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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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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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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楼兰》连载

第一章 望大原介子祭祖 显异象英雄涉世

长空雁叫霜晨月,朔风掀起百丈愁。一队人马逶迤在长安去金城的官道上,只见马蹄响处,滚滚烟尘随风飘散开来。在队伍的正前方,有个骑着白龙马,头戴红缨盔,身穿金丝软甲,披着大氅,约二十岁的汉子,虎目微睁,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刺向远方。在他身后,竖着一杆大旗,旗面上赫然醒目地写着一个傅字。

来到泾河川道,这人侧目看了一下右前方巍巍突兀着的大原,白皙的脸上,突然爆起几道青筋;高高的鼻梁,随着面部肌肉的抽搐,也漾起了涟漪。抹了把黑茬茬的胡须,他猛然挥了一下手:“停下。”有个亲兵挥了一下手里的令旗,连忙向下传话:“原地休息。”只见马打盘旋,竞相发出声声嘶鸣,这二十多人的队伍就停了下来。

跳下马背,这人一手摸了把腰里的佩剑,一手执着一根六尺多长的节杖。节杖上刻着龙纹,系着九道红缨,随风冉冉着。他快步向大原脚下走去。而十名亲兵紧随其后,其中一人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摆着香、表和纸钱。

跪在地上,这人伸手划了一个半圆,就化起纸钱。只听他嘴里喃喃地说:“宽公在天有灵,请饶恕曾孙介子路过大原而未能回家上坟,向你老(儿)请安之罪。只是皇命在身,不能有片刻耽搁呐,”插上一撮香,继续化着纸钱,“想当年,大汉开国赏赐功臣,你以战功位列第十,封为阳陵侯;后因贤良忠义,拔擢相国。而今,不孝孙已经年近二十,却有辱祖上英名,仅仅是个专司巡查养马事宜的骏马监。”说着,喉咙打起硬结,不禁淌下两行热泪,就轻轻哼起了《大风歌》。只听他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好在皇家求贤若渴。唱到动情处,一幕幕往事就浮现在眼前。

在北地郡凤凰城内的条巷子里,有座占地十余亩面南背北的四合院落,就是聚族而居的傅家老宅。一个雨过天晴的正午时分,天上挂着一道耀眼的彩虹,许多乌鸦盘旋在这宅四周,纷纷落在楸树枝头,不停的吵闹着。这时有只白虎远远地盯着傅家老宅,低沉的咆哮着。突然,院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傅介子出生了。

六年后,见天鸡叫头遍,他就早早起来,在凤凰城城墙根的鹅池洞旁,一边读书,一边练武。每每读得痴迷,练得尽兴,他就击节吟哦:腰悬三尺剑,胯下白龙驹。挽弓射豹虎,挥戈击匈奴。拓疆征四方,安民万万五。封侯是丈夫,豪情九千丈。

川道里有个马场,养着近千匹神采飞扬的良驹。闲暇时,傅介子就偷偷溜进去看大人们驯马。一日,一匹红色的烈马发起脾气,像一团烈焰飘起来,逢人就踢就咬,而大人们却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近前。这时十三岁的傅介子,嗖的一声,就飞身骑在这马背上。俯着身子,他双手紧紧抓住鬃毛,双腿夹住马肚子,任凭其乱跳乱咬乱踢。过了一会儿,“烈焰”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腾空而起,箭般射出去。这马四蹄撒欢,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它所到之处,空气撕裂,尘土飞扬。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瞪大眼窝,小介子眉头拧紧,死死盯着前方,浑身肌肉绷成了个铁疙瘩,嘴里发出阵阵长啸。

一大晌过去,这马大汗淋漓,渐渐跑累了,就口吐白沫,铜铃般的鼻孔不住地呼哧着,吹出股股粗气。而小介子灰头土脸,身上也冒着热气,他两腿一抖,扯着嗓门喝了声:“驭!”“烈焰”就停了下来。

当他信马由缰地回到马场,只见相马师呼韩儿扑上来跪在地上,高声喊道:“苍天有眼啊!老傅家终于要出个能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将军了。阳陵侯宽公泉下有知,也该高兴高兴了。”说罢,不禁热泪长淌。

