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厉公正值壮年,在位仅七年,却已建立了多项辉煌的历史功勋,他是无愧于自己的先祖,值得自豪。只是今后活着,还有大把光阴,但值得去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即使今后再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做,估计也是难以对自己的今天有所突破。所以,晋厉公有点迷惘了,虽然是心满意足了,只觉得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追求。
孟张诱导他。孟张说:“何不享受人生也!”
孟张是晋厉公的近臣,寺人,也就是相当于后世所称的宦官或太监。
晋厉公说:“吾忽然醒觉,似乎没有什么事值得费心去做也。能做的,已经实现矣。”
孟张说:“这世间,有意义之物也多矣。酒色与美物,生命短暂,时光易逝,享受本身,就是意义也。”
孟张和大夫胥童相熟,胥童与夷阳五和长鱼矫二人是好友,他们有共同的志趣,组成一个娱乐小圈子,整天围着晋厉公转。他们愿意花时间陪伴晋厉公吃喝玩乐,他们也花得起这样的时间,不像公卿大夫们,一副国家重任在身的样子。
此前晋厉公一直对自己有严要求,经孟张提醒后,似有所醒悟了。他们不似公卿大夫那样总是诚惶诚恐似的,他们会说奉承说话,与他们在一起,特有轻松愉快的感觉。可以放纵自己的人性。
范燮注意到晋厉公的变化,就出言劝谏。
他说:“晋之克也,乃天有恶于楚,故以晋儆之。圣人言,佻天不祥,乘人不义,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叛之。寡君若近私臣而远贤士,能无内忧而起疾乎。”
这是他一直的观点,怕晋厉公骄泰而放纵。
然而,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之前,无论是范文子还是韩献子,在他们与晋厉公说这样一些无趣的说话时,晋厉公都会虚心听取的。但现在,难免就是有些耳提面命的感觉。这些大道理听多了,耳朵也都起了老茧。不过,也是难怪这些大臣们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他找乐趣,能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抓紧时间谈谈如何治国的大道理。尤其是像范文子和韩献子这类知识型的大臣,都有些是变成学术研究一样了,这是难以直接产生感官的乐趣。
孟张说:“范文子老矣,唯剩自以为是也,其不懂人生有更丰富内涵,还有许多比近贤士更令人愉悦之乐趣乎。”
胥童也有同感。他说:“文子老矣。人老也,思维便亦僵化。可知世间,日日有新?”
夷阳五说:“公卿既需为国着想,也需为君着想。若国君陷于烦恼中,却不识为国君解愁,此人臣之责耶。”
晋厉公听他们说话,心里觉得轻松。
胥童说:“范燮虽然冥顽不灵,但郤氏专权,这才更是恶也。”
长鱼矫说:“郤氏哪及胥大夫之仁义,胥大夫更有资格为卿也。”
胥童对郤氏怀有仇恨之心。因为当年他的父亲胥克,是被郤锜的爷爷郤缺所谪,从而被晋襄公逐出公卿了之列。胥童想复为公卿,但限于晋国公卿升官的规矩,除非他有特别的功勋,否则,是难入公卿之列的。再说了,现在也是没有空缺。所以,他总是抓着一切机会谪谤郤氏。
虽然人是老了,但范燮的政治嗅觉仍然灵敏,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希望栾书能出言提醒一下晋厉公。
范燮对栾书说:“君骄泰而有胜利,夫以德胜者犹惧失之,况骄泰乎?君多嬖臣,今以胜归,嬖臣必昭,祸难必作,吾恐祸及焉。”
栾书说:“胥童或有谪温季之言,却亦无实恶可查证也。”
栾书明白范燮的意思,胥童等人有离间国君与公卿的用心,这个他也明白。但栾书本身对郤至怀有怨恨,主要是不满郤至在鄢陵之战中抢了他的风头。他认为郤至有企图要谋夺自己中军将之职。
范燮不禁长叹一声。他不仅是感到很失望,内心还有极不祥的预感。难道晋国是要内乱了吗?他是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范燮到神庙为祈祷,祝宗是与他相熟的,他也就不怕实话实说。祝宗就是主持祭祀的祈祷者。
