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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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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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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忱的生活(第一部)》连载

第六章

崮源地委和行署办公室的同志一大早得到郑书记的消息,大家一阵兴奋,赶紧通知左专员,因为据此可知,郑书记现在肯定就在市区,之前的种种假设自然不攻自破,估计今天应该就会到地委来,并且精心准备了一个欢迎仪式。虽然有些仓促,更称不上盛大,但也十分隆重,毕竟时间有限,来不及作更多的准备。

可是没过一个时辰,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就在地委和行署一班人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小刘师傅又气喘吁吁地跑到地委大院,转达了郑书记的指示。

“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左尉白专员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这个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在哪儿,更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书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郑书记有新的指示,不能不照办,左专员立刻让王秘书通知有关人员,紧急集合。不一会儿,与会人员全部到齐了。左专员喊了一句:“高局长——

高扬局长快步走到左专员身边。

“这个崮源文学艺术学校……

“噢,左专员,崮源文学艺术学校是由省教育厅批准,地区作家协会牵头,这个夏天才刚刚成立起来的一所民办职业学校,校址在介丘路上,校长是丁大谦……

“丁大谦,就是你那个小舅子吧?”

“是。”

“郑书记和这个文学艺术学校是啥关系?”

高扬一听,左专员这是话里有话,于是谨慎地答道:“应该没啥关系吧,郑书记在省里担任宣传部长一职……所以……

“嗯。”

左尉白专员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应我们崮源地区新任书记郑九成同志的指示,前往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召开一个现场会。希望大家一定要端正态度,严格会议纪律,认真听取会议精神,保持全体党员干部的政治纪律和作风素养。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出发。”

所有与会人员乘坐一辆中巴车,十分钟后,行驶到金山大道牛梭头河岸边,郑九成书记早就在岸边等着诸位了。

左尉白专员从中巴车上下来,老远就伸手迎上去:“我的郑书记啊,你可把我们给急死了,同志们都眼巴巴地等着盼着,望眼欲穿呐。

“尉白,言过了,言过了。”

亲切、热情、友好,还有几分敬重,这初次见面的问候,既看似随意和平淡无奇,又充满了心机和种种含义。

左尉白握着郑书记的手,说:“郑书记,往后由你带领我们,大家心里头就有底了。”

郑九成拍了拍左尉白的手臂,说:“嗳,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个人哪,没有十分的把握,最多只有九成啊。”

“九好啊郑书记,九是最大的阳数,您一言九鼎,从今往后,崮源地区的工作面貌定能焕然一新。”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一番寒暄之后,中巴车在前边开道,郑书记的小轿车在后边紧跟着,没用几分钟,就来到了崮源文学艺术职业高等学校。

丁大谦已经得了消息,新任地委书记要来学校视察,一下子忙晕了头。

首先是大门口那个保安武威,整天踢啦着一双拖鞋晃来晃去,帽子也戴不正当,完全没有一个保安的样子。一个文人,叫什么不好,非叫武威,白瞎了这么一个雄壮有力的名字。

丁大谦打电话让司机小孟赶紧去武威那儿,帮他整理内务。

其次是教务处,赶紧到各教室巡查,务必搞好课堂教学秩序。

然后就是何小伶,让她去她们系找几个形象气质好一点的女生,到时候在门口列队欢迎一下。哎,就是没有一个条幅,现做也来不及了。

至于汇报材料,不怕,也用不着提前准备,都在心里,张口就来,就这一点丁大谦校长最自信。

安排完这一切,最后他背着手围着校园转了一圈,觉得差不多了。

可是当他走到校门口时,那块“崮源文学艺术职业高等学校”的牌子映入了他的眼帘。“高…………学校……”他思忖着,问题一下子来了,赶紧让武威把高尧老师叫来,对他说:“高老师,咱这个牌子不合适啊。”

“哪里不合适?”高尧反问。

“咱的批文里是中等学校啊。”

“咋办?摘喽?”

“咋能摘呢?”