呼韩儿是个匈奴人,祖传相马术。其祖父呼莫邪早年生活在白登山一带,靠养马贩马维持家业。那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单于冒顿引兵围困在白登山上。闻讯,阳陵侯傅宽率部去救架,不幸陷入重围。长期以来,呼莫邪深感匈奴与汉民长期兵戎相见,生灵涂炭的苦处,若彼此和睦相处,安居乐业,不失为天大的好事美事。于是见汉军面临全军覆没的险境,他从小路把他们带了出来。感其恩义,宽公与呼莫邪以草为媒,捏土成香,指天盟誓,结为兄弟,相约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此后,呼莫邪举家迁到凤凰城一带来生活。在这川道里,宽公沿着马莲河办了一座马场,就交给呼莫邪替他去打理。战时,这里出产的马匹统统充作军用,供朝廷随时去调拨。而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年月,就由呼莫邪把多余的马匹赶到塞外去卖。从此,呼家三代人都给老傅家打理马场营生,日子过得倒也安然。

一晃百年光阴过去,传到呼韩儿手里,奈何命里艰嗣,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看来这大好的营生高超的相马术就没了接手,不由得常常喟叹。这回,见小介子身手敏捷,骑术精湛,热衷驯马,就喜出望外,要他跟着自己去打理马场。怎奈这娃是个侯门公子,能干这出蛮力吃霸王苦的活儿吗?想到这里,呼韩儿跪在地上只是哭泣,一时却不知道话从何处说起。

知道其中必有原委,傅介子把烈焰拴在树上,双手扶起呼韩儿,连连说:“老(儿)家,何必行这大礼?”他说:“公子,我有事相求。只要你答应,我就自己起来。”他说:“呼家对老傅家有救命再造之恩,我们代代都把你们当作祖宗去待,有话就直说。”

呼韩儿捋了把花白胡子,缓缓说出了原因。傅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磕着响头,嘴里不停嘟囔:“若不嫌弃,就收侄儿为徒吧。”连忙扶起他,他从怀里掏出一本《马经》,顺手就递给了他。

于是见天除了读书练武,傅介子还钻研相马。半年过去,他把《马经》烂熟于心,并能辨认症候。这时候,就跃跃欲试着要去骡马道上历练,以增广见识,增加阅历。而呼韩儿叹了口气,说:“哪能这么快哩?这骡马道上溜达,要反应快,能看来脚前沿后,还会说匈奴及西域诸国的话,所谓见庙烧香,遇神敬神,走到那山唱那歌。不然,该卖的卖不出去,该买的买不进来,赶去的骡马只有白白送人了,”搓了搓手,抬高了嗓门,“想当年,跟着冠军侯征战西域,我学了不少东西,可如今老了,要这废铜烂铁没点点用场了。你还年轻,要多学些真本事硬功夫,就能轻轻松松走遍天下。譬如:赶上骡马出门,常常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困境,这时要吃要喝就凭一张弓。只有练成百步穿杨的箭术,就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都是自己嘴里的美味儿。遇到山贼打劫,更要靠艺高胆大去化解凶险,”嘬了嘬嘴,继续说,“十七岁时,霍去病已经封了冠军侯;二十一岁时,他封狼居胥,名震天下。这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并称河西四郡,就是十九岁那年,他率部从浑邪单于、休屠单于手里夺来的,还打通了经过西域各国去身毒、安息的丝绸之路哩。这少年当学霍去病,万里觅封侯啊,重振阳陵侯门庭的事,全靠你了。”“我行吗?”傅介子惶恐不安地说。“行。说不准还能干出光宗耀祖的大事哩。不要小看咱这马场,为汉家江山少说也捐了上万匹骏马。我亲眼所见,冠军侯征河西时,骑得就是咱家的马,说起来还是烈焰的爷爷的爷爷了。这马代代相传就一个瞎瞎禀性,烈呐!但聪明,耐力强,骑上平稳,知道护主啊,蹄下有追云逐风之功。”

呼韩儿的唠叨,却从心底里激起少年介子驰骋疆场授印封侯的渴望。每当日落西山,站在凤凰城头,他常常凝眸四望,仿佛在天际之间,他看见霍去病骑着一匹红马向远方奔去,就更加勤奋了。

光阴似箭,在呼韩儿的指拨下,傅介子渐渐长成了一个肩宽背阔,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这天,见他抱着石磨在川道里撵野兔,呼韩儿不觉满心欢喜。喊住傅介子,他欣慰地说:“该出去见见世面了,要么永远长不大?”

“啥时动身?”

