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孙炳良先生,是在1994年的冬天,说是初识,只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的他和我,一个是家用电器维修门市的个体户,一个是去找他维修电视机的普通顾客,因为不熟,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那个时候我们县城没有城市统一供暖,普通居民家庭空调也还没有普及,人们下班回家后大多躲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大家忙完家务听听收录机看看电视聊以打发寒冷的日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彩色电视机价格不菲,我到县城落户后的第一台彩电是21英寸的创维电视,几乎花去了我将近半年的工资。
那时的彩电是城市普通居民家里的“大件儿”,一家人都把它当做宝贝,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价格昂贵,更重要的是它给一家老小带来了闲暇时的充实和无尽的欢乐。
由于每个年代的环境不同,造就了人们的喜好也不一样,我的父母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打发空闲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戏,可以说是“铁杆儿”戏迷,一旦听说四关四街或是县城周边哪个村子搭台唱戏,他们就来了精神,高高兴兴地骑着车子带着凳子去过戏瘾。
自打家里买了彩电,父母不用出门儿坐在家里就看到了“真人儿”演出,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儿子喜欢看动画片,到了《唐老鸭》、《黑猫警长》、《奥特曼》这类节目的播出时间往往废寝忘食,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画面就没离开过,那个专注劲儿要是用在学习上,没准儿现在已经是北大清华的高材生了。
可是,无论多么宝贝的东西也有不尽人意的时候,尤其是家里的电视机出了毛病可不是件小事,父母不停地催,孩子一个劲儿地闹,必须紧着赶时间修理好,不然一家人别想消停。
就在那个冷得让人出门打颤颤的冬天,我家的创维彩电不出人儿了,在父母焦急的命令和儿子无休止的哭闹声中,我只得趁着下班到邻居家借了一辆脚蹬三轮车,冒着刺骨的寒风奔波在维修电视机的路上。
上世纪90年代的县城不像现在,不管大小品牌买了家电就会有配套的售后服务,有的厂家还提供上门维修服务。当时的县城里搞家电维修的地方不多,我先后找了两家维修门市,打开电视机检测后都是说显像管坏了,要换需要二百多,关键是店里都没有现成的电器元件,要等十天半月才能发过来,时间有点儿长,我能等,可父母和孩子等不及,我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自己落个不得安生。
电视机没修成,两次打开机盖再装上的费用就花掉了40元。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继续找,心想着多花点钱能够快点儿修好就成,顶着寒风转了几条街,最后终于在南大街武装部门口又找到一家家电维修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没有从车上卸下电视机,站在店门口就问老板。
“老板,您这儿有创维电视的显像管没有,21英寸的?”
那是一间不大的门面,看上去顶多十几平方的样子,屋里面堆满了待修的电器,店门口横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拆开了的VCD,店老板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低着头焊接着什么,听到我问话,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着我,一张英俊白净而又消瘦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我这儿有,昨天刚到的货,麻烦您把电视机搬过来我先看看。”他说话很和气也很客气,不像刚碰上的那两家店主,觉得自己有点儿技术就对人爱理不搭的。
听老板说店里有配件,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赶忙转身把电视机从三轮车上抱了下来,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有点儿吃惊,当时他已经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我这才注意到那么俊朗的一个小伙子居然是个双腿走路都不利索的残疾人!
可能是因为残疾,他的身体发育受到了影响,我站在他面前足足比他高了大半头。
小伙子问了我电视机出现的故障情况后,客气地说:“麻烦您把电视机放桌子上吧,我给您检测一下是不是显像管的问题,天儿冷,我这儿又乱,您就凑合着在屋里待会儿吧。”
我把电视机放在桌子上,好不容易在屋子里找了个下脚的地儿,小伙子拿起工具就埋头工作起来。
他干活儿的时候不说话,我也找不出可以聊天儿的话题,便站在屋里点上烟,一边抽着一边瞅着他干活儿。
不大一会儿,他把电视机的后盖儿打开了,拿出万用表对电视机的电路检测了一遍。
“您的电视机显像管没问题,只是焊接的线头儿开了,我给您焊上就可以正常看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早就插上电源的电烙铁,几下子就搞定了。
他熟练地把电视机后盖儿安装好,插上电源打开电视机开关,马上映出了清晰的画面。
“您的电视机修好了,抱回家就可以看了。”他搓了搓冻得红红的双手,微笑着对我说。
我问他多少钱,他的回答让我大出意外。
“又没有更换什么零件,这样的维修只是举手之劳,在我这儿是不收费用的。”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你们搞家电维修的不是有个规矩,即便是不换零件,电视机只要打开再装上,一次就要20元手续费的吗?”
“规矩是人定的,在我这儿没有这种不合理的规矩,我只收该收的钱,不该收的分文不取。”他依然面带微笑,笑得那么坦然,那么真诚。
我感激地对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嘴里直说天儿冷,催我快点儿回家。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冷,可回去的路上感觉心里暖暖的,倒不是因为省了修电视机的钱。
只是,那次他催得紧我走得急,居然忘了问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