丁大谦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掐着下巴瞅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在底下添个‘筹’字不就完事了嘛。”

真是个好主意,正好牌子下边还有一些空隙。高尧老师赶紧找来笔墨,匍匐在牌子下面写那个“筹”字,最后的“寸”字底还没写完,领导们的车队就来了。等这些领导们纷纷从车屋里走出来,站在学校门口,高尧老师还在写那个“筹”字,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丁大谦站在一边,异常尴尬地望着各位领导。

宣传部长高扬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走向前,高声说道:“高尧老师,你的书法功力大进啊,人家是力透纸背,你是力透石背啊。”

一句话,在场的领导都笑了起来,如此高尧的名气在崮源乃至在山东书画界就更大了。

“诶,明明是块木牌子,怎么说成石背呢。”郑九成书记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把。

这时候,丁大谦赶紧站出来解释道:“各位领导,目前崮源文学艺术学校还只是一所文化艺术类职业中等学校,从筹办到现在,不足半年时间,四个系别四大类专业设置,分别是文学新闻、广告美术、文秘公关,经贸管理,在校师生五百余人。学校的规划目标是,利用三年时间,建成崮源地区一流,专业设置科学,市场认可度高,极具职业特性的高等学校,在校师生达到一千五百余人,为崮源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输送更多的合格人才。

“好!”郑九成书记带头鼓起掌来。“好啊!”

郑书记指着那块牌子,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把各位领导叫到这里来的目的和意义。小平同志九二年南巡讲话以来,可以说像一股春风吹拂着中华大地。我们崮源地区是一个革命老区,基础差,底子薄,但是我们的人民纯朴善良,勤劳能干,我们的干部有理想有抱负,只要我们继续发扬红色崮源精神,找准着力点,真抓实干,就一定能够乘着这股改革的春风不断进取。刚才丁校长已经给大家介绍了,学校初创,不到半年的时间,不到半年的时间啊同志们,一所崭新的职业技术学校已经展现在我们面前了。改革改什么,首要的任务就是教育嘛。我们需要大量的高精尖技术人才,但更需要大量的拥有一定专业技能的职业人才,迅速地改变我们工矿企业的发展面貌。今后的发展是以市场为导向的发展,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发展什么。我看这个崮源文学艺术职业学校就做到了点子上,希望各位领导以此为切入点,真正为崮源地区的百姓办上几件实事、好事,为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群策群力,谋篇布局。”

下课的音乐铃声响了,各个班级的同学纷纷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何小伶老师带领着众多文秘公关系的小美女,手持彩色花环,簇拥着一些领导模样的人物朝教学楼这边走来。那些彩色的花环还是开学典礼的时候用的,没舍得扔,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陈家墉急慌慌地从教室里出来,往厕所里跑,迎头撞见前往二楼会议室的与会领导,一眼认出早晨在金山大道一起喝糁的大叔。

“哎?你不是那个……”家墉用手指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郑书记当然也认出了陈家墉,他没想到这么快又和这位同学见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家墉疑惑地问道。

“噢,只许你在这里,不许我在这里。”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直接让大家懵圈了。丁大谦赶紧制止:“陈家墉,你胡说什么,这是郑书记。”

郑书记?家墉愣在那里,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居然都是地区的领导,于是赶紧给郑书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郑书记,我不知道您是……

“嗳,咱们俩好像没什么交情,你不用说对不起。”郑书记笑着,打断家墉的话。

这时候记者手里的相机以最快的速度把郑书记和陈家墉交谈的瞬间记录在了相框里。

从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回去之后,机关里就悄悄地流传开新任地委书记与高扬及丁大谦的特殊关系。有的人说郑书记从省里下来之前,就是分管宣传工作的省委常委,这次兼任崮源地委书记,自然要对宣传口的干部工作予以关照。有的干脆说崮源文学艺术学校顶的名是地区作家协会,实际上就是个人创办的,肯定也有郑九成的一份。但是传言归传言,明面上大家还是谨言慎行。因为这位新书记与往届书记有些不同,比如在学校调研的时候,跟那个男同学一唱一合就很特别,所以大家一时还摸不透这位新书记是个啥脾气。

地委八号楼是组织部和宣传部的办公场所,高扬和何小兵一起从楼上下来,左尉白专员经过八号楼,瞧见高扬和何小兵,招手把何小兵叫到自己身边。很显然,左专员并非只是路过八号楼,而是精心设计的一个偶遇。

左专员跟何小兵的关系非同一般。何小兵明面上称呼左尉白专员,私下里都是直接称呼左叔。因为左尉白担任崮源县财贸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何小兵的父亲何秉正,就坐在左尉白的对面,搭档好多年。

