧神般地把那秦黛罗围在中间,对她那叫一个殷情备至。相比之下,那东方樱西总算还要好些,眼里至少还能看得见别人,偶尔,也会顺情照顾一下其他人。而南宫元宸的心里眼里,似乎就只能看见那秦黛罗一个人了。

这时,小凌波突然把手里的筷子一扔,趴在桌上就呜呜咽咽地哭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都忙着去哄她。忽然,小家伙抬起脸来,挑着一双细眼问向了杜鹃和黛罗:“你们是不是都特别不喜欢我?”

杜鹃和黛罗怔忡地互相看了看,杜鹃便问:“我们怎么就不喜欢你了?”

小丫头咬了一下嘴唇说:“在我们那里,所有的奶奶和阿姨们见了我,都会抢着来抱我的,可是你们怎么几次都不理我呢?还说不是呢!”她气呼呼的样子,煞是让人怜爱。

杜鹃听了,顿时幡然醒悟过来。忙笑着一把将她接了过来,照着她的小脸,就狠狠地亲了几下,一面直说,“看看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黛罗也不由地去捏了捏她的胖手。

那凌波便快活地在杜鹃的怀里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嘴巴咧得很大,嘴角边缘满是亮晶晶的津液。

杜鹃这才想起她是叫南宫元宸“舅舅”的,便顺嘴问了一下他们的关系。

南宫元宸便咳嗽了一声,言语婉转地说了一番。尽可能不让凌波听明白,她的妈妈是被他们家抱养回来的。

杜鹃听了,心里暗暗掂掇:“就算是被抱养来的,那个该天杀的南宫远也不配有这么好的后代!”于是,便又低下头去问那小不点儿,“你妈妈呢?她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呀?”

凌波便愁着眉说:“我妈妈生病了,很厉害的那种。现在在医院里呢!我特别想她,可是我姥姥和我姥爷都不让我去看她,说她的病会传人!其实我根本就不怕,戴着口罩去就行了呗。可是,他们还是不让我去!”说着话,便要流下泪来了。

杜鹃只觉心中一沉,不由便向南宫元宸看了过去。见他频频向自己挤眼睛,便连忙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很快,便又将凌波逗得欢笑不绝了。

杜鹃这时指着满桌子的人问她:“这里面的人,你最喜欢谁?”

小家伙立即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你!还喜欢她!”她伸手指了指黛罗。半天又说,“还喜欢他、他、还有她,”她接连指向她舅舅、东方樱西和北溟月,又眨着眼睛看了看郝中和娇唯,最后,索性做起了顺水人情,把她们也都指了一遍。

大家一起哄笑道:“你这个小鬼精,倒是谁也不得罪!”

凌波便又笑着扑进黛罗的怀里去了,嗲嗲地向她说:“阿姨你长得最漂亮了,你的睫毛真长啊!你长得就像芭比娃娃一样,穿的衣服和鞋也像。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好吗?我教你怎么做心灵感应,好不好?”

未待黛罗答话,南宫元宸便一把将她抱了过去,连声称赞道:“舅舅的小凌波,眼力就是超级棒!”

北溟月听了,无论怎样抑制着,眼里也还是一阵刺痛。她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时明白到,真正的有情人,在这儿。自己,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而已。她觉得一口气透不上来,就提前退席了。一个人闷昏昏地上了南宫远的车。

南宫远一见她这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受到自己刚才那件事的影响,破坏了情绪,不免向她安慰了几句。

北溟月起先听得一片糊涂,现在才总算听明白了。于是便将一肚子的怨忿,全部转移到了那毛蛋爹的身上了,冷着脸说:“大家都说农民老实忠厚,依我看,却也未必呢。农民就是农民,天生的陋劣狭隘,根本看不得别人好。不管见别人有什么好处,都恨不能全部抢到他自己的手里去。实在可恶!”

南宫远一见这时候总算还有人向着自己,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呼吸快畅了许多,仿佛有人为他打开了一扇迎风的窗。好半天,才又叹气道:“其实,事情也不都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北溟月听了,越发将他敬服起来了。心里也就越气了:“是我亲眼看见的,分明就是那样的嚜。典型的农民心态,天生一副别人欠他活该报答的不健康心理!”