范燮说:“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祸难将要发作矣!请为我祈死,先祸难之到来而去也。”
祝宗已经满头白发,眉毛也白了,因为他的年纪比范燮还要大六、七岁左右。
祝宗说:“若天命至,唯有服从矣,亦无须求死也。”
范燮说:“爱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而无及于祸难中,范氏之福也。”
六月初九日,士燮卒,一代名臣就此永别人世。
士燮死后,各卿依次晋升。士燮腾出的中军佐由郤錡接替,郤犫由新军将晋升为下军佐,郤至由新军佐晋升为新军将,士燮之子士匄因父亲的功勋获入卿列,任新军佐。胥童想谋一个公卿职位,即使有晋厉公的宠信,机会仍是比较遥远。
升官后,郤犫很高兴,抽空回自己的封邑去,当然,也是家里有事要办。
自出嫁到晋国后,声伯妹就没有再回鲁国自己娘家看看。不是不想回,而是路途遥远,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开始,她随郤犫在新绛生活,日子是过得幸福的,生下两个儿子后,因郤犫的封邑这边需要有人打理,声伯妹就带着儿子回去居住。所以,尽管她曾向郤犫提出,是不是找个时间回娘家看看,郤犫总是说孩子们还小,不宜在路上劳顿奔波,而且,郤犫不时会有机会出使鲁国,或者在其他的国际场合,也能与子叔声伯相见,所以,也能了解到她娘家那边的情况,比如,她母亲现在随二哥一起生活,这些情况她都知道,她现在生了两个儿子,他们也都知道。
郤犫的食邑与夷阳五和长鱼矫的食邑相邻近,郤犫的封地较大,所以在边远的地方没有开垦,还只是荒地,但竖了界桩。夷阳五和长鱼矫的食邑较小,地不够用,见有荒地,就命人把界桩移前,多占了郤犫的土地开垦为自家农田。
声伯妹发现后前去交涉,她认为他们家获封在先,夷阳五和长鱼矫是新近才得封的。他们又没有移动界桩,对于地块的划界,他们家最有发言权。夷阳五和长鱼矫仗着有国君的宠信,认为这地是他们开垦的,也就是他们的。声伯妹处理不过来,需要郤犫回来办。
郤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侵占他的利益,这也是他们郤家的风范,他去和夷阳五讲道理,但夷阳五不在,郤犫就命人把夷阳五竖的界桩拔掉,移回到原来的位置,再重新竖起。然后,他又到长鱼矫那边去,长鱼矫在家里,但他不许郤犫移动界桩。
长鱼矫说:“此地是吾开垦,汝不可占也。”
郤犫说:“此地原为吾所有,汝未经吾同意前来垦荒,移动界桩,不允许也。”
长鱼矫说:“此为荒地,吾开垦之,乃吾之地也。”
郤犫却被他气坏了,争执没有结果,郤犫一气之下把长鱼矫绑起来,并与其父母妻子系于车辕上。
这样的处理未免是有些粗暴,因为把他的亲兵都用上了,声伯妹有些担心。
郤犫宽慰她。
郤犫说:“非吾霸道也,恶人仍须用恶来磨也。”
果然,这一闹了之后,夷阳五和长鱼矫就都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问题似乎是解决了。但这两块地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所以,声伯妹也是安心的,以为他们都明白道理了。
郤犫又呆了十多天,准备回新绛时,声伯妹却收到母亲派人特别送来的一封信。告诉她,子叔声伯从郑国回鲁国时,不幸于貍脤病逝,希望她能回鲁国参加葬礼。
声伯妹对大哥子叔声伯一直心怀感激,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对施孝叔的爱,还不时会在梦中见到他,但也就仅此而已。郤犫对她的爱自然是远比她对他的感情强烈得多,她对郤犫的感情,或许都不能说是爱的那种感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古代女人的人生,大概也就如此。但这消息太意外,她想要送大哥最后一程。
郤犫说:“上次吾与声伯相见,其说起一件旧事,数年之前,其曾发一梦,梦涉洹水,有人予以琼瑰,食之,泣矣,泪水落下为琼瑰,盈满怀。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
声伯妹说:“此梦何意也?”
郤犫说:“声伯惧不敢占,亦不明其意也。”
声伯妹说“莫非是过忘川河之意乎!”
