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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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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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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争霸战》 第三十章 晋弒其君》连载

第二章 阴谋者

厉公决心要除掉郤至。但用什么办法好呢?他心中在犹豫的是这个,最理想的办法,当然是循合法的程序来进行,这样做一件带有卑鄙性质的事情,就有了道德的正当性,因此阻力小、成本低。

他召栾书上殿商议。

晋厉公说:“温季无故戳孟张,此举恶矣,吾可视若无睹乎?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不罚之如何明天道也。子之见何如?”

栾书说:“温季乃晋之公卿,其虽有误杀孟张之过,而孟张有错在先也,故亦情有可原。”

晋厉公说:“人不论其如何,地位之高低,有功应赏,有罪当罚。若吾善恶不辨,赏罚不当,如何服众也。”

栾书说:“温季乃有功之臣,素以明德著称,众人信服。而孟张,仅一寺人耳。刑不上大夫,古有先例也。”

栾书的这个态度有点出乎晋厉公意料之外,栾书原本对郤至有不满情绪的,照理应该支持追责郤至,不想他却在此时转而为郤至说话。

栾书的态度是有代表性的,人虽对郤至有所不满,但孟张是个阉人,在那个时代,这不被视为完整意义上的人,所以,他作为人的权利也是不完整的。为他去而处罚公卿大臣,对他们这些贵族们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不过,晋厉公心意已决,郤氏一族在社会上声誉高,在民众中口碑好,孟张的事还是小,如果郤至真密谋要迎孙周回晋,待行动起来就晚了,要趁这个机会及早除掉他。晋厉公明白了栾书的意思,他是坚持反对追责郤至杀人,既然合法手段行不通,那就用非法的手段吧。

晋厉公传旨召见胥童。

胥童在家里,长鱼矫和夷羊五也都在,他们一起聊着孟张之事,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影响很大,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们政治生涯的终结一样。而且郤至会不会扩大到对他们实施打击呢?这个也是很难预料的。当国君的使者来到,胥童没有怠慢,立即备车上殿见君。他们估计肯定是为孟张之事。

果然不出意料之外,晋厉公对他说:“孟张之死,吾欲处罚温季,然栾武子另有看法,难依法而为也。”

胥童说:“温季无故杀人,乃当着寡君之面,是欺君也。栾武子怎可认为小事矣!”

晋厉公说:“是也!”

胥童说:“人命关天,此非常事也,岂可视毫毛焉!”

晋厉公说:“且吾闻之,温季亦怀有贰心也。”

胥童说:“有贰不除,国之乱始。宜用非常手段也。”

晋厉公说:“谁可为之?”

胥童说:“吾愿为君效命也。”

晋厉公说:“如此甚好。然此事机密,弗张扬也。”

胥童说:“吾可为之,而不只温季,必三郤也。

晋厉公说:“驹伯与苦成叔,其无罪矣。”

胥童去大族不偪,除恶宜务尽也。

晋厉公说“郤氏势大也,仅汝一人之力,成乎?”

胥童说:“郤氏族大多怨敌多怨而事可成也必得成也。且夷羊五长鱼矫,必愿为君效命也。

一下子除掉三卿,这动作未免太大,就像是自己对自己搞了一场政变。在士大夫们的角度看,可能是真不值得为一个寺人之死而去追责一个贵族。但这涉及郤至可能怀有贰心的问题,若不及时处理,谁知后面会怎样发展?

胥童约上夷羊五长鱼矫,筹划实施去除三郤。他们行事秘密,但世事没有不透风的墙,郤锜仍是收到晋厉公欲对郤氏不利的风声,虽然无法证实,而作为郤氏一族的族长,当收到这样的风声时,他立即警觉起来。

郤锜说:“寡君欲为一寺人而攻吾族,乃君不道于我也,我欲以吾宗与吾党夹而攻之。其可乎?”

