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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仁雅的折扣商城开业前一个星期，便让石美丽到他的公司办公室上班。虽然办公室主管是一个马来西亚男子，但实际主管就是石美丽。石美丽负责每天给庄仁雅汇报商场管理人员的工作情况。
全身心投入在毕业班教学当中的贾文生本来反对怀孕的妻子每天挤公交车去普陀区上班，但石美丽与庄仁雅有约在先，执意要去，贾文生便也作罢。
贾文生为了解决编制问题，妻子有身孕却不能给学校的同事们诉说，就强压着内心对妻子身体情况的担忧，在煎熬中工作着。好在毕业班的学生自觉性强，不须在班级纪律上操太多的心。他得忍受葛红每天都在办公室她儿子她老公她爹妈她隔壁邻居不停地聒噪。葛红在聒噪时，贾文生就想大吼几声：“你怎么这么俗不可耐？你家儿子你家老公你姐爹妈关我们什么事情啊？你是老师还是那个可怜的祥林嫂啊？你不是爱到领导那里打小报告吗，你去找领导诉说你的儿子你的老公你的爹妈好吗？”
贾文生只要放下手中的教学资料，脑海里就浮现石美丽因为怀孕疲惫的身影，原本漂亮红润的瓜子脸因为怀孕而苍白，原本健康苗条的身材变得臃肿而迟缓。妻子在最需要陪伴照顾的时候，自己却远在浦东，远在郊县拼着虚名，远在郊县苦熬编制，远在郊县活得像个空有表象没有实心的木头人。但是，在看到班级百来个学生清澈的眼睛，看到学生们努力学习的身影，看到学生围在他身边的叽叽喳喳的样子。他就又鲜活了起来，充满了精神。所以，在办公室在放学后，贾文生是一个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贾文生，但他在教室在学生当中，却是个神采奕奕口若悬河的贾文生。
当葛红在又在办公室像可怜的祥林嫂重复着她家“阿毛”的故事时，贾文生就眉头微蹙，要么到班级去看学生借以散心，要么就到阳台看着远处正在建设的通往深水港的高架桥发呆。
葛红为了体现她作为年级组长对组员的关心，总是和那个女语文组长来和贾文生搭讪。问完这个问那个，问完那个问这个，细致入微不厌其烦，大到婚姻大事组建家庭繁衍后代，小到来学校快四年了怎么总穿那件西装打那条领带。贾文生都不冷不热地回答着，不痛不痒地回答着，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不自傲其姿态，不谄媚于权贵，不低贱于位卑。
自讨没趣的女语文组长就说：“哎哟，阿拉噶佩服贾老师呢，下学期县教育局要派来一个新的校长，为了新校长能很好地在学校过渡，新的县教育局长就准备把县教育局现场会放到我们泥墙英才学校来开。这个县教育局现场会在阿拉学堂开，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情，需要把县优质课放到学校来上，我们学堂就开语文课，要发优质课证书的。贾老师准备一下上一节啊？”
贾文生说：“这个不敢，我还没正式入编教育系统，身份上还是个临时代课老师，不能作为学校去上这个优质课的。”
女语文组长说：“你已经是学校的语文标杆儿和榜样，怎么能不上呢？就你了，你好好准备一节课，下学期县语文教研员要先来听课磨课，我们根据教研员的指导进行修改。”
贾文生说：“什么标杆儿哟？可不能这么抬举我，学校不是刚招聘来一位语文高级教师吗？让他上吧，我不敢上。怕把学校的脸丢光了。”
女语文组长说：“不能这么说，这也是校长等领导决定的，说你的语文课绝对会惊艳，会对你的入编更有帮助……哦，你的个人问题进展如何了？”
说到了入编，贾文生就自卑起来，自卑之后就是烦躁。就说：“要到明年十二月方能搞定。那时候校长书记全退休了，县教育局局长也换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女语文组长说：“管他的呢，先把这优质课上了，上这种课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上的。机会难得。”
贾文生不置可否，笑笑不作回答。
后来许主任真的就在学校大会上宣布了贾文生上区级语文优质课，说南汇县不是县了，改成南汇区了。区级公开课相当于外省地市级别的公开课。难得。
会后，语文组老师们一起商量，说贾文生在作文教学上成绩最突出，就上一节作文指导优质课。贾文生就问：“请问这个优质课最后上课时间是什么时候？”
许主任说：“大概在六月初。”
贾文生想到六月正好是妻子的预产期，就说：“哎呀，那我不能上啊，那个时候九年级就要中考了，师生都在全力备考，哪有时间准备呢？”
许主任说：“哈哈，不是在你的班级上课，是借班上课。借八年级的班级。不影响中考备考的。”
