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县城被攻占的消息就像一座火山在川鄂两省边区爆裂开来,邻近各县都隆隆地震动了。各方反动势力惊恐万状,他们一边纠集武装力量阻击红四军进入自己的地盘,一边广撒情报网刺探我军的动向。
面对敌人蠢蠢欲动的态势,前敌委员会派出大量侦察兵至邻近各县,他们乔装打扮成各行各业的人员为我军收集情报。送走侦察兵后,贺龙与前委在县城头门口牌坊外的一间偏房堂屋里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内容围绕“当下红军是否在建始县城建立苏维埃政权”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鉴于当前建始县城没有党的群众组织基础,贺龙与前委在会议结束后决定于当天下午率领红四军离开建始县城,往南向恩施一带进行武装游击活动。
战士们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行进。红军从建始县城南门外马兰溪爬上母猪口,穿过建阳坝,下马水河后经汪家寨峡谷逆流而上,翻越了高耸入云的汪家寨。他们爬上一处大陡坡后站在岭脊上俯瞰,东西方向有一块狭长的槽地映入了红军的眼帘,贺龙欣喜地叫道:“看,那块槽地就是崔家坝了。”
崔家坝被誉为恩施的北大门,东接建始花坪,南邻恩施沙地,西与白杨坪相望,北与建始红岩寺、三里相连。从三国时期开始,崔家坝就成为了兵家要地,因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在这里建有拒险防守的关卡。
红军未到这里之前,驻守当地的常练队与团防兵在恩施县长丁康年的授意下,加强了崔家坝各处险关隘口的防卫。此时的恩施县长刚刚走马上任,本想在县境内抓捕一些“赤匪”来向上级邀功请赏,从而有望获得升迁。
驻守在崔家坝上的团防兵与常练队平时欺男霸女、飞扬跋扈,几乎人人都抽鸦片烟,老百姓骂他们是一群“大烟鬼”“害人虫”。这些人常常与土匪恶霸沆瀣一气,与地主豪绅狼狈为奸,在这种残酷的压榨和剥削下,大量土地被兼并,人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12月25日傍晚时分,贺龙率领红四军到达崔家坝后,一举清除了外围的所有据点,封锁了进出此地的必经之路。由于大雪封山,驻守在崔家坝上的常练队与团防兵疏于防备,根本想不到红四军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第二天拂晓时分,红军就对崔家坝上的常练队与团防兵发起了进攻。随着一声嘹亮的冲锋号吹响,接着便听见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敌人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乱成一团。
“不要乱,听我指挥!”团防队长一骨碌爬起身来,朝乱哄哄的众人吼道。
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团防队长的脑袋被一颗子弹击中,满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大家回头看时,只见院内院外都是红军,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们:“举手投降,不然打死你们!”
大部分团防兵丁无心抵抗,只剩下少数顽固分子躲在角落里企图负隅顽抗,被战士们当场射杀。与此同时,东西两厢的大门被撞开,战士们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常练队面前。他们哪见过这种阵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战斗,红四军击溃了崔家坝里的常练队和团防武装。这次战斗打死打伤团丁及常练队员十余人,我军除三名战士轻伤外,无一人阵亡。缴获长短枪数支,银元、布匹、粮食等物资若干。
县长丁康年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星期,恩施北大门崔家坝就被红军占领了。为了不让红军深入恩施,他急忙部署清乡队与团防武装在太阳河、白杨坪、沙地等乡严防死守,妄图阻击红军在恩施地区的武装游击活动。
红军占领崔家坝后,当天上午便处决了施鹤禁烟局副主任及利川禁烟局局长,没收了地主豪绅的财产分给当地的穷苦人民。为了迷惑敌人,贺龙率领红军离开崔家坝,对外高调宣称要挥师入川,实则虚晃一枪,继续向南挺进。
崔家坝以南有一道蜿蜒绵亘的大山岭,岭脊海拔高达一千六百米以上,它就像一堵雪墙横亘在红军战土的面前。虽然在攻下建始县城后给战士们配发了棉衣棉鞋,但还是有几个身体单薄的战士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在这样的天气行军,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为了鼓励战士们抵御严寒,贺龙与前委同战士们一边行进,一边唱着《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
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战士们斗志昂扬,顶风冒雪翻过了那道大山岭,抵达建始花坪与恩施崔家坝交界的鹤峰口。悬崖边有一处垂直石壁上自右向左刻着颜体“鹤峰”两个大字,笔划雄健挺拔,苍劲有力。两边竖刻有两行小字,右为“光绪十三年丁亥夏”,左为“施州参军王遒斌题”。
鹤峰口原名“火峰口”。传说施州参军王遒斌在建始花坪娶了一位年轻漂亮的二姨太,二姨太回娘家途经火峰口时,被当地恶霸田永江强迫留宿了一夜。王遒斌恼羞成怒,后设下埋伏杀死了田永江。王遒斌本人精通堪舆之术,他发现火峰口是一个鲤鱼跳龙门的风水宝地,故在火峰口要道石崖上题刻“鹤峰”二字,取白鹤衔鱼之意。久而久之,“火峰口”这一地名也就变成了“鹤峰口”。
