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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尧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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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书生》连载

第九章 秦先生

来学堂几天后,俞希和张毅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俞希弄不懂乔勇为什么偏偏看不惯张毅生,动辄不给他好脸色看,一见张毅生就板着脸。乔勇提醒俞希说,张毅生这人心贼,不可交往。乔勇说着,俞希“嗯嗯”应着,一句没听进。俞希碍于情面,不好疏远张毅生,还和他继续来往。

田校长视学堂如家,没啥大事,他白天黑夜都守在学堂里。庶务室买来学生住宿的铺板,他要逐个检查,他让教工把白茬铺板竖在地上,弯着手指“咚咚”地在上面敲,还趴在铺板上看,有无断裂和生虫的。他经常和学生一起吃大灶,不吃教工的小灶。淮河边,盛产稻米,学堂一天三顿糙米,早上糙米稀饭,中午和晚上是糙米干饭,菜,一年四季都是盐水煮豆芽或盐浸白菜。每次开饭,厨房师傅就“嗨呦呦”抬出一个像船一样两头翘的白藤大簸箕,放到食堂门口的长条石板桌上。白藤大簸箕里面堆着热气蒸腾的糙米干饭,旁边是一大铁盆盐水煮豆芽。田校长经常到食堂来,拿勺子敲着盆边,大声嚷道:

县立学堂真不赖,

一半干饭一半菜。

顿顿饭菜不限量,

敞开肚皮吃到饱!

在学堂大殿前,长着一棵高可参天的大槐树,也不知有几百年树龄了,粗壮的主干要几个大男人才能抱得过来,阴翳遮天蔽日,几乎覆盖了大殿前的空地。在主干三米多高处,向上斜生出八根伸向四面八方的大树叉,每根树叉互相对称均匀,层层叠叠的枝叶犹如一把撑开的巨伞,独辟出一方清爽宜人的乐土福地。每年春天到了,槐花如雪,满院馨香。夕阳时,整个院子就被血红的阳光灌满。田校长端把摇椅坐在古槐树下读书,倒上一杯茶,拿上一本书,最好是唐诗宋词,慢慢去品那描写山水的佳句,走进诗里词里,体会古人的浪漫。田校长尤喜欢读刘长卿的《送灵澈上人》: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一天,田校长和往日一样在大槐树下读书,他老娘来学堂寻他。他老娘走着一双小脚,身体瘦瘦的老远就说,今年一定给娃一个麦芽糖,娃要了几年了你都没给!田校长一拍脑门,赶紧搀他老娘去学堂外面寻麦芽糖去了。

说来也巧,俞希和乔勇在学堂里遇见了秦先生,秦先生在学堂里任国文教习。头次上课,秦先生就把俞希和乔勇一边一个揽在身边说,这是我的两个革命学子,尤其是乔勇,剪辫英雄。秦先生教学还是那样,他讲课声音抑扬顿挫,他提问学生有一个特点,就是提出问题后,稍停片刻,一口气会叫起七八个人,你若不凝神思考,便会点你的名。因此,他上课时,学生都聚精会神,专心听讲,不敢走神。

秦先生有三件物品在宿舍里放着:一是木柄砍刀;二是一对哑铃;三是一个拉力器,都是为锻炼身体用的。秦先生还是喜欢别出新意,他从报纸上看到,严家麟在武昌文华书院创建了中国童子军后大为感慨,倡议县学堂也成立童子军。田校长不感兴趣,认为在学堂里搞童子军耽误教学。秦先生不甘心,一天,秦先生把乔勇和俞希叫到教工宿舍,布置给他俩一个任务,就是以学子的名义向田校长请愿,要求学堂成立童子军。秦先生说,救中国非武力不可,要给学子军事培训,成为智仁勇兼备之青年。

乔勇和俞希按照秦先生的吩咐,拟就了一篇请愿书,又按秦先生的意思找学生签名,一切顺利,每逢有学生犹豫不决,乔勇必说这是秦先生布置的课业。学生都十来岁大小,分不清所以然,再说谁不怕先生呀,签字很快就完成了。秦先生拿着签满名字的请愿书称赞乔勇,看不出来嘛,你很有办法,日后定是我革命之栋梁。

田校长迫于学生请愿,答应秦先生拟办童子军,他倒是想看看秦先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秦先生请裁缝对照报纸上童子军着装做衣服,童子军的主要服装是黄色斜纹布制服和草绿色的童子军服。女生穿裙子,戴童子军领巾,腰束铸有童子军军徽的铜扣皮带。男生一般头戴大盖帽或者船形帽,女生则是大盖帽和圆顶帽。

裁缝做童子军服装问题不大,只是帽子从没做过,尤其是大盖帽不好做,做出来有点像头上顶个锅盖,只能舍难求易比照毡帽做圆顶帽。样品服装做出来了,由于向县里邑绅募捐的服装经费迟迟不到位,秦先生就先带领学生练习童子军的“三指”军礼。童子军敬礼为三根手指礼,食指接触帽檐,“三指”代表智、仁、勇。童子军课程也公布出来,有礼节、卫生、操法、旗语、救护、炊事等。

学堂童子军还没正式亮相,仅是预练了几天,就引起县里老学究的不满,一些顽固派老儒,聚集到县学堂控告秦先生办学忤逆,以图搞垮县学。老儒们还作打油诗一首:

县立学堂太胡闹,

大早操场去排队,

三指敬礼呈英豪,

学堂变作练兵场。

整的学生好无奈,

练了几天脸憔悴,

学习没劲打瞌睡,

老师提问低下头,

成绩不好把谁怨?

误人子弟要不得,

学堂趁早关门休!

老儒们将打油诗贴于县学堂大殿照壁上,攻击秦先生。秦先生一怒,辞去教习,另谋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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