贾文生答应下来。要是换作别的语文老师压力会很大的，因为语文老师最怕的就是上作文公开课，何况这是区级公开课呢。但是贾文生仿佛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准备着。
葛红作为年级组长兼备课组长，自然要关心贾文生作文优质课的准备情况，但她每次问贾文生，贾文生都说请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教研员来了他会上课的。葛红不知道贾文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免觉得自己这个组长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有事没事找贾文生茬儿。
“贾老师你班级有几个学生上课精力不够集中。”
贾文生点点头不予理会。
“贾老师你升国旗的时候没来，校长在追问。”
贾文生看她一眼不说话。
“贾老师，你早读课怎么不在班级呢？许主任在问。”
贾文生假装没有听到。
葛红的脸就更加挂不住了，但却没办法。贾文生已经不屑于跟她鸡毛蒜皮的争辩，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自己终日牵挂的是自己的身怀六甲的妻子呢。
已经是校长助理的邹华君看到贾文生终日闷闷不乐，就过去拍拍贾文生的肩膀。贾文生回头一看，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吸烟的动作。贾文生会意地从抽屉拿出烟给他。他点上烟后，说：“怎么了，有心事啊？”
贾文生摇摇头，笑笑说：“没事啊，只是觉得来学校一晃就四年了，白驹过隙啊。”
其实贾文生何尝不想把自己的忧虑说给邹华君听啊！他多么想找个人诉说自己的忧虑和焦虑啊！
每到周末，贾文生就急急忙忙坐车回到家，守在妻子身边，像守着一件无价之宝。又是做好吃的，又是洗衣服拖地，又是清理冰箱，又是给石美丽洗头洗身体，又是给石美丽按摩。弄得石美丽笑话贾文生大惊小怪的。每次从家里临走都要把冰箱菜买齐，把石美丽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全部洗了才走。走了不到十分钟，就不停地给石美丽发短信息。石美丽说别发了，发一条一毛钱，怪浪费的。他就稍停，一会又忍不住开始发起来。
2004年元旦，庄仁雅的折扣商场正式开业，因为开业之前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开业那天，原定九点钟开门，八点钟，商场门口就挤得水泄不通。
陪伴石美丽来参加毕业典礼的贾文生看到这阵势，惊讶地对李强和魏道说：“哎呀，不得了，这是要火遍全上海的节奏啊。”
魏道哈哈一乐，说：“都是促销活动吸引人，并不是真正的消费者，你看看挤在门口这些人的年龄吧？”
贾文生和李强放眼望去，只见拥挤的五六百人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婆，手里还拎着篮子袋子。
魏道说：“大凡这种新商场开业都会搞促销，就是发广告时会在后面有个回执，拿着这个回执来，进去就可以领一斤鸡蛋啊，一块毛巾啊，一袋盐啊什么的。领完就跑了，这些老人就是爱占点小便宜，他们才不管你商场里头卖的是什么。哈哈。一会开门你们看吧，不到一个钟头就没人了。”
石美丽带着几个人参观办公区，库房区，然后来到商场正门，正门正锣鼓喧天，一队腰上缠着红绸子的秧歌队正在敲锣打鼓蹦蹦跳跳，从商场的屋檐往下挂着一排红布条，上面写着其他公司的祝贺。从大门往外铺着红地毯，摆着喜庆的花篮。一个主持人拿着话筒在大声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庄仁雅西装革履跟着五六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上主席台。几个穿着旗袍的美女拉过去一条绑着大红花的红布条。主持人大声喊：“剪彩仪式现在开始。”于是彩炮车嘭地打出彩纸，在纷纷扬扬的彩纸花里，庄仁雅们拿起剪刀剪了彩。
庄仁雅看到贾文生一行，神采飞扬地过来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又忙着去跟其他熟人握手寒暄去了。
进入商场，阮伟和王晨正在门口说着什么，看到贾文生们，就笑着走过来。对石美丽说：“小石老师，你行动不便，不要跟他们走来走去，到你的办公室等着他们吧。”
石美丽就自行去了办公室。王晨和阮伟就带着一行人从一楼逛到三楼，一楼是名牌服装折扣店，二楼是名牌鞋子折扣店，三楼是美食娱乐等。站在三楼美食城楼梯往一楼看去，一件大号的美国NBA火箭队队服挂在墙上，王晨说：“那件球衣号码就是姚明在火箭队队服，在这里买可以打折。”