郤至说:“不可。”

郤锜说:“吾死国败,君亦危矣。”

郤至说:“至闻之,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凡此三者,不可失也。

郤犫说:“吾众何罪焉,与其待死,不若以力而谋生也。”

郤至说: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与君相争,罪孰大焉!众人无罪,攻君必死,若正反皆死,不若听君之命也。

郤犫说:“州蒲不似人君也,吾族大矣,可攻其无备,迎还孙周。”

郤至说:君有臣子,君又杀之,君何?我有罪,已是多活!若杀不辜,将失其民国能得安乎?

在三郤中,郤至的年龄最小,官位最低,但对国家的功劳也最大。郤至在性格上虽有缺点,但其为人忠勇仁义,这高贵的精神,他具备了。而在发动政变还是维护国家安定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选择被动接受命运的到来,以保持国家的安定。郤锜和郤犫接受了他的意见,

郤锜说:“唯祈天佑郤氏也。”

胥童与夷羊五长鱼矫已经制定好攻打郤府的计划,他们招集到了八百名甲士,在京城里,是一支满有实力的私人武装了。但长鱼矫仍是担心实力不够,因为郤氏之亲兵,久经战阵,能以一当十,即使人数没有他们多,战斗力可能会更强。而且郤府在栾府与中行府之间,如果贸然向郤府发动攻击,他们可能会出兵救援。

长鱼矫说:“寡君可派亲兵助力乎?

夷羊五说:“若有寡君卫队助力,即使人数不多,也名正言顺,事半功倍也。”

胥童说:“不可。事未成,寡君不宜出面也。”

公家卫队的职责是守卫公宫,保障国君安全。郤至并没有谋叛的实际行动,晋厉公不可能派出卫队去攻击郤府。如果说怀疑郤至有奉还孙周为君的阴谋,那则是法律问题,只能是由相关大臣依法去处理,这也是晋厉公最初希望栾书去做的。

夷羊五说:“如此怎好!”

胥童说:“吾以奇兵取胜,攻其不备也。”

但这奇兵,如何得奇?最有效的方法当然就是暗杀,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出奇不意。晋厉公问胥童,事情准备得怎样,胥童禀告了他们的担忧。

胥童说:“非吾惧也,为确保事成也。”

晋厉公说:“用奇兵之策,妙矣,吾派清沸魋助子一臂之力也。

胥童说:清沸魋乃壮士也,童谢寡君之德也。

用超越于法律之外的手段去杀害公卿大夫,事成,国君可以为他们包庇;事败,追究责任下来,就只能是由他们自己承担。不过,有付出才会有收获,要满足自己的野心,也就要敢于去做一些他人所不耻的违法事情吧。胥童认识清沸魋的,他是晋厉公的近身卫士,现在晋厉公派出自己卫士协助他,即使他是以私人身份,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晋厉公自己的担当精神。而清沸魋长得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乃万人敌之壮士,有他相助,行事之日,他们的攻击力会是更不可阻挡的。

郤氏所以成为晋卿中势力最大的一族,人数多,职位高是一个重要原因。郤锜是中军佐,职位仅次于栾书。而除三卿之外,族中还另有五人任大夫之职。

就晋国公卿来说,对个人的综合素质要求甚高,他们战时是将军,和平时是政府首长;战时依帐幕为官署,和平时依居所为衙门。而三郤也都很明智,知道个人的能力有限,这实在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他们不仅是知道,还能够想办法去超越这个极限。他们喜欢三个人凑在一起办公,因为这样处事可以有商议,判断可以互补长短,也是古代民主议政的一种探索,不是个人的独裁判案,从而处事公平公正,为他们在民众当中赢得良好的口碑,广受欢迎,是他们所以更有势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年末,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三郤如往常那样,上朝与国君开完晨会,然后回衙门里办公。他们一起议事,这是比较日常的,不似现在的工人在工厂里上班,不许说一句闲话,他们倒是喜欢在工作前说一下闲话,暖暖气氛。他们谈到了范燮,都挺怀念他的,尤其是郤锜,与范燮共事多年,对他也极为敬重,为他之死而叹息,尽管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但一件珍贵事物的灭失,还是会在珍爱者心中引来痛苦与惋惜。郤锜相信如果范燮仍在生,他会给国君好的意见,就不会有那种令人惊惧的风声传出。自然,这工作前的气氛是暖得略有点儿伤感。