南宫远微笑了。满嘴直叫“好孩子,”说:“我们不说这个了。不管怎样,我忍下来也就算了,再惹得你们无辜的孩子们也跟着生气,那就太不划算了!”又义形于色地之乎也者一通,才又辗转问了一阵他儿子的情况。

一提到南宫元宸,北溟月更像万箭钻心一样。她趁机怂恿着南宫远,应该让南宫元宸早点离开这里才是。

南宫远点了点头,便又开始盘算起自己的事来。以他的推断和直觉,他已经可以肯定,黛罗就是当年王端因给他生下的那个孩子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他想着她那标致可爱的模样,就会涌上一片迷迷糊糊的幸福来。

后来,当大家走出那农家饭店时,南宫远遥遥地看见,凌波正被杜鹃抱在怀里,黛罗也正和南宫元宸愉快地说笑着,他的内心顿时又升出一种十分温暖的情愫来,一时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不知不觉中,他已忘情地走下了车,向着众人走了过来。却眼睁睁看着黛罗从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径自上了别人的车,那张美丽的小脸上简直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完全没有他的存在一样。杜鹃更是对他视而不见,抱着他的小外孙女就一头钻上车去了。后来,还是他的儿子走来,淡淡地将他看了一眼,转身吩咐身旁的郝中和娇唯,将他扶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南宫远虽是无限怅然,但好在身边的两个丫头很是活泼有趣,在他的引导之下,她们一路上都在争相向他讲述着黛罗小时候的一桩桩趣事。

后面的这辆车子里,凌波正在教大家如何做心灵感应。她将自己的两只小手合拢,做了一个“心”的形状,紧贴在自己的心口,然后,告诉大家,心里想着谁,就喊谁的名字,那样,就能和对方心灵感应了!大家被她那认真的小样子逗得笑了又笑。凌波耐着性子教了大家几遍,见他们总是嘻嘻哈哈地敷衍她,并没有真正上心,就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妈妈来了。

妈妈离开她,将近半年了。关于妈妈的离去,周围的亲人们都对她说,她妈妈是患了一种很重的病,现在,不得不被医院隔离起来,全力以赴地救治。起初,凌波因为看不见妈妈,尽管哭闹得不成样子,但是,每次哭闹过后,她一想到外婆说过的话:“母女连心,凌波你这么哭,你妈妈尽管不在身边,但是她的心里还是会感应得到的!你这么闹,你妈妈的心里就会不安,那样就会影响她早日康复出院的”,她就安静下来了,就又开始幻想着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种种幸福的情景来了……这种漫长的等待,一等就是将近半年!现在,就连凌波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了,有多少个夜晚,她梦到妈妈笑盈盈地来到她的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摩抚着她的小脸。给她讲着那些让她心醉神迷的童话故事——哦,那种只有妈妈才特有的温暖的怀抱,是多么令她沉醉!

可是,那种幸福的时刻终究只是梦幻!她已经记不清,那种泪湿枕畔、心在碎裂中痛醒的情形,已经重复出现过多少回了。终于,有一天,凌波再也无法忍受对妈妈极度的思念,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大得震撼四壁。似乎要把积蓄在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痛,都哭出来一样。那一次,她外婆慌得呼天忏罪。最后不得不向她发誓保证说:“等凌波上学的时候,你妈妈就一定会回来的!乖宝贝,姥姥向你保证!”

凌波听了这话,才总算停止了嚎啕。那一瞬间,她的内心仿佛触到了一种最为柔软的东西,外婆的话,让她和妈妈的心灵又一次感应在了一起!是的,从前妈妈在她身边的时候,对凌波将来要受什么样的教育,上什么样的学校,是最为放在心上的。

有一天,妈妈给她洗完头发,把她抱在阳台上那只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花吊床里,抚摩着她的脸颊说:“凌波,等你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就要狠一狠心了,那时,妈妈就要把你送到一所寄宿学校里去了。”凌波扑闪着她那双薄薄的,又细又长的眼睛问:“妈妈,什么是寄宿学校?”

