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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尧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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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书生》连载

第一十三章 治病

 听说家里来了神医,乔玄隐放下红枪会的事,从祠堂那里赶了回来。乔玄隐一进屋就拱拳作揖说,神医在哪?给我引荐一下。好久不见,乔所长赶紧起身说,哥,神医正在给咱娘号脉呢,你啥时回来的?乔玄隐说,我这次是为红枪会的事回来的。咱这偏僻,目前还算安宁。我想啊,早晚也会乱起来。唉——就为这事把咱娘气病了。乔所长“哦”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事。乔玄隐说,咱娘不懂,咱可不能糊涂。红枪会是防匪,土匪抢谁?不就抢像咱家这样的大户,这等于让红枪会护卫咱家,出点钱划算。乔所长点头说,是这个理,你把这理给娘说清楚,她想明白,病不就好了。乔玄隐叹口气说,她心疼钱。

这会儿,俞先生正陪乔欣在乔老太太屋里。为了说明游医中也有高人,俞先生就拿《红楼梦》打比喻,平时乔老太太最喜欢看《红楼梦》的戏,常以贾母自喻。俞先生就说,据《红楼梦》第98回中记载:

贾宝玉病重,贾府派人到城外破寺请来毕知庵铃医,为宝玉诊病:悲喜激谢忧忿滞中,脉气沉静,神安郁散,服药调治乃安。

俞先生开导乔老太太说,你看连贾母都信铃医。铃医,也称“走方医”或“草泽医”,手摇串铃,穿街过巷……这里面也出神医啊。乔老太太卧在床,听了俞先生的话,强打精神,被丫鬟扶着依床而座。乔欣见奶奶满头花白,面目清瘦,但目光中透着慈祥,不禁心生苦楚,眼含泪花。乔老太太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郎中为何眼含泪花?乔欣嘴含糖丸答道,在下是“杏林中人”,见老人家慈祥,想起了家人,故而有所感动。

管家乔玄喜进屋,将蜡烛拿到床旁桌子上,倒过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将蜡烛轻轻粘牢。乔欣坐在床旁回纹镂空雕花方凳上,闭眼琢磨了一阵子,右手曲了指头掐算说,我要为老人家悬丝诊脉。其实,她是怕离奶奶太近被看出破绽,才如此说道。俞先生一愣,没想到乔欣来这一出,不过这难不住他,药箱里有白丝线。他赶紧说,她婶,这悬丝诊脉可是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很少有人会啊。乔老太太眼睛一亮说,我在戏里看过,御医不能触碰皇太后和皇后才这样号脉。俞先生一拍巴掌说,就是的,她婶,你可享受皇太后的待遇啦。乔老太太面露喜色,问乔欣,你行医的秘方是什么?乔欣依然勾了头,拿出飞针,嘴含糖丸说,我家祖上世代行医,祖传的秘方是针灸之术,专治疑难杂症。

俞先生拿出白丝线,让乔老太太平躺在床上,手臂放平和心脏近于同一水平,直腕,手心向上,并在腕关节背垫上布枕。取三根白丝线分别捆扎在乔老太太颈部动脉、手腕的桡动脉以及足踝动脉上,通过三根白丝线的振动来感觉脉搏,这叫三脉齐号。手号脉一次只能号一个部位,这悬丝诊脉可以同时号三个部位,因此难度极大。乔欣坐在离乔老太太三米远的方凳上,手捏三根白丝线,闭目诊断。一干人等都退在远处,大气不敢出。只见乔欣稍作观察后便宣布了她的诊断,老人家是脉相里的弦脉:端直而长,挺然指下,如按琴弦。气机不利,肝失疏泄,脉道拘急而显弦脉。病则气乱或痰饮内停,致使气机输转不利。此乃心病,表面是气郁,遇事而烦,实则是思念所致。老人家,你想谁啦?

乔老太太一听,慢慢坐起来说,准,真准。接着喊,扁豆,你现在就去县城,把孙女给我接回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贾扁豆应声而来,面露难色说,她婶,去是能去,回来怕是要赶夜路了。乔老太太坐在床边,把拐杖抱在怀里想了想说,那就明早,鸡叫头遍就去。贾扁豆说,哎——我这就去给枣红马添细料,吃好了赶路。

自乔欣到城里上学以后,这家里就显得空虚和冷寂,乔欣清脆的笑声没有了,跑前奔后呼喊爷爷奶奶的声音没了。乔老太太已经忍受不住日夜思念的煎熬,多次提出要进城去看看孙女。每次,乔老爷子都推脱说乔欣妈那个新派媳妇难处,最好还是不去,免得拌嘴生气。乔老太太便把对孙女的思念转变为对媳妇的怨气,对回家的乔所长大发脾气,都是让你读书读坏了,可好,娶个洋媳妇,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连进城见孙女都不敢去,唉——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呦!

管家乔玄喜安慰说,明天扁豆,不就把欣欣接回来了。乔玄喜这样一说,乔老太太心里好受些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吩咐款待神医。吃饭时,乔欣被请为上座,这哪里敢坐?一再推脱,乔老太太不依不饶,俞先生就出来打圆场说,徒弟不坐师傅坐。说着,俞先生就一转身坐了上座。乔老太太怪俞先生乱了礼数,说他,神医咋是你徒弟呢?俞先生打着圆场说,起先我没说,是怕你们不信我,这神医是我的关门弟子。俞先生如此一说,也算在理,大家谦让着依次落座。神医没坐上座,乔老太太心里过意不去,她说俞先生,哪有徒弟比师父厉害的道理?俞先生哈哈大笑说,这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胜过师傅喽。

管家乔玄喜肩上搭了一条白毛巾上来说,我让厨子熬了一壶浓浓的蒙古砖茶,让大家尝个鲜。说着去厨房,一会儿提着长嘴大铜壶过来,壶里水还开着,壶嘴子吹着哨声,满屋水汽弥漫,茶香扑鼻。管家跑前跑后去洗茶碗,给茶碗里冲上茶水,用毛巾擦去溅到桌面上的水滴。不一会儿,丫鬟上菜:冰糖肘子、红烧腊猪肉、红烧腊鸡、清蒸甲鱼、清蒸鲤鱼、熟藕、油炸豆腐、炒辣椒,八大拼盘满满一桌子菜。丫鬟上满菜和家里一些闲人躲在门外偷看,看那个俊俏的小郎中。偷看一会儿,有人发现了问题,小郎中长袍里露出了红衣服,便掩嘴偷笑,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乔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问门外的丫鬟们,你们嘀咕什么?一个丫鬟大胆说,神医长袍里穿着女子的红衣服,大家一下把眼光都投向乔欣,乔欣脸红了。俞先生哈哈大笑说乔老太太,你不是要见孙女嘛?乔老太太说,是呀,明天才回来呢。俞先生就给乔欣使眼色说,她婶子,你孙女就在眼前啊。乔欣离开雕花圆桌,取下郎中帽子,一团黑发如同瀑布一样落了下来,再一转身,退去长袍。乔老太太惊呆了,这不就是欣儿嘛,我的心肝宝贝。乔欣扑在奶奶怀里,乔老太太拍着乔欣说,奶奶病好喽,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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