声伯妹猜测yuk 。
郤犫说:“现在回想起来,似如是也。”
声伯妹说:“自吾嫁来晋也,没回过娘家一次。声伯有大恩于吾,吾欲回去参加其葬礼也。”
郤犫说:“声伯仁人矣,吾与汝一同回去也。”
声伯妹说:“善矣。”
声伯妹便着手准备回鲁国。郤犫则需要回新绛向晋厉公告假,这也是必要手续。
夷阳五和长鱼矫比他更早地回到新绛,不仅在晋厉公面前告了他一状,不仅说他的坏话,尤其是告状他不把国君放在眼内,简直就是想谋反。因为他们认为,有晋厉公的宠信,郤犫就应该给他们面子,不给他们面子,就是不给国君面子。
晋厉公安慰了夷阳五和长鱼矫几句,但没有承诺他们要对郤犫采取行动。他尽管宠信他们,还不至于昏庸不明。郤犫是晋国公卿大夫,在面对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作出了强烈的反应,这是可以理解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必要的,如果他因此而去处罚郤犫,就有点不讲道理,也是手伸得太长了,这不是一个国君该去管的事情,这自有晋国的法律去管。
夷阳五和长鱼矫向晋厉公告状的事,郤锜和郤至也都知道了。他们心中愤恨,弄的动静也大。郤锜劝郤犫暂时不要离开新绛,因为夷阳五和长鱼矫二人出言恶毒,用心阴险,不知对晋厉公内心想法会造成怎样的不良影响。若人不在的话,国君问罪起来,连个自辩的机会也没有。所以,郤犫就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声伯妹,告诉她朝中有重要事情,暂时还是不能离开晋国,待局势稳定下来后一定与她回鲁国去。
声伯妹收到信,内心悲戚,但也是没有法子,她不能扔下两个儿子自己回去,但如果带上儿子出门,没有郤犫一起就不好了。她唯有到神庙去祈福,遥祭子叔声伯,希望大哥能收到她一片哀悼与感恩之情。
这天上朝,晋厉公与众位卿家聊到了鄢陵之战,这始终仍是朝野上下一个热点话题。在晋厉公心中,始终有个疑问,与楚签弭兵之盟,双方谈得挺好的,墨迹未干,怎么楚共王会突然变挂,撕毁盟约,最终导致双方大打出手呢?
郤锜说:“晋楚互不信任,虽欲构建和平,却亦戒心重重,不能真正理解对方行动,故易生误会也。”
荀罃说:“楚人内心,仍怀与晋相争企图,亦战亦和,其看机会之故也。”
韩厥说:“晋楚媾和,时势所趋,虽有战,亦会和矣。”
栾书说:“可问公子茷也。”
众卿之言各有道理,但均只是猜测之言。
晋厉公说:“善矣。”
公子茷是楚共王的儿子,对楚国的决策内幕自然知情,而公子茷现在是栾书的俘虏,由他看管着。不过,这事也不急,要听公子茷说真话,也不宜当众询问。所以,在过了几天之后,栾书才引公子茷拜见晋厉公。
晋厉公见公子茷,常服在身,风度翩翩,不是传统观念中,那个荆蛮的印象,甚至更有一种优雅之风。不觉心生喜爱,觉得他卸下盔甲,就如《诗经·卫风·淇奥》所咏的一位优雅君子:
淇水河湾,
绿竹多姿。
高雅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端庄威武,
地位显赫。
高雅君子,
一见难忘。
公子茷引头至地,行稽首之礼。晋厉公亦双手落地,引头至手,回空首之礼。公子茷虽为战俘,但身份高贵,故晋厉公亦以礼相待。
晋厉公说:“不想公子如此文质彬彬也。”
他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感叹。
公子茷自谦地说:“见笑于大国之君也,吾不过一荆蛮矣。”
他们东南西北地闲聊了几句。
晋厉公就问:“想必武子已与汝言。”
公子茷说:“未知君之所指也。”
晋厉公说:“有一事吾实不明矣,晋楚刚签盟约,为何楚即要与晋开战也。”
公子茷说:“如曰此事,寡君实有与晋媾和之意也。”
晋厉公问:“那为何又主动与吾战哉?”
公子茷说:“子反受诱惑矣。”
晋厉公问:“子反受何事所惑?”
