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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树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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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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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道》连载

第三章 姜玉枝车站惹事

田菊莲一心想着大当家的姜德才,焦急地等着火车进站。候车厅东面不远处,一伙男女老少的喧嚣打断了她的沉思。循声望去,那群人围着突突冒烟的铁皮大火炉,拥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搓手跺脚,活络着筋骨,也被浓烈的炉烟呛得发出乱哄哄的咳嗽声。

时值1936年冬,正是苦难的中国人民走向疾苦深渊的岁月。日本帝国主义企图侵占中国,不断在卢沟桥挑起事端,一年后便发生“七七事变”。而此时,他们以各种借口在我国重要城市,如上海、天津等地以租界形式,将魔爪伸向各个领域,特别是日本特务、日本黑商和日本军部安插的各种黑恶势力,布满京津两个北方重镇。他们哄抬物价,破坏着本来困顿的中国经济,强行收购煤炭等重要物资拉运日本,使冬暖物资成了紧俏。老百姓过冬只靠打些干草和树枝条藤取暖,烧煤成了奢望。只是在车站码头这类公共场所有着使用。

人们围着炉火,为缓解憋闷气氛,有人提议“让瞎话王给我们说个段子解解闷,大家同意吧!”

“同意!”

“同意!”

“瞎话王来一个,来一个。”

大家的呼应此起彼伏,寒冷被这股憋闷很久的高涨情绪淹没,他们笑闹着拉开场子,把一个60岁开外黑瘦的小老头推到显眼地儿。瞎话王并不推辞,背冲着火炉,撸了撸满是油泥发光的短襟棉袄,咂吧两下白花胡子里的薄薄嘴唇,咧着嘴呲着牙,两只小眼冒着光,拱手打个转,笑嘻嘻地压低嗓门说道:“给大家说一个最新考证的史实。啊,话说当年,一臣子为讨好皇帝,带上童男童女,乘船周游,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走了几年都没找到,粮食耗尽,那臣子活活被饿死。剩下人忍受饥饿,到了一个海外孤岛,登岛寻觅吃食,他们饥不择食,都误食一种毒草,成年人每日身高缩短三分,直到都成孩童一般。没办法,他们没脸再见世人,想在该岛自生自灭。没曾想有外人途径岛上,他们掠夺了女子,想通过婚配改变低矮国运,但生出的孩子依旧五短身材,头领怒不可遏,下令要杀掉这些可怜的妇人,这些妇人跪地求饶,发誓对外宣称:所生的孩子是老天日的本人,跟岛人无关,因此首领就宣称,后代就叫日得人。”

瞎话王说起了劲,眉梢嘴角尽是笑。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众人依旧还要过瘾。

“别来了,小心小日本的特务奸细。”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有个嘶哑嗓子出声提醒。

“这里没有特务奸细,倒是有个流氓!”忽然,一女人在人群间爆发出尖厉吼声,夹杂着冰冷寒气,刺激人们的心咚咚直响。随即女人接着嚷道:“鬼王八犊子,吃了驴便喝了狗血了,敢用狗爪子捅老娘,占老娘便宜。”

随着话音,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傻大笨粗的汉子脸上。同时,在他下面位置发出“啪”的清脆声响。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端搞得朦瞪转向。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挨打的汉子涨红了脸,愣愣地说道:“俺的狗爪子,不,是俺手好着呢,你揪断俺的山芋干啥?”

女人愣了一下,低头瞧看时,有了几分尴尬,脸也是红了,举起手中的山芋头儿,眼珠一转提高嗓门喝道:“你就不是嘛好鸟儿,敢用这玩意捅老娘屁股,就没想好事!”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大笑。有人甩着怪腔嚷着:“傻帽,今儿你小子走运,叫这俊娘儿们给脸挠痒痒。”

“我们倒是想啊,我的屁股也是痒痒的,来上两下才好呐。”又有人起哄。

“山芋没长眼睛,人多挤的,能怨俺么?”壮汉委屈地提高了音调。

“你再狡辩老娘还抽你。老虎的屁股还摸不得呢,何况老娘的屁股就是你能捅的!”女人含着三分笑意,瞪着杏眼提高了音调。

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田菊莲感觉女人的声音这么耳熟,伸直脖子仔细向人群望去,看清那30岁出头的女人还在张牙舞爪发飙,田菊莲的脸反倒嗖地羞愧起来,赶紧起身拉着儿子福来,疾步挤进人群,一手拉上飙女人紫花缎子棉长袍袄袖,缓和着声,既像是对着飙女人,又像是对围拢的众人说:“算了吧,算了吧,只是一场误会。都别计较了。”说着拉着飙女人往尽头走。

飙女人见是田菊莲,一变脸咯咯笑起来,大声大气地说道:“嫂子,看你的面子就饶了那小子。要不然,他不赔钱就喊来警察把他关起来,让他尝尝苦头。”

“玉枝啊,算了吧,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少生事吧。那警察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管你。弄不好冲你这身打扮敲你竹杠倒也不稀奇。”田菊莲更攥紧了小姑子的手。

玉枝收住笑,仔细打量着穿着粗朴的田菊莲,诧异问:“嫂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怎舍得出来坐火车玩。这是带四宝去哪呀?”