衙门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与往常的嘈杂声不一样,这次的嘈杂声,显得特别的激动,以及喧嚷。

郤犫说:“门外是什么事?如此之嘈杂也。”

衙役说:“吾出去看看。”

郤锜也是疑惑:“这么嘈,乃何事也?”

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没有太多想法。有时候,普通老百姓的行为就是令人感到费解的,这或与他们没受过什么教育有关,思维糊涂,眼光短浅,性格又比较野蛮。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永远都是会有的,也没什么,就是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

衙役走到门外,见到是两个壮硕的男人在吵架,两人脸色都涨红了,他们越吵越激烈,仿佛准备要打起来一样。这些男人们真是太不懂事理了。旁边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民众,一看就知道是那类看热闹不嫌事小的人。

衙役就说:“无须动武,莫吵也,有何冤情,衙内陈情,驹伯自能公断也。”

那两个男人,个子显高一点的是长鱼矫,另一个是清沸魋

清沸魋说:“吾正是得知驹伯公正,才来恳请判理也。”

长鱼矫“驹伯自会作出公正判断。”

衙役说:“如此甚好,随吾进来也。”

既然他们都对郤锜的判决有信心,这矛盾总是可以解决的。

两人随衙役走进门内,边走还边骂骂咧咧地吵着。衙役以为他们只是为显得自己有理,尤其是那些妇女们,最喜欢这样。长鱼矫已见三郤端坐于堂内,便结起衣襟,清沸魋也结起衣襟,并且把别在腰门的短抽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然而,这是他们的暗号。

衙役制止他们。

衙役说:“此处公堂也,有话慢说,武器放下。”

两旁的衙役见他们抽出短戈,向举起长戟指着他们,逼他们后退。

郤至心中正是奇怪,长鱼矫怎么会吵到这里来。正想问时,长鱼矫已经大叫了起来。

长鱼矫说:“奉君之命,捉拿郤氏,旁人勿动也。”

话音未落,他已手握短扑向郤锜。清沸魋也二话不说,一脚就把衙役踹开,直奔郤犫而去。其余几个看热闹的民众,皆是胥童之甲士所扮,这时也都抽出短戈冲向郤至。

郤至大叫说:逃威也!

抽身便离去。

但郤锜和郤犫已经走避不及。郤犫抽出短戈与清沸魋相搏,怎耐得清沸魋身强力壮,未几被刺倒地。郤锜虽与长鱼矫斗得难分难解,但清沸魋加入进来后,他已无力抵挡,被清沸魋长鱼矫同时刺中。长鱼矫见郤至已逃,立即去追赶,追到他的车子上,戈刺死了他。

退朝后,当各位大夫离开时,晋厉公留下了栾书和中行偃。

马基雅维里在《君王论》中说,一个君主“应该既为人所爱,又为人所惧,但因二者难于兼得,如果二者必须缺一的话,与其为人所爱,总不如为人所惧更加安全。”马基雅维里是意大利政治家。

西方政客大多奉行马基雅维里主义,也就是为达到目的不需要有道德困惑,可以不择手段。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所以,谋杀在西方政治生活中是常见现象,不诚实、搞阴谋,说谎话是完全可以做到面不红心不跳,甚至是一副大交凛然的样子。

但在中国古代政治生活中,谋杀并不常见。这是因为在中国古代政治价值观中,对君主是有道德要求的,有仁爱以及为人诚信的政治审视,尽管有许多君主做不到,但也总有不少是做得到的,而且,不管怎样,这样的要求也总是一种权力自制。