李强问：“姚明的队服这么大谁买啊？不能穿。”
贾文生说：“作纪念吧。篮球迷可以买回家挂在墙上作纪念。”
阮伟说：“这就是我们商场的独特之处，卖的好多断码鞋都是低折扣就可以买到的。”
众人都佩服庄仁雅的投资眼光。
忽然有人在喊：“贾经理。”
贾文生回头一看，原来是恒源祥的那位李总，两人握了一下手后，李总说：“怎么两年多没看到你了？到哪里发财去了？难忘记你的口才。”
贾文生说：“没到哪里去，一直在上海，也在给庄总做些桌头上的文案工作。李总还好吧？”
李总看看王晨说：“还不是被王总夫妻俩忽悠来参股了，我把全部家当都投到这个商场股份里了。”
贾文生忽然想起庄仁雅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就笑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大舍大得小舍小得嘛。真佩服你们的商业头脑。”
一个多小时后，原本熙熙攘攘商场，真的就像魏道说的那样，一下子冷清起来。
回大场的路上，李强问贾文生编制的情况。贾文生摇摇头说：“大专毕业证还得一年才能拿到，但下学期要换校长和教育局局长了，还不知道新校长局长怎么看待我这件事。我忽然有了专家们说的那种当老师的五年之痒的感觉，算上我在老家工作两年，在这里工作三年多，还真的有了五年多了。我也开始有了对教师行业的职业倦怠感，开始的那种激情在渐渐消失，即使自己入编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家、食堂和教学楼三点一线，送走一批学生又换一批学生，自己的青春耗尽了生命耗尽了就那么回事，谁真正认可自己啊？我算是明白众多老师为什么每天上班像是走过场，得过且过，下班就喝酒打麻将苟且偷生了。特别是你嫂子怀孕之后，我才觉得生命的重要和可贵。什么名师，什么作家。都是过眼云烟，都是沽名钓誉。”
李强说：“哎呀，哥，我也是没有了刚入编时那种激情四溢了，带了庄霓他们那一届九年级，结婚生子之后就啥念想也没有了，也是跟着那些本地老师抽烟喝酒打麻将，浑浑噩噩的没劲得很。虽说我们是灵魂的工程师，是高尚职业，但是谁在乎我们啊，全社会纸醉金迷，房价不断飙升，政府只管GDP上涨与否，谁在乎我们啊？唯利是图的功利教育，学生成绩好了你就是学校的爷，学生成绩不好了你就是孙子，领导骂家长骂。忍辱挨骂还不敢回骂，如果回骂就给你戴一顶高帽子——当老师的怎么骂人？仿佛当老师的都是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魏道听了，大笑：“哥儿俩终于开悟了？上海机会多得很，干嘛要在那所谓的公办学校里耗一辈子啊，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叫你们学会变通。”
一直在认真听着的石美丽说：“什么叫苟且偷生啊？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就可以了，当老师是一个良心活，什么外部原因都不要去想，想着班级里几十个学生的发展成长就可以了。做什么都要耐得住寂寞，甘于平庸，对得起良心就行了。”
几个男人又被石美丽说得不敢再乱说。贾文生忽然就想起电影《国产凌凌漆》里的一句台词：“就是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处。”就嘿嘿笑了起来。
过了春节，贾文生的岳父母就到上海来照顾石美丽，贾文生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岳父母为了孩子出生后开出生证明，而托关系给他和石美丽办的结婚证，他的心又紧了一下。这结婚证势必会增加自己入编的难度。石美丽看出了丈夫的心理，就说：“文生，为难你了，为了孩子，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就是黑户，对吧。”
贾文生说：“这个不怪你，只怪我当初好高骛远，非要考自考本科，如果跟李强一样学个函授，早就解决问题了。”
石美丽满是歉意地说：“那就只能指望你带的班级成绩突出，你六月份区级优质课成功，不管换什么样的领导，都是惜才爱才的。不要灰心啊。”