高扬看到左专员单独把何小兵留下,跟左专员打了个招呼,识趣地加快脚步,离开了地委大院。

何小兵小声地对左尉白说:“左叔,这个郑九成也没啥嘛,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

左尉白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何小兵:“话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左尉白的心思就是要何小兵这么说,何小兵果然就这么说。这说明像何小兵这样的旧部,还是和他左尉白贴心的。本来这次崮源地区地委书记一职产生了空缺,他内心里跃跃欲试,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谁知道半道上杀出来个程咬金。

“左叔,我早就跟您说,多往省里跑跑。”

“不说这些了,现在就看他郑九成能给崮源的百姓办出什么样的实事、好事。”

高扬回到家里,左想右想不对头,平时左专员对他这位宣传部长还是蛮尊重的,可是今天的事明摆着他已经站到了郑九成的队伍中去了。也可以说,是左专员一脚把他踢到了郑九成的队伍中去了。

高扬部长现在都已经四十三岁了。孔老夫子说四十而不惑,人到了四十岁,就应该遇事不慌乱,心智不迷惑。可是这个事着实有些窝囊,可以说是非常被动。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左专员已经把他从他的圈子里踢了出去,而郑九成书记的圈子,他还不知道从哪个门道进去,甚至能不能进去呢。

“明明是块木牌子,怎么说成石背呢。”郑书记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示学校弄虚作假?如果他融不进郑九成书记的圈子,不就等于一脚从崮源城十一层高的钟楼上踩空了,跌落到地上来了嘛。

他这样想着,饭也没吃几口。不曾想一会子就来了三拨客人,有税务局的,有机关党工委的,有团地委的。难道他们都闻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把他这只没有头的苍蝇错当成了一只领头大雁。

高扬打发走那三拨客人,去了高影家,平时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事情他都去找丁大谦聊几句。作家的思路宽阔,思维敏捷,往往能给他掰拆清楚喽。

他这个妹夫原本只是一名语文老师,由于对文学的热爱借调到地区文联一借就再没回去。丁大谦一介书生,但他好动,在文联里呆不住,每天提着个暖水瓶到处给人倒水。有一天在妇联里给高扬的妹妹高影倒水,结果把高影烫着了。所有的人都认为丁大谦摊上大事了,因为小姑娘的哥哥是委宣传部高杨。丁大谦又是赔礼又是歉,一圈下来,竟然和高影谈起了恋爱,一谈一个准。高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在他的恩准下,丁大谦结婚生子扶了正……

想到这里,高扬不由自主地呵呵笑了出来。

“哥,你笑啥?”

“哦,没笑啥。”

丁大谦迟迟不回来,高扬跟他妹妹高影随便唠了几句,走了。

高扬一走,又来了一位客人,自称项国平,丁大谦的同学,还带了东西,同样坐了一阵子,不见丁大谦回来,走了。

此刻大谦正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确切地说是坐在黑暗之中,他要把白天经历的事放电影一样全部一遍。今天实在太累了,都快支撑不住了但同时又太兴奋了,直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为何在短短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竟然把一所学校办起来了。更让他没弄明白的是,新任地委书记郑九成就任崮源后第一个到访的竟然是崮源文学艺术学校。

透过教学楼二楼的玻璃窗,丁大谦看到,校园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不肯睡去,沿着院墙的角角落落晃那是住在四楼上的一些文秘公关系的女生。

司机小孟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静静地等着。丁校长不下来,他也不敢冒然去喊。

直到十点多钟,大谦才回到家。高影刚冲过澡,拖着睡衣看见丁大谦推门进来,没好气地“怎么才回来。”

“怎么

高扬来了。

“人呢?”

“走了。”

“说什么了?”

也没说啥。……还有,项国平也来了。

“谁?”

项国平,你同学。

“回来探的?”他们那届同学,顶数项国平好,在漳州汽车二团,团级军官

他转业了。

丁大谦一听就明白了,他这是来找门路安排工作的。

第二天的崮源日报,郑书记和陈家墉对话的照片在头版头条上登了出来。

何梓圆看到报纸上的照片,惊奇地叫道:“这不就是昨天一起喝糁的大叔嘛!”

“什么喝糁的大叔?”同学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何梓圆。

何梓圆拿着报纸,找到陈家墉,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陈家墉也没想到他能成为新闻报道中的人物,昨天只是着急上厕所,误打误撞,撞上了。

何梓圆一听,骂了一句:“一坨狗屎。”

又过了一天,何梓圆悄悄地把家墉拉到操场的一角,对他说:“他真是地委书记,我问过我哥了。”

“真是?”

“真是!”