若是站在鹤峰口的顶端眺望清江,它就像一条碧绿的飞龙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清江是土家族人的母亲河,它是长江中游在湖北境内仅次于汉水的第二条支流,其名始见于《禹贡》。魏晋时期的郦道元在《水经注》一书中记载“清江”时作如是注:“夷水,即山清江也,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蜀人见其清澈,因名清江也。”它发源于湖北利川东北部武陵山与大巴山余脉的齐岳山龙沟洞,自西向东切割云贵高原东部边缘的鄂西群山,大部分河段形成高山深谷,激流险滩众多。主河道曲折北流折向东流,经利川、恩施、宣恩、建始、巴东、长阳,至宜都陆城注入长江。
在当地老农的带领下,贺龙率领红军沿鹤峰口直插清江北岸绵阳口。途中有一段几公里的下坡路,战士们一路小跑着,谁也不愿意落后于人。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行军,大家感觉身上越来越暖和,仿佛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从绵阳口渡过了清江。
渡过清江后,贺龙与前委决定当晚夺取双土地。双土地位于清江南岸,与北岸的景阳关南北相望。这里曾是古驿道要塞,当年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国民党乡公所便设在这里。
相传在修双土地老街时,挖出了两个状如土地菩萨的石头,此后又修建过两个土地庙,由此就叫这条街为“双土地”。要想夺取双土地,五花寨是必经之地。也就是说,只要五花寨被红军攻占,双土地就唾手可得了。
五花寨是由宝剑峰、神庙峰、观音峰、怪兽峰、宝塔峰五座山峰组成。如果从空中俯瞰,它就像五根擎天的手指,阳光从五指峰撒下来,恰似五指散花,故有“五花暮霭”之美誉。寨子建在山巅处平坦开阔的地方,三面皆是状如刀削的峭壁,如果在这里凭险据守,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为了保卫双土地乡公所的安全,很早就有一个团防大队扼守在五花寨。这些团防兵平时没少欺负当地老百姓,人民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红军要经过双土地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乡公所的反动官员和团防队员获悉此消息后都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急忙安排人手在邻近各乡严防死守,另外还增派了一个清乡队来协同防守五花寨。
红军在一处两山夹峙的槽地扎下营来埋锅造饭。经过短暂的休息,贺龙率领红军于傍晚时分朝双土地进发。
突然,几名头缠青丝头帕的青年跑到红军队伍前面,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长官别开枪,我们要加入红军!”
“当红军?”贺龙勒住马缰绳,上下打量着这几名青年,疑惑地问。
“长官,听说你们是来解救穷苦人的,所以我想加入你们的队伍。”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说完,一脸期待之色。
“你们莫不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探子吧?”为了搞清楚这几名青年的真实来意,张一鸣朝贺龙使了个眼色,故意这样问。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青年忙不迭地回答:“我们都是双土地一带的佃农,那些土豪劣绅就像吸血鬼一样盘剥我们,我们生活不下去了......”说到这里,络腮胡青年哽咽了。
见此情景,贺龙朝前委们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这几名青年是诚心加入红军,有了他们的加入,我军对五花寨与双土地的敌情就了如指掌了,这样攻占五花寨时就又多了一分胜算。想到这里,贺龙跳下马来,朝那名络腮胡青年走去。
几名青年见贺龙向他们走来,急忙迎了上去。
贺龙轻轻地握住那名络腮胡青年的手,微笑着说:“同意你们加入红军,我们一起干革命!”
由于国民党反动政府控制下的报纸和广播对中国共产党进行了妖魔化宣传,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民众对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农红军缺乏了解。此时此刻,青年们见红军中的高级长官说话态度如此和蔼可亲,跟那些国民党反动派的军官对人民说话时趾高气扬的态度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人连声说着:“他们的宣传全都是假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们当上红军了,终于当上红军了,到时候就可以报仇了......”另一个青年握着拳头说。
隆冬季节天黑得很早,高寒山区的人们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在几名当地青年的带领下,红军借着夜色掩护,沿途绕过多处岗哨,向五花寨方向进发。五花寨地势险要,国民党反动政府凭借这一天然军事要塞,勾结土豪恶霸在这里凭险阻击红军。
贺龙与前委派出的数十名特科队员悄悄地向五花寨进发,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攀藤附葛。战士们接近五花寨后,迅猛地用匕首杀掉了布防在寨子外面的哨兵,里面的敌人浑然不知红军的特科队员已逼近寨墙。战士们从寨墙的垛子口朝里看,他们三五陈群,或赌钱、或抽大烟、或饮酒取乐,碉楼里的守卫形同虚设。
红军大部队紧随其后,密切注意碉楼里的动静。这时候,碉楼里有一个团丁内急,站起身来打了几个哈欠,刚解开裤腰带准备撒尿。红军特科队员抬头看见了他,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柄飞镖,只听“嗖”的一声,接着便听见一声闷哼,那个团丁从碉楼的垛子口上一个倒栽葱跌到了院坝中间的一块花岗石上。
“么子(什么)声音?”里面的人问。
“估计有人喝醉后从碉楼上跌下来哒!”一个团丁醉眼迷离地说。
“他妈的,哪门回事?”团防队长听到寨子里闹哄哄的,手提双枪冲到院坝中吼道。
“队长,他......他不像是跌死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团丁慌慌张张地说着,随即在团防队长的耳边结结巴巴地说:“好像......好像是‘赤匪’打......打进来哒......”