放下包袱的贾文生就开始全身心地投入教学。致力于班级每一个学生的发展进步，焦虑的及时心理辅导减压，浮躁的跟进施压。强调人无压力轻飘飘，正确面对压力，全市这么多中考毕业生都有压力，应试教育就是优胜劣汰，你不努力别人在努力，你觉得题荣易别人也觉得容易，你觉得题难别人也觉得难。平时做题的时候要像考试一样用认真态度去对待，等到考试的时候反而要像平时作业一样的心态。端正态度，摆正心态，困难就不可怕。全班学生在贾文生的带领下，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学习。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班级成绩达到往届市重点中学分数线的学生有十个，区重点中学分数线的有二十个。远远超出了学校定的目标——市重点中学分数线两人、区重点中学分数线八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初，石美丽的预产期最后一周到了，贾文生老家大姐也来了上海一起照顾石美丽，生怕有什么闪失。
贾文生区级优质课是六月三号上午第二节课，上完第二节课接着听女语文组长的课，然后第四节课评课，下午开教育局现场大会。
经过区语文教研员来学校的多次听课指导，以及学校语文老师们的磨课，贾文生对自己的作文优质课是信心百倍。
六月二日晚上，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象着自己就是在讲台上上课，下面是借班级上课的几十个学生，教室后面是全区几十个听课的语文老师。他模拟着怎么导入课堂，怎么板书，怎么走到学生中间去互动。想象着某个环节出问题了自己怎么应对。这样来回演练了两遍才去睡，一夜的睡梦中一会儿是石美丽一会儿是上课。
早上起来到食堂吃了早餐，照惯例给石美丽打电话，电话关机。贾文生估摸着可能还是没有起床，就到班级转了一圈。往办公室走时，看到校外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陌生老师，校门口接待的领导和老师在给老师们发着装了会议流程、听课本和笔的袋子。贾文生的心就开始激动和紧张起来。学校老师们看到贾文生都说：“小贾老师，加油。”葛红不再念叨她家的琐事，也友好地问：“贾老师，我能帮你做什么？”
第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贾文生给石美丽打电话，电话还是关机。贾文生想着可能是石美丽不想干扰自己发挥而关机。于是贾文生就摒除一切杂念，拿着教案，面带微笑，朝上课的阶梯教室走去。
贾文生走到阶梯教室，看到阶梯教室后面已经坐了黑压压的听课老师。下课铃响后不久，听课学生陆陆续续地拿着笔记本进教室。上课铃响，贾文生清了清嗓子，大步流星走上阶梯教室讲台。
贾文生从容不迫地导入课堂：“德国物理学家爱因斯坦说过，人类发展有时候联想力比科技还重要。是的，如果没有联想，就没有《西游记》里腾云驾雾一个跟斗可以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就没有牛郎织女的凄美传说，就没有飞机火箭和人类登月。很多科技产品都是我们人类内在联想力的外在化。当然，联想力对于作文也很重要，没有联想力，我们就写不出优美的比喻句，就不会根据一个论点联想到丰富的论据。今天，我们就一起来训练作文当时的联想力。”
说完，贾文生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联想”两个字。然后转过身来问：“请问什么叫联想？”
在点了三个学生回答之后，贾文生强调：“对了，联想力就是由某个事物想到了另外一个事物。”
贾文生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对学生们说：“今天我们就进行联想力训练，看到了这个圆，你联想到什么？”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举手，贾文生点了十二个学生回答之后。说：“很好，同学们的联想力很丰富。下面进行第二步训练，你由这个圆想到了某个物，你又由这个物想到了一句什么话？比如说，贾老师由这个圆想到了露珠，再由露珠想到了，露珠的生命虽然短暂平凡，但是却在短暂平凡的一生发出万丈光芒，最终掉落下去，还滋润土地。它的一生平凡却又不平凡。好，就像贾老师一样，把你们刚才由圆联想到的物，进而再联想到的一句话写出来。”
在贾文生的示范下，学生都在本上刷刷地写起来。课堂气氛张弛有度。引得后面几个年纪大的听课老师都纷纷走到学生当中看学生写。
五分钟过后，贾文生就叫了六个学生起来读自己联想到的一句话，学生联想的准确和优美的语言，引得听课老师阵阵赞叹。当然，贾文生适时的点评也让听课者佩服不已。