“哪有心思玩啊。你哥的病请了大夫,灌了多少药,好一阵坏一阵的,现在越发不行了。为了你哥的病,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实在过不去了,这不是去天津跨在三福的姜三爷那想想办法。看后面怎么来治。”嫂子田菊莲无可奈何地说。

“嫂子,还是你有办法。去了肯定有收获。唉,嫁出的女泼出的水。我若有难,三爷肯定不上心的。再有了,嫂子,你别看我开着米店和绸布庄的,其实啊,净瞎受累白忙活,挣不了几个钱。勉勉强强填饱肚子。你瞧,这大冷的天,我还得跑天津卫的布商订货。哪能跟我大哥比,他在三爷家的盐场当大把头,银元成袋子往家背。”玉枝咋着舌羡慕地说着。

“唉,你哥病倒近一年了。钱光出不进。你也知道,他是死要面子的人,不肯张扬。再有,你哥一阵好,一阵坏。做梦还总念叨你呢。”

“嫂子,你也别怪我。我上有公婆,婆婆奶奶,嫁的男人三脚踹不出个屁,一大家子的事儿都压在我身上,你说我哪有闲功夫回娘家呐。再说,要不是娘家做主嫁给那个窝囊废,我至于这么苦、这么累嘛。”玉枝不服气地扭着涂了口红的嘴说。

田菊莲“嗨”了一声,紧蹙双眉,忍耐听着这套熟词。玉枝也自觉无味,低头扫了一眼偎靠在田菊莲身边的福来,把少半截山芋递给他说:“四宝,见了老姑也不说话。老姑还给你山芋吃呢。这红心的山芋,甜着呢。”

福来接过山芋“嗖”地扔在地上,随即躲在娘身后探出小脑袋喊道:“爸爸说你是白眼狼、毒蛇精,你抢来的东西我不要!”

远在身后围着炉子的人们又轰地笑起来。

玉枝回头冲着那圈人骂道:“小心烤死你们去喂狼狗。河边娶媳妇,给王八逗笑儿了。”她转回头弓下腰,竖起柳眉,扬起细白的手朝着福来打将过来,嘴里骂着:“小东西,不学好,叫你胡说八道。”

福来在母亲身后躲闪,做着鬼脸儿蹦跳,说:“打不着,打不着。”

田菊莲虎着脸冲身后的儿子呵斥:“再胡闹,小心撕你嘴。”

“嫂子,你看看,我哥净说我坏话,教孩子这个。你说,那个家门我还能进吗?”玉枝委屈地向嫂子抱屈。

“算啦,算啦。小孩子的话别当真。你哥想你倒是真的”田菊莲无奈地回应。

“俗话说,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才是真的。”玉枝咬着牙厉厉地说,同时把滑落到腰间宽大的貂皮披肩围拢到肩上。从精巧的刺绣手包里掏出绢花手帕,擦着喷在嘴角的唾沫星儿。

田菊莲把挎在肩头的粗布包裹紧了紧,轻叹口气说道:“你也别怪你哥念叨你。以前你哥没病时,你隔三岔五往娘家跑,害得他姑父净到咱家寻你。这半年多了,自从你把你哥弄回盐场重新犯了病,到现在你竟一面不露。”

姜玉枝听到这,心马上悬起来,生怕嫂子提起她拿了哥哥工钱的事。但很快就平复了心态。因为她知道,凭哥的人性不会跟嫂子讲这些事。她心里打了底气,假意委屈地回着嫂子说:“那也不能没事骂我。我一年年岁数大了,哪能撇下自家老往娘家跑。公婆还不愿意了。”

“铃铃,铃铃。”一串急促的铃声清脆响起来。一个身着铁路蓝色棉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候车厅北面通道门口,一边摇手铃,一边扯开嗓子喊:“火车马上进站了,去天津卫的排队检票。”另一个也穿着发旧制服、面色铁青的男人接着喊:“快来检票,火车只停留5分钟,误点不候啊。”此时,火车呜呜的长鸣声,伴着嗤嗤的喘气声,由远而近顺着敞开的检票口大门,随着呼啸凛冽的寒风灌进候车厅。

田菊莲不再言语,将玉枝拉在前面,领着儿子,用身子把后面跟上来的一大帮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在身后,通过检票口进了站台。

小福来揪着母亲的棉袄脚儿,看着面前这条笨笨的长龙喘息着,长长冒着白气扑面而来,温暖了全身,他仰起小脸对母亲说:“娘,我长大了也开火车,天天带你来坐。”田菊莲苦笑着看着儿子,拂撸他头顶说:“好好好,真这样就出息了。”

玉枝没好气地在一旁翘着话说:“这火车没事总坐叫有钱,坐不上的是没钱,天天坐的是苦挣钱。傻小子,知道不?”福来也来了劲,跟姑姑做起鬼脸,临近的人群笑了,笑得开心真切,暂时忘却了身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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