团防队长闻言,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喊道:“弟兄们快抄家伙,‘赤匪’打进寨子来哒......”
正在这时,一名特科队员举枪朝团防队长射击,同时向山下大声喊道:“同志们,冲啊!”随即双方展开了激战,枪声响彻了山谷。
清乡队与团防兵虽然人数上少于红军,但是他们占据着地形优势,红军短时间也难以攻下五花寨。躲在碉楼里的团丁不断向外射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战士倒下了。在这危急时刻,贺龙与前委改变了进攻策略,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杨维藩率领特科大队佯装败退,在运动中寻机歼敌;一路由黄子全率领部分红军且战且退,与杨维藩左右夹击清乡队与团防兵;最后一路由贺龙亲自率领,从五花寨后山的一条羊肠小道攻入寨子。
杨维藩率领特科大队佯装败退至五花寨下,敌人不知是计,他们手执火把在后面拼命追击。突然,黄子全率领的人马从一处小山包上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的侧翼,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如炸雷般响彻山谷。清乡队与团防武装一下子陷入了红军的两面夹击之中,最终溃不成军,四散溃逃。
此时的五花寨上枪声如雷,战士们一边奋勇攀登着五花寨陡峭的岩壁,一边躲避着敌人的射击。战士们顺着岩壁的缝隙找到落脚点,奋勇地向五花寨顶攀爬,最后在寨墙外会合。面对坚固的防御工事和严密的火力网,红军一边朝五花寨的碉楼里扔手榴弹,一边利用寨墙和石壁作掩护,英勇地同敌人浴血拼杀。
两名战士怀抱炸药包一个纵跃便跳入了五花寨的院坝中,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把炸药包扔进了寨子里的“老虎厅”。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老虎厅”和两旁的木板壁瞬间坍塌,烟雾弥漫了整个五花寨,战士们如潮水般冲进了寨子。
敌人哪里是红军的对手,大部分清乡队员和团丁或被消灭,或在逃跑中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少数敌人妄图躲在山寨角落里死守待援。
为了减轻不必要的伤亡,战士们利用喇叭向他们喊话:“放下武器,红军不杀俘虏,只要答应今后不再欺压老百姓,可以给你们发路费回家!”
闻听此言,他们纷纷把枪举过头顶,从隐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红军清点枪支弹药完毕,把这些投降的团丁和清乡队员集中在院坝中间,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五花寨下的清乡队与团防兵吃了败仗,正一窝蜂似的往五花寨撤退,他们不知道寨子已被红军攻占。为了将敌人一网打尽,战士们埋伏在寨墙周围,只等他们靠近后就地消灭。
寨墙下不远处,两个团丁搀扶着团防队长,只听他口中骂骂咧咧:“弟兄们,都他妈怪老子贪功冒进才中了‘赤匪’的埋伏,这次撤回寨子后坚守不出,看他们能长翅膀从这里飞过去。哈哈哈哈!”
“队长,我们带了一大半兄弟去打‘赤匪’,防守寨子的兄弟会不会......”一个团丁吞吞吐吐地说。
“会不会么子?难道我的寨子让‘赤匪’偷袭了不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团防队长气喘吁吁地说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们撤至寨墙外后正想喘口气,突然听见一声断喝:“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众团丁抬头一看,寨墙上全是红军,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自己。他们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山。此时山下的两路红军也向五花寨逼近,侥幸逃脱的团防兵丁与清乡队员看见满山遍野都是红军的火把,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逃进了深山老林。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红四军最终攻占了五花寨,歼敌数十人。战后统计,这次战斗共缴获长短枪30余支,还缴获了子弹、战马、大洋、布匹、粮食等大批物资,战士们欢呼雀跃,鲜艳的红旗在五花寨顶上迎风飘扬。
27日上午,贺龙与前委率领红军进入双土地,乡公所的国民党反动官员早已逃之夭夭,各种文件散落一地。红军在乡公所大院里召开了群众大会,镇压了一批地主恶霸,打开粮仓把粮食分发给了当地穷苦老百姓,在群众中积极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土地革命政策。
当天晚上,贺龙率领红四军离开双土地后向官店方向行进,寻机与鹤峰县邬阳关神兵首领陈连振、陈宗瑜父子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