然后，贾文生说：“接下来请同学们继续联想，由刚才联想到的一句话联想到一件事或者是一些人。如果是想写记叙文就联想到一件事，如果是写议论文就联想到一些名人就可以了。比如说贾老师由刚才的一句话，想到了像露珠那样平凡又不平凡的人。比如春秋战国时的诸子百家，他们在战祸连连的乱世，却以天下为己任，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想到了宋朝时的李清照，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却成为流传千古的婉约派词人。还有鲁迅，生活在白色恐怖的时代，以笔为投枪，为解放被奴役的中国人而奔走呐喊。好，现在请同学们像老师一样继续联想。也动笔写起来。”
学生们在贾文生的不断示范下，就把平时觉得头疼的作文变得有话可说，都伏案写起来。
七八分钟之后，贾文生就找了三篇作文，自己读一篇，请学生点评。另两篇学生自己朗读并点评。贾文生这样安排的好处是课堂时间自己完全可控，觉得时间不够了就多找一篇读，觉得时间不够了就戛然而止。
一节课上完，学生都听得意犹未尽。老师们都在议论：“这课上得太好了，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这哪像一个才教学四年的年轻老师啊？老练得很。”
就在听完语文组长的散文教学课，准备评课时，贾文生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石美丽。贾文生嘀咕：“电话还来得正是时候，嘿嘿。”就走出家门接电话。
电话那头不是石美丽，而是贾文生大姐，大姐说：“文生，美丽到医院来了，是她叫我们关机不要影响你。这时候不打电话不行了。”
贾文生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大姐说：“她半夜就喊肚子痛，我们就赶紧送到医院，来医院观察了一会，就推进产房去了，到现在没有出来。”
贾文生声音颤抖着说：“怎么样？没事吧？”
大姐说：“刚才医生来说，是难产，叫我们做好准备，小孩有可能保不住。”
贾文生啊地叫了一声，顿觉天旋地转，好像一下掉进冰窟，半晌说不出话。
大姐在电话那边估计感觉到了弟弟的紧张，就说：“医生说了是可能，说美丽不会使劲，应该不会有事。你就继续忙吧。我随时打电话。”
贾文生在阶梯教室外愣着，不知所措。进进出出上厕所的老师们都冲他笑。
昏昏蒙蒙的贾文生不知是怎么走进阶梯教室的，语文教研员叫他先说课，他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葛红感觉到了贾文生的异常，就用脚踢了踢贾文生，贾文生才清醒过来。看大家都在看他，张嘴刚要说话，话没说出，竟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几十个等着评课的老师，被这个一米八几英俊帅气的老师的嚎哭怔住了，却又不知道贾文生经历了什么。你说讲这样的场面的课紧张吧？却也不至于哭得这么伤心啊？而且刚才上课的时候他还轻松自如啊？
大家正在纳闷，贾文生的手机又响了，贾文生收住哭声，赶紧出了门。
大姐在电话里说：“哈哈，弟弟，生了，母女平安，是个大闺女。”
贾文生又啊地叫一声，这回是喜极而泣，对着话筒呼哧呼哧泪流满面。有人给他递过来纸巾，他不说谢谢接过来就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泪水平复了心情，才看到是邹华君站在边上。就说了一句：“谢谢大哥。”
邹华君说：“早就发现你一天魂不守舍的，就知道你心里有事，这回好了吧？哭出来就好了，等会儿告诉我什么事，我请你喝几杯。先别难过，几十个人等着你呢，快进去吧。”
几十个老师争着发言，高度评价了贾文生的课。但事后也有人在传，说贾文生是用眼泪换来了同情，换来了好评。却没有人知道，贾文生的女儿在死亡线被救了回来。
后来，泥墙英才学校2004年的中考成绩破了建校六十年来的历史记录。市重点中学考了二十五个，贾文生一个班级就占了十个。区重点中学考了八十个，贾文生班级除去考上市重点中学十个学生外，也考了二十五个。贾文生因为课上得好，教学成绩突出，学校准备推举去参加区教学能手评比。
中考庆功会后，贾文生被新校长叫到办公室，说：“贾老师，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胡校长王书记他们开始跟我介绍你时，我觉得有点吹嘘。一个中专生怎么会把课上得这么好，把成绩教得这么突出。这下我是彻底服了。我会把你在学校这四年多的情况如实给新局长汇报。虽然现在上海市人才引进需要全日制本科生，但是特殊人才可以特殊处理。你就抓紧时间处理你的个人问题，到时候我们全力为你打通一切关口。下学期我还重用你，还要继续带九年级，我已经把你纳入学校骨干老师的行列，等你入编之后，我们还要委以更重要的任务。”
贾文生看着眼前这位干练的中年校长，笑着点头。但还是没给新校长说自己已经结婚，并生了一个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