晋厉公对两位公卿说:“温季无端杀孟张,吾以为,不予处罚,恐难服众。吾亦听有闲言矣,不知二子之意若何。”

栾书说:“温季固然有过,然孟张乃寺人也,弗能与公卿相提并论。”

荀偃说:“寡君已给予孟张家抚恤,足显寡君仁厚,无须过度矣。”

这两位公卿,共同的一个观点,就是要维护公卿本身的特权,反对惩罚郤至。

晋厉公并没有打算说服他们,他知道他们的看法,他也只是提前告知一声。但晋厉公要除掉郤至,并不是为了制造恐惧感进行恐怖统治,而是自身惧怕郤至真的会迎回孙周。根据胥童制定的奇袭郤府的计划,因为胥童担心万一奇袭不成,事情拖延,栾书和中行偃出手救援,所以,晋厉公留他们二人在殿上。

这时,从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晋厉公知道,是胥童他们办事了。但不知道是成还是败。门卫传报,胥童求见。晋厉公作出了一个允许的手势。栾书和荀偃感到奇怪,但觉得这与他们被留下来有关。

胥童入殿,拜见晋厉公。

胥童说:“三郤均已正法也。”

晋厉公对两位大臣说:“吾思之,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赏罚不分明,众心不服,众口铄金矣。”

胥童慢慢退出。未几,带着数名甲士抬着三郤的尸体走进殿内,陈于朝中。栾书和荀偃见到他们几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不觉大惊失色。

正色说:“胥童欲谋反乎!”

栾书问:“锜、犫无辜也,何以至死?”

晋厉公说:“矫枉过正,亦政之常情也。”

胥童对长鱼矫夷羊五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走到栾书和中行偃身后,从腰间拔出短戈,架于二人脖子上。

胥童稽首说:“二子弗从君命,不可留也。”

栾书和中行偃二人惊惧,面色发白,脑袋里面也是一片空白。

晋厉公并非嗜血好杀之人,虽然胥童之言有理,再怎么说,他们对晋国也作出过不少贡献,栾书和荀偃也同样如此。

晋厉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

长鱼矫说:“君仁不忍杀二而人将忍君乎?忧必及君

长鱼矫之言也是有道理,但晋厉公还是没有同意他们继续再杀人。在他而言,郤氏被除,其迎孙周回晋的警讯就解除了,再杀人就是罪过。

晋厉公使胥童接替郤锜的职位,长鱼矫夷羊五亦获委任大夫之职,以褒奖他们除三郤之功。栾书和荀偃二人向晋厉公提出辞呈,希望告老还乡。但晋厉公没有批准。客观地说,总共才八位公卿,已经死去三个,若再走掉两个的话,整个政府都要瘫痪,无法运作了。

数日之后,晋厉公派人栾书和家。

使者代表晋厉公说:寡人有讨于郤氏,郤氏既伏其辜。大夫勿以为辱,其复职位。

栾书和中行偃二人,皆再拜稽首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

二人乃归,重新掌控朝政

长鱼矫意识到这不是个好兆头,当日他把短戈架在栾书脖子上,相信他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的。君子不立危墙下,就去找胥童和夷羊五计议。

长鱼矫说:“君仁矣,栾武子与中行偃皆归,吾须走也。”

夷羊五亦说:“栾武子归也,必行报复,不走晚矣。”

但胥童却在犹豫中。

长鱼矫说:“栾武子非仁善之辈,不走必死矣。”

胥童说:“吾弗叛君也!”

长鱼矫无奈,知是劝不走胥童。

长鱼矫请求晋厉公允许他离开晋国。

晋厉公问他:“国家动乱,吾正需用人之际,子何故而去?”

长鱼矫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以德奸,以刑轨。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君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

晋厉公许之。

长鱼矫便与夷羊五一起结伴出奔狄。

胥童坚持不走。不是不明白长鱼矫的道理,也不是为贪恋卿大夫之位,而是认为晋厉公需要有人辅助,不能弃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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