晋厉公不明白。公子茷却是略为沉吟了一下。
公子茷说:“不知是否方便言之也。”
晋厉公说:“但直言无妨也。”
公子茷说:“实郤至召寡君矣。”
晋厉公正色说:“不可笑言也。”
公子茷说:“弗敢也。至曰:‘以齐鲁之师未至也,与晋军统帅之不全’,楚师出,晋必败也。”
晋厉公说:“至因何出此言也?”
公子茷说:“为可奉孙周以事君也。”
闻之,晋厉公不语,俄顷,示意栾书带公子茷出去。
晋厉公有个隐忧,他没有儿子,也没有指定接班人,在他之后谁会是晋国的国君呢?他知道各国诸侯都很关注的事情,但他还不那么老,他还想自己生一个。所以,如果郤至是想奉孙周为晋侯的话,这就不是个一般问题,而是要搞政变,是谋反。
晋厉公虽然对公子茷有好感,但对他此言未有全信。因为孙周才十四,还没成年,还不是能以强力谋夺君位的时候,而以郤至的过往,他也不是这种有贰心之人。
公子茷退下后,栾书带着他回到自己的随从那边。
栾书对他说:“公子方才之言,甚好也。”
公子茷说:“谢武子矣。”
公子茷作为一个有价值的俘虏,直接归栾书看管,他也只能服从栾书的要求,栾书要求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只要是不出差错便好。
栾书让随从带公子茷先回囚所,郤至是否想背叛晋厉公而事孙周为君,这个他并不清楚,但郤至有意要谋他中军将之职,他是有感觉的。郤至曾与人说过晋之克楚是他所谋,如果不是他的坚持,晋国就会放弃这场战役。尽管一般而言,晋公卿是一级级晋升,但在特殊情况下,也有越级晋升,他自己就是从下军佐直接晋升为中军将的。所以,也是不可不防。
栾书返回到晋厉公身边。
晋厉公问他:“公子茷之言可信否,郤至欲奉孙周为君?”
栾书说:“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何不让郤至出使成周而察之!”
这算是一个慎重的方案。
郤至到成周聘问,带上礼物,代表晋厉公向周简王致敬。周简王安排单襄公设晚宴接待他。郤至提前到了单襄公府上拜会襄公,席前,襄公唤出孙周与郤至相见。
孙周就是桓叔捷之孙,桓叔捷是晋襄公少子,晋灵公继位后桓叔捷避难于周,从此便在周朝生活。孙周自幼被父亲名惠伯谈送去跟单襄公学习,天生聪慧,品行高尚,在单襄公看来,孙周就是晋国未来的国君,所以,特地让他们见一见,有个初步的了解。若孙周他日真的回晋国接晋厉公之位,也是需要有大臣支持的。
郤至对孙周的印象很好。
郤至赞叹说:“立无跛,视无还,听无耸,言无远;真人君也。”
他是想不到孙周小小年纪就这样有见识,郤至也是十分佩服单襄公教导有方。但至于谁会接替晋厉公做国国君,现在言之尚早,郤至也只是礼貌地称赞说。
单襄公却不是无自豪的。他说:“立无跛,正;视无还,端;听无耸,成;言无远,慎。正,德之道;端,德之信;成,德之终;慎,德之守也。守终纯固,道正事信,明令德矣。”
郤至说:“襄公辅助得力,教导有方也。”
单襄公说:“晋国有忧未尝不戚,有庆未尝不怡。且言仁必及人,言义必及利,言智必及事,言勇必及制约。”
单襄公与郤至亦是相谈甚欢。
单襄公是他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政治思想家之一,其所说“言仁必及人,言义必及利”,是提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政治概念,把“仁义”与人天生的权利权利相关系,说明在他心目中,“仁义”这个观念与今天的“人权”的这个观念,在内涵上是基本相同的。
在晋厉公派出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人是被栾书派来专门监视郤至的。郤至并不知情,回到新绛后,其向晋厉公禀告,说郤至与孙周见了面,席间,还与单襄公谈到了有关孙周为国君的事情。
因此,晋厉公就相信郤至在心里头有阴谋了。那么,是文是武,需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晋厉公对孟张说:“宣范文子上殿。”
晋厉公一向信赖范燮,他为人明智,做事有法度,尤其是对一些难办的事情,往往能够想到些好主意。
孟张不明所以,也就小心地说:“范文子已卒也。”
晋厉公感叹了一声:“嗟乎!”