“不急,不急。先考考你再说。”

“好啊。”

带着傅介子上山去打猎,呼韩儿用马鞭指着百步开外的雉鸡,说:“考量箭术如何?其要诀在于能把快速移动的活物,一箭封喉。不然,就算不上好箭术,只是瞎雀碰了个谷穗穗瞎猫逮了个死老鼠罢了。”说着,扬起马鞭向空中击去,只听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却惊动了那雉鸡,它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这时,傅介子鼓圆膀子,铆足劲儿,拉满弓,射出一支雕翎箭。这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雉鸡肚子上。只听它拼命叫了一声,便腾的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跳下马,介子拿来猎物,面露喜色,双手递给呼韩儿,等他夸奖几句。没想到他拔出箭,皱皱眉头,说:“还没到火候,再练一年光景。”说罢,就打马向山下赶去。

此后,每当夜幕降临,傅介子就点上香,挂在树杈上,一根一根的去射香头。渐渐的,他能在刮大风的夜晚,于百步之外,一箭射灭晃动燃烧着的香头,却不伤香身,不禁暗暗高兴起来,就思谋上山去打猎。可这话刚刚出口,却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

近两年,凤凰城周围的山上常常有老虎出没,于是狼豹远遁,樵夫上山砍柴也要十多人结伴搭伙去。这一个楞头小伙子冒然上山,不是向虎口投食吗?大家就纷纷劝阻。不料,这话却激起傅介子的好奇心。

一个秋风萧瑟,瓜熟果香的日子,太阳像个烧红的大铁球,黄亮亮的悬在当空,射出道道炙热的光。忍受着秋老虎的吞噬与煎熬,傅介子骑着“烈焰”,擦把额头上的汗珠,一头钻进山林里。突然“烈焰”停了下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发出声声嘶鸣。

见势头不妙,傅介子取弓搭箭,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只见顺着山路慌里慌张跑来一头肥硕的野猪,而在它的身后却远远跟着一只黄底色,镶着道道黑花纹的老虎。见有人,这虎放慢了脚步,小心地张望着,龇牙咧嘴地咆哮着,好像在警告:别动!这是我的猎物。

微微一笑,傅介子喝道:“好个不知道领情的畜生,我就帮你个大忙!”说着,拉弓放箭,弓弦响处,这箭头不偏不倚正好扎进野猪的左眼中,有一寸多深。疼痛难忍,野猪尖声嚎叫着,在原地转圈圈。而老虎受到惊吓,连忙躲到树背后,伏在草丛里,窥视着傅介子。而他挥了一下手:“这货就送给虎大王了。”说罢,就拨转马头离开了。

从此,只要介子上山打猎,就能感到远远有只老虎悄悄跟在自己后面。他不停地拉弓射箭,就有飞禽走兽不断中箭。这虎尾随而来,顺路拣了不少便宜,喜得连连舔着自己嘴唇。

一日,见树上有只豹子,傅介子便引弓射出一箭。耳孔中箭,这豹子一时兽性大发,向他猛扑过来。这时旁边的草丛里,嗖、嗖、嗖地蹿出三只豹子,也上前围攻。横刀大战豹子,傅介子一时满头大汗,就险象环生。忽听一声咆哮,这老虎从斜刺里冲出来,一掌把受了箭伤的豹子打翻在地上,用钢牙锁住了其喉咙,尾巴翘起来一拽,迅速结果了性命。见这,其他豹子纷纷落荒而逃。这老虎却躺在地上,四爪朝天,摇头晃脑,不断向傅介子示好。于是,他和它成了好朋友。

有个樵夫上山砍柴,见傅介子与一只公老虎打架。这虎一个饿虎扑食,向他袭来。他却丝毫也不退避,大喝一声,用手抓住两条前腿,脚下一绊,就把这虎放翻在地上。他与它谁也不服谁,斗在一起,不住地抱在地上滚蛋蛋。于是抡起斧头,他要过去帮忙,却被他一声喝住。傅介子说:“朋友之间闹着玩,不劳外人去插手。”闻言,这樵夫将信将疑地砍柴去。

太阳落山时分,他挑着一担硬柴向山下赶去,却见傅介子和这虎抱在一起睡觉。在他身旁摆着几只射杀的死兔子,有只母老虎警巡在周围,似乎在保护安全。见这情形,樵夫始信所言不虚,他与山上的老虎的确是好朋友。

渐渐的,凤凰城一带传言,傅介子能驱虎,是白虎星君下凡,专门掌管百兽。这时候,他却为自己手头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器,渐渐感到恼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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