妈妈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说:“就是那种从周一到周五都必须在里面上课和生活,直到每周五放学以后和星期天,才能被接回家里来的地方。”凌波便又闪烁着眼睛问:“那,妈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里去呢?”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有经过学校严格的训练和培养,我的小凌波将来才会成才啊!”

凌波顽皮地咬了一下嘴唇,说:“妈妈,人为什么一定要成才呢?”

妈妈说:“那可太重要了,一个人,受了正规的教育,就会明是非,知善恶;成才和有智慧的人越多,我们的这个世界才会越加清明祥和。”

凌波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又问:“妈妈,那么,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呢?”

妈妈想了想,说:“孔子。”

凌波听了,忽然无比兴奋起来,拍着巴掌直问:“孔子他是做什么的?他会不会像孙悟空那样七十二变?”

妈妈听了,扑哧一声笑道:“小傻瓜!”娘俩就抱着笑在了一处……现在,一想到这些,凌波的眼睛里就禁不住蓄满了泪水。她将自己的两只小手合拢,做了一个“心”的形状,贴在自己的心口,然后,在心里痛痛地喊着:“妈妈!我——爱——你!妈妈,我——想——你!”

她这样不知喊了多少遍,终于疲乏起来,便歪在杜鹃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正在开车的南宫元宸听到她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便在前面的反光镜里看着杜鹃问:“睡着了?”

杜鹃点着头说:“是。”她低头看见小不点儿那么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不禁有些感动起来。又忍不住说,“小丫头真招人喜欢,对了,她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南宫元宸深叹了一口气,十分沮丧地说:“胃癌。”好半天,又说,“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杜鹃及身边的黛罗都吓了一跳。接下来,她们再看着这个小人儿时,便有了一种别样的心情。杜鹃想的是,可恨那南宫远夫妇一对阴毒寡恩的败类,一点不知道积德行善,这如今,倒把祸端贻害到自己后代的身上来了!

那黛罗的眼中一阵刺痛,心内无限凄惶。暗暗地想着:“这么一个小人儿,早早就没有了亲娘,从此以后,她就只有在朝朝啼痕,夜夜幻梦之中与自己的妈妈重温母女之情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想着,便不觉流出泪来,将杜鹃偎得更紧了。东方樱西此时的心情就更是复杂、沉痛了,其实,当初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南宫元美就对他特别好。那个时候,她常常拿她哥哥作幌子,去看他。总是会送一些特别温情的礼物给他,明里暗里,也没少帮过他。于他而言,元美自然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姑娘,她活泼可爱而又感情真挚。然而,也许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不够深的缘故,又或许是他们两家门庭相差太过悬殊的原因,总之,他总是感觉自己和她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难以逾越。当然,他和南宫元宸的感情又另当别论了。因为他们是先知心,先成为一对“恩德相结,腹心相照”的知己之后,他才知道南宫元宸的家庭是多么富贵煊赫的。而对于元美,就不同了,他已经是在另一种心境之下了。元美22岁生日那一天,特意郑重邀请了他,她眼波宛转地对他说,她将要在宴席上向家人宣布一条重要消息。当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完全明白了她的心迹。那天,他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想了很多、很久,最后,他还是决定回避了。两年之后,元美便成了盖司——一个长期热烈追求者——的女朋友,并最终嫁给了那人。元美婚后不久,有一次他们无意间遇到了,元美的脸色黄黄的,眼睛里平添了一种呆滞的神情。他只觉得心直往下沉。他问她过得还好吗,元美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滚……现在,他只要一想起这一幕,心口就忍不住隐隐作痛。现在元美走了,他倒是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就想起她来了,想起她曾经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厚意,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心里真是十分酸惨。

车窗外,群岭诸峰四壁如削,济水南去冲过黄河,其横千里,浑猛如涨。山河之间扼喉而起,重楼垒垛,殿宇辉煌。主体建筑上的几十对石刻柱子上翻滚的云龙、朝凤的百鸟、闹梅的喜鹊、牧羊的苏武、过海的八仙、战蚩尤的黄帝等,转眼便被飞速前进的车轮丢在了身后。

一场大雨过后,西北上空彩虹映现,光彩夺目。不知不觉,已经来在了与王屋山隔河相望的王母峡。只见峭壁万仞,红石嵯峨。一线天时隐时现……真让人感叹不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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