他这才记起范燮不久前故世,急切之间,他竟然忘了这件事情。
孟张说:“寡君为何事而烦恼也。”
晋厉公说:“温季也。”
孟张说:“需找武子前来否?”
晋厉公想了一下说:“稍后再议。”
即使郤至真有贰心,但这事情急不来,毕竟郤氏在朝中势力颇大的。当然,事情本身也不是那么紧急,孙周现在还没有能力承担国君的责任,不大可能现在就回来。只是心里有些烦恼而已,因为,这事情总不是令人开心的。
孟张又说:“既然有烦事,寡君何不田猎散心,以庆祝胜利也。”
晋厉公想这样也好,就说:“可。让武子组织一下。”
孟张再建议晋厉公带几个美女一起去田猎,让女人们也欣赏一下军威。因为国君狩猎需要有军队随行,也是顺带有了军事演习的性质的。
韩献子不赞成。他说:“戎事不迩女器,不宜带女眷于田也。”
胥童说:“既是庆祝胜利,天下同乐,不分男女老幼也。”
现在,晋厉公与胥童他们亲近了,与韩献子就有些疏远,没有听他的劝说。而且,与美女们一同田猎,当然也是别有乐趣的。
《诗经·郑风·叔于田》曰(全诗大意):
吾叔田猎去,
巷子无人居住。
岂会无人居住?
都不如吾叔也,
英俊而又仁慈。
吾叔猎狩去,
巷里无人饮酒。
岂会无人饮酒?
都不如吾叔也,
英俊而又清秀。
吾叔出门去,
巷子无人骑马。
岂会无人骑马?
都不如吾叔也,
英俊而又威武。
晋厉公在众多的妃嫔陪伴下打猎,女人们开心的欢笑声在田野上回荡。但她们的乐趣倒不是在于杀戮,而是在追逐的感觉,她们喜欢的其实是那种运动的乐趣。晋厉公很开心,女人们的欢声笑语,在他听来就是很悦耳动听的,如同来自天上的音乐。所以,近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什么也没捕猎到。
晋厉公想休息一下,大家就下了车,在田野上坐下来。
正是初冬的时候,虽还没有下雪,但当北风吹起,寒气凛然,女人们说要喝酒暖暖身子。后勤上需要准备的东西,孟张都准备好了,但没有肉下酒,冬季的时候,猎物少了一些,晋厉公让大夫们继续去打猎。
胥童他们几个想去捉麋鹿,但没有收获,只抓到几只小野免,这也是聊胜于无,女人们也很开心,虽然,很有可能不够吃,孟张安排御厨烧野免。
就在这时,郤至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一头大野猪,这足够吃了。孟张见到,就和夷阳、和长鱼矫一起向郤走去。
郤至扛着野猪,要亲自献给晋厉公,见他们向自己走来,大概知道了他们的意思。
郤至说:“不须汝来,吾可以也。”
但孟张让夷阳五和长鱼矫把野猪从郤至肩上卸下来,郤至与他们争抢了几下,夷阳五和长鱼矫还是把野猪从他肩上抬了下来。
郤至很生气,他最讨厌的也是别人来侵占他的成果。所以,当孟张让夷阳五和长鱼矫把野猪抬去给晋厉公看时,郤至感到怒火中烧,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他本来就看不惯孟张这帮人的作派,一气之下,抽箭便射,本是想教训他们一下,不想准头偏偏就到了,孟张中箭,倒地而亡。
女人们见状,都惊叫起来。有些虽然没见到发生什么事情,但听到同伴叫起来,是跟着叫的。晋厉公目睹孟张被杀,错愕不已。没想到郤至竟会这样在他面前射杀他宠爱的近臣,这太可怕了,也是佐证了公子茷所言。
但晋厉公没有恐慌,也没有当众动怒。当然,喝酒的胃口没了,也没心思吃野猪肉了,他只是下令起程返回。
下令前,晋厉公在胥童耳边说:“季子欺余也。”
他心中在想,这事情紧急了,不处理不行,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