郑书记到崮源文学艺术学校事先没有任何安排,可是偌大一个崮源地区,郑书记为何单单挑选了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呢?现在的丁大谦校长,还有他的大舅哥宣传部长高扬,在地委大院格外引人注目。哎,就算地委大院那个看大门的大爷都能想明白,郑书记是省委宣传部长,高扬是地委宣传部长,就是上下级关系嘛。他的妹婿,同样也是崮源地区的知名作家丁大谦,可不就捎带上了。郑书记首站选择崮源文学艺术学校一点也不奇怪啊。连一个看大门的大爷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左尉白作为崮源地区的行署专员,他能想不明白?他的脑袋绝不是榆木疙瘩。他虽然反对郑书记到崮源来,可是一旦既成了事实,他很快就转换了思路,既不能莽撞应对,也不能消极对待,他得主动出击,在灵活机动的迂回中寻找机会,制敌于死地。

由于天气炎热,左专员接待省里来的宣讲团,中午多喝了几杯,一下午醉熏熏地。下班的时候,让他的秘书王文俊把高部长叫上,请他去吃熟梨。王秘书跟着左专员三年了,办事得体,人长得也帅,深得左专员喜欢。

崮源熟梨是崮源地区的一道特色小吃,有着五百多年的历史。这熟梨不仅清痰泻火,润肺止咳,还能解酒利尿,除烦去燥,养肝益心呢。

高扬部长和左专员年龄虽然相差不大,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五十上下。却一个一心只爱崮源,安守一隅,不求高官厚䘵。另一个身居崮源要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胃口巨大,不能容忍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但是高扬,一个厅局级的干部,地委委员,正值当年,且又分管着如此敏感的宣传口,怎么可能没有野心,说给谁听谁都不信。所以高扬部长总是处处被人提防,事事不能安心。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地委书记,且还是他的上级,再一次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怎能不躁烦苦恼呢。这样看来,熟梨确是对他的胃口啊。

王秘书说:“这熟梨有热的和凉的,胃寒怕冷就来热的,凉的最宜于炎夏和燥秋食用。”

“就来两杯凉的吧。”左专员回道。

对于左专员请他高部长到一个地摊上吃熟梨,高部长对此深感其中必大有来头,但他又不便询问,只一边用一只小勺轻轻地搅得梨汁,一边静察其言,静观其色。

“高部长是本地人,对于这熟梨一定不陌生吧?”

“当然,我可是吃着它长大的。说起吃熟梨,虽是一个地摊货,但吃法却十分讲究。吃熟梨不能太快,否则就品不出味,要用调羹舀上一口熟梨汁送到口中,像品美酒那样品品熟梨汁,咽下去后,口里还有阵阵余香。如果吃上一口熟梨,就被熟梨的味道吸引,一阵狼吞虎咽,那可就上当了。”

左专员一听,说:“亏得你提醒得早,我刚才就被这熟梨的味道吸引,有大块朵颐得冲动。”

“不过,凉熟梨虽凉,却有别于那些冷饮,不但不伤肠胃,还对止咳、降火、平喘、化痰有奇效,若是噪子毛燥、微咳,喝上一杯凉凉的熟梨,保管不大一会就轻省不少。”

“的确这一段时间压得喘不开,不过郑书记一来,我立刻就感到轻省了许多。”

“左专员,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高部长,你也看见了,郑书记一来到崮源,就给行署来了个措手不及,很是被动啊。”左专员不无感慨地说。“郑书记在省里分管宣传工作,你在咱地区也负责宣传,从工作的角度来讲,你们之间有着许多的共性,今后郑书记如有什么动向,还望高部长多向行署提点。”

高扬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左尉白的心思,他的意思是说,他和新来的郑书记是一个阵营的,要不为何单单选择崮源文学艺术学校开现场会呢。

“左专员言过了,其实据我所知,这完全是一个偶然。因为郑书记早晨吃早点的时候,碰到了崮源文学艺术学校一位叫陈家墉的同学。当然了,他和这位同学事先也不认识,只因为喝糁的时候那同学清唱了一首花鼓调。这首花鼓调他是熟悉的。作为全省分管文化宣传工作的一把手,自然一下子对这首歌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许郑书记觉得这样一所学校很有意思,因为自八十年代至今,国家发展的重点是中等职业教育,而崮源文学艺术职业高等学校将普高改为职高,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是的,高部长说的没错,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国家发展的重点仍是中等职业教育,除原有的中专和技校外,一支新力量——职业高中加入进来。当时山东、北京、上海等地率先试点,将普高改为职高,或在普高里办职高班,这类学校隶属离市场最远的教育部门,却最先尝到了市场的滋味——毕业不包分配,没有干部身份,没有上级行业企业的庇护,必须到市场的大海里学会游泳,而郑九成就是那个确保让他们学会游泳的人。他给他们加油、打气、鼓劲,勉励他们,在全地区树立标杆,毫不掩饰对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的喜好与偏爱。

