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开会!”周云主任来了电话。
苏小朵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动向,只想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再抓紧时间眯一下,可是颜琦的影子顽强地立在眼前,自己怎么又莫名地想念他了?昨晚他那么冲动又那么沮丧,自己的心思也变得敏感细腻,患得患失,原来恋爱未必全是幸福,什么情绪都有,五味杂陈。他是不是退却了?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当一个男人要冒犯自己时,特别缺乏安全感而努力抗拒,可是当男人都不关注自己时又缺乏存在感,总是想享受着男人的宠爱却不愿意轻易地付出,一旦付出便害怕沉沦,让自己没有了价值。因为她深谙男人都是喜欢得到,而一旦得到便会腻了。多年来苏小朵遵循着这个法则让各种男人持续付出过,可是他们的耐力都是有限的,觉得毫无希望都会鸣金收兵,颜琦也是普罗大众,他受了那一巴掌能怎样呢?她曾经问过他的星座,是一头威猛的狮子,狮子座的性格是什么呢?苏小朵对星座非常有研究,就算是再差的狮子座男人,也会散发出那种唯舞独尊的气质来。不论他有没天生的王者气息,但是他绝对有着浓烈的大男子主义的。而且狮子男一般都会要求女友每天都光鲜亮丽,但是又不可以风头太盛;不是小女人的话,估计真是吃不消。苏小朵是小女人吗?还真不是,因为她是天蝎座。她太了解自己了,特别的好强,在外人面前总是摆着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就算内心也藏着一个小女人。容易嫉妒,容易吃醋,常常会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生闷气。可是无人知道她的玻璃心,她就是一只防卫过当的蝎子。自从连载引起关注后,什么狂蜂浪蝶都来了,有区里和其他街道加微信的示好的,有本单位偷偷送礼物和坐在一桌吃饭帮忙夹菜各种献殷勤的,可是这些她都视而不见,一笑了之。唯独面对颜琦,她乱了方寸,她不再淡定,幻想着各种相见的桥段设计,然后把自己感动到哭,而真正见面时却是披着盔甲,假装风淡云轻,去留无意。即便如此,纵然她心里百转千回,她也绝对不会放低身段委身于人的。她查了一下狮子座和天蝎座的配合度,只有10%,她深信不疑,不再幻想他和自己再有交集,日子又会恢复平静的,她安慰着自己。
此时的颜琦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正在医院的病床边给几个人做推拿、打火罐、扎针灸。病人像一排咸鱼躺着,等着他的亲自料理,他十分忙碌,听着病人的呻吟和要求,职业的微笑让自己的脸有些生疼。他决计再也不去招惹苏小朵,虽然她是那么妩媚,虽然她是那么脱俗,虽然她是那么优秀,可是她骨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把他伤得很疼。他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似乎还在发烧,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男人可杀不可辱,苏小朵我倒要看你嫁不嫁得出去。
一点半会议准时开始,苏小朵忙赶到会议室,彭力明副书记动情地说:“小明书记要求,因为洪水延误了七一表彰大会,这次要把党建大会和抗洪救灾的表彰融合起来,并制作抗洪救灾宣传画册,把沧浪的精气神再次提振到一个新的高度!”
何其有幸,苏小朵觉得自己经历了这场抗洪救灾的全过程。从6月30日的留芳路內澇开始,区委副书记陈初心靠前指挥,街道党委书记刘小明、主任胡大宏亲自调度,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抗洪抢险的硬仗恶仗,演绎了一出又一出众志成城救灾的感人画面,作为一名宣传人,苏小朵觉得有义务和责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永远把它留在沧浪历史的长河里。当有人不经意踏进这条河流时,会惊喜地发现这场恢宏大气的精彩场面而热泪盈眶,会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沧浪人用生命和灵魂奏响的华美乐章而热泪盈眶,会惊喜地发现有一群沧浪人用热血和青春谱写的沧浪史诗而热泪盈眶!苏小朵可以自豪地说:“我没有辜负这个时代!”
苏小朵呆呆地看着三年前的《素材的苦恼》,从回忆里走了出来,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因为作品里的人有的还在沧浪,有的已经离开,刘小明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到了江岸区当上了宣传部长,胡大宏因为作风问题被老婆举报到了区政协坐冷板凳。彭力明到了另外一个街道当主任了,还有几个班子成员陆续调走了,只剩下一个冯文,和沧浪人打了十几年交道,一直没有要动的意愿。周云主任到了区里当了一个局的副局长,王雨也紧随其后到了区委办,当然她也是其中离开的一个,她已经考到了H省社会科学院工作一年,正在和伙伴们做基层社会治理的课题。再回到沧浪,有一小半的人都不认识了。这几年江岸区实施内部交流政策,人事变动频繁,让苏小朵觉得恍然如梦,而更梦幻似的是一旁的狮子座颜琦,已经是她两个孩子的爸爸,正哄着小宝贝入睡,用余光温柔地看着她。自从那晚苏小朵拒绝了颜琦之后,他的自尊心受到无比损害,找到老爸说要和那个作家女儿见面,而盼女儿出嫁心切的父亲竟然直接引狼入室,颜琦一眼看到了墙上一张照片墙上的爷爷和自己。他惊讶莫名。
原来当年颜琦的爷爷带着他去杭州旅游,到了最有名的西湖游玩,遇到了一个爷爷哭喊着救命,那是苏小朵的爷爷,没照看好孙女让她不小心落水了,自己又不识水性,于是颜琦的爷爷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把苏小朵救了上来。为了感激救命之恩,苏小朵的爷爷给颜琦的爷爷一笔钱,被他婉言谢绝了,各种礼物横竖不受,弄得苏小朵的爷爷不知所措。最后颜琦的爷爷开玩笑说:“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孙女做我的孙媳妇就可以了!”苏小朵的爷爷真的应承下来,还真的问他们要了一张合影,方便以后相认。可是没过多久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了,照片后面的故事也渐渐淡忘了。可是那张合影作为苏家恩人的纪念照一直挂在墙上成为家庭照的一部分。
世界太小了,绕了一个圈,彼此还在那儿,于是两人深信天作之合飞速结婚生子,伉俪情深,其乐融融。有时候事情往往如此玄妙,苏小朵相信的那套星座论是伪科学,还是颜琦深信不疑的因果论无常观更能解答各类问题。
“我们孩子大一点,就带着他们到堤上摆摊去!”苏小朵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原来她看到手机上有李克强总理号召发展地摊经济的视频。因为两个孩子带起来累,想着离开基层考到了省级单位,可是收入却少了一半,颜琦又不是那种会在八小时之外赚外快的医生,再说医院也不允许,中医在西医的强烈攻势下逐渐败下阵来,经济效益不可同日而语,纵然双方父母都很富有,可是他们不想啃老,坚持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防汛时防汛,不防汛时练摊,好主意!”颜琦随口答道。
苏小朵答道:“你就记得防汛,一听就知道是个渔民出身。”
“渔民怎么了?没有防汛,哪里来的固若金汤的城市堡垒?你现在的课题,如果没有三年前的《素材的苦恼》,你未必能体会到基层治理的一些艰辛。”颜琦以牙还牙。
两个孩子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穿越灯光弹到地上,像银铃一般滚动着,滚出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