但是一般来说,从上边空降下来的一把手要么不露面,密集地在下边进行调研,取得第一手资料再开碰头会。要么与下边的领导干部直接面对面,寒暄、谈话、交流,或者单独,或者若干,或者一个或多个部门,总之开展无缝对接,安排部署各项工作。

郑九成恰恰例外。他来到崮源地区之后,就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而且是大家并不太熟悉,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校的学校,召开了现场会。(或者说是碰面会。)专门为他整理出来的办公室也不见他坐一坐,又不见了踪影。他出去甚至连一个秘书都不带。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由此可见,左尉白约高扬吃熟梨,还真不是只为吃一碗熟梨那么简单。

不光行署,崮源各个部门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连郑九成的老婆,祁曼,也在满天满地找郑九成。前段时间她是听说郑九成有工作调动的传言,但是被郑九成给否定了。过了几天他突然告诉她:“我出差几天。”她问:“去哪里?”他说:“组织上有纪律,不准对外透露。”祁曼很不高兴,嗔怪他说:“连老婆也保密。”他强调说:“是。”

连老婆也保密,祁曼一听真的不高兴了。既然连老婆都保密为啥还讲出来呢。

他说:“省得到时候以为丈夫丢了,到处嚷嚷着去报警。”

然后祁曼不理他了。果然一个星期过去了,连他的影子也没看到。

就在祁曼心中恍惚不定的时候,她接到他们的女儿郑苏桐打来的电话。没错,就是郑苏桐,崮源文学艺术学校教授古典文学的郑苏桐。

“妈妈,爸爸调到崮源地区担任地委书记了,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祁曼一听就火了。能够调动地委书记的人只有省委书记,况且郑九成还是省委常委。于是她怒气冲冲地去找吴泊君。

吴泊君当然只能又故技重演。上一次派遣郑九成到国外学习交流,他就对祁曼左哄右瞒。这一次郑九成被调到崮源地区,他又想对祁曼左哄右瞒。

“弟妹——

祁曼是省属济州文化馆的文化干事,年轻的时候唱几段柳子戏,算是个角。现在柳子戏不吃香了,在文化馆里履个闲职。济州和济南同属一个文化圈,无论她走到哪里还是老师级别的,特别在济州,就算省委书记吴泊君也敬她三分。

“我们家老郑,你给调哪去了?”

“老郑没跟你说?”

“说了,组织上有纪律,连老婆也保密。”

吴泊君只得嗬嗬地笑,“这个老郑。”

“崮源是老区,苦得狠,他一介书生,去到顶啥用。”

“崮源?”

“都这时候了还保密?”

“祁曼同志,话不能这么说,老郑这个人,省委还是对他非常了解的,非常信任的。”

第二天,祁曼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崮源。

郑九成刚到崮源履职,住处还没安排下,又见不到他本人,祁曼只得去找女儿郑苏桐。郑苏桐把刊发爸爸的新闻图片和通讯报道的崮源日报找出来给她看。

“这个闷葫芦!”祁曼气呼呼地说。

“爸爸现在是一个地区的一把手,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一把手?你爸爸在省里是常委,这是明升暗降。”

“常委是虚职,地委书记是实职,不一样。”

“不跟你理论这个,说说你,省里有多少好单位,又轻松又体面,非跑到这里来。”

“妈,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妈还喜欢唱柳子戏呢,有几个人听。”

祁曼跟女儿一起吃了一顿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又称赞起馒头的个儿大,一顿吃不下一个。看起来老区人民还是太实在。下午去地委办公室,又得到热情的接待,心里好了许多。

左专员听说祁老师来了,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一件事。”

王秘书问:“啥事?”

“赶紧给郑书记找一套房子出来。”

王秘书说:“房子都是现成的,找人打扫一下就行。”

王秘书紧急安排,换了一套新家具,晚上祁曼就跟女儿住了进去。

左尉白登门看望,询问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正赶上郑九成从下边区县调研回来,听地委的同志说左专员给他腾了一套房子,过来看个究竟,结果给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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