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上班时间,李明华已来到了水道明的办公室前,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站在走廊里,对着宣传栏,看一些宣传图画。八点三十分,水道明夹着包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见到李明华,水道明首先道了歉。
“没关系,老同学还客气个啥。”李明华说。
打开办公室的门,水道明让李明华坐下,给他倒一本水,问:“说吧,什么事?”
李明华并不绕弯,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打听一下潘副市长的家庭情况。”
“打听潘市长的家庭情况?你要干什么?”水道明有些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李明华把营销国库支付的事及遇到的困难,向水道明做了简单说明,并把行长想把潘市长的亲属调进埇州分行的计划说成自己的计划,这是营销中最起码的方法。
水道明听了,沉默片刻说:“潘市长的家庭情况,我只知道大概:他爱人在铁路上班,可能也是个干部;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已经工作,一个男孩正在读大学。至于大几,我就不太清楚,据我的印象,可能是大四,应该是明年毕业。”
李明华听了,高兴地几乎跳起来,拍着双手说:“好!要是大四就好了,现在已是十月末了,十一月份,我行校招报名开始,若能把潘市长的儿子安排在埇州分行,我的营销计划成矣!”
“别忙着高兴,我给他的秘书打电话,核实一下。”见老同学高兴,水道明也高兴,他掏出手机,拨了潘副市长秘书的电话。
“嗯,不错,是的,今年大四。”水道明自言自语地说。
李明华回到行里,立刻向秦行长作了汇报。秦安思索片刻,对李明华说:“好,下一步你盯紧财政局,有什么情况在第一时间内向我汇报。”
李明华说好,便退出了行长室。
李明华走后,秦安把办公室主任叫来,安排一下,说自己到市政府有事。便下了楼,没有叫司机,亲自驾着车奔了市政府。进了市政府大院,把车停好,他打了潘副市长的电话,结果被挂掉了。他知道副市长可能有事,便奔了市政府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说,潘市长正在开会,会议时间很短,让他等一会。秦行长便站在政府办公大楼的走廊里,给几个支行行长打了电话,询问一下工作进度。不一会,政府小礼堂会议室里一片骚动。秦行长意识到,会议散了,他急忙跑到潘副市长办公室门前等待。又是半个小时过后,秦行长听见有动静,他知道是潘市长来了,对着走道里的镜子,把衣领整了整,准备见副市长。这时,潘副市长的门响了,门前站着一个人。秦行长走过来极其温柔地说:
“潘市长,我有事想……”
那人回过身来,对秦行长笑了笑,说:“哟!秦行长,我是潘市长的秘书小周,您找潘市长呀?”
“呕,是周秘书呀,潘市长散会了吗?”
“散会了。他不上楼了,在楼下车里。省里来人了,他准备陪省领导到县里去,让我拿份文件。您找他有急事?”
“嗯,是有件很急的事。”
“那您打他的手机吧,要不,您到楼下车里去找他,知道他的车号吗?”
“噢,知道,他不是3号车吗?我还是打他的手机吧。”秦行长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潘副市长的电话。潘副市长说,今天没有时间了,有事明天再说吧。秦行长只好怏怏而回,来时他要了周秘书的手机号。
第二天,他没急于到市政府,而是先打了周秘书电话。周秘书说,今天潘市长可能不回去了,要回去也得晚上。秦安无奈,只好谢谢周秘书,并要求周秘书,等潘市长回来,给他打电话,一再感谢周秘书,许诺送他一套第三版人民币,作为酬谢。
下午下起了大雨。眼看要立冬了,树上的叶子一片黄一片青,有些叶子耐不住风雨,早早地落在地上,秦行长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下午,他没有安排任何事情,只是到财政局同葛局长拉了些家常,询问了国库支付的进展情况。
下班后,他回到家中,刚要端碗吃饭,手机响了,他看到了周秘书的电话,心中不免激动起来。周秘书说,潘市长马上要回去,并特别提出潘市长回家,让他做好准备。
秦安听了,饭也不吃了,急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幅四尺整宣的名人山水画,驾着车,冒雨赶到市政府宿舍。市政府宿舍,位于埇州市西北,没有楼房,是片五十年代的老房子。但房子整体布局相当好,每人一个小院,约有百余平方,四间堂屋,三间东屋,大门朝南。整个宿舍被浓荫覆盖,规划很讲究,坐北朝南,四四方方,房子是青瓦红砖,院内水杉成排,花坛紧凑。大门很宽,能容两辆汽车并排进入。大门上面是个过邸,马鞍状的苫着青瓦,过梁是块长约10多米的条石,隽刻着“地委宿舍”几个隶书大字。
秦安把车停在门外,打着伞走进了地委宿舍。他知道潘副市长的家就是西北角的那套靠院墙的房子。他来到房前,敲了敲门,里面来了一位老人,他想可能是潘副市长的父亲。他问了声潘市长在家吗,老人摇摇头说,还没回来。
秦安没有多说,回到车里,眼瞅着地委宿舍大门,耐心等待。天更黑了,雨仍下着,随着路灯,他看到雨像粉条一样,斜着锐角落下。他的心里也成了锐角,多年来的营销,使他性格变得非常有耐性,他常常把自己等人,说成是警察蹲坑。
来了一辆车,在门口停下,他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心里想是潘副市长来了,可看看车号,不是3号车,他失望了。又一辆车来了,他同样的紧张一回,可还不是潘副市长。他有些不耐烦了,想打周秘书的手机,可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周秘书肯定同潘副市长在一起,现在打手机一百个不合适。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他终于看到了潘副市长的3号车,并看到潘副市长在大门前下了车,打着伞,进了地委宿舍的大门。等3号车掉头走远,他进了地委宿舍大院。
潘副市长刚进门,秦安正好赶到。潘副市长先是一惊,在看清楚是秦安后,他镇静了,很热情地把秦安让进了客厅。秦安坐下,潘副市长的保姆断端了两杯水。秦安说,谢谢。秦安觉得在副市长面前,没有必要绕弯,就奔了主题。
他们谈得很好,最让秦安高兴的是,潘副市长没有任何拒绝就接受了他的那幅画,并对画作了点评。谈到孩子分配的问题,潘副市长很愿意让孩子到埇州分行来,并说埇州分行对市政府贡献很大,近年发展很快,对秦安的工作进行了肯定。最后,秦安说:
“潘市长,能不能给我及我们行一个面子,让我们请您吃顿饭。”
潘副市长略作考虑就答应了,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秦安从潘副市长家出来,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埇城东南角,是座星级宾馆,二楼玉堂春包厢,十分宽大,大圆桌可以容纳十八人就餐。可现在只有十人,正中央冲门,当地人成为首席,坐着葛局长,其他嘉宾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水道明、国库支付中心临时主任兼国库科长沈峰,陪着葛局长的是埇州分行行长、分管行长及其他副行长,接着是白延辉、李明华、卢娟。
酒桌上的气氛非常好,大家都很高兴,按当地规矩,他们先喝三个酒,叫做“桃园三结义”,而后葛局同卢娟先喝了个鱼头鱼尾酒。秦行长开始敬酒,他先从葛局开始,接着是水书记,沈峰,每人喝两盅。埇州分行其他人也学着领导的样子敬酒。酒过三巡,秦行长代表埇州分行卖了一圈酒,沈峰代表财政局也卖了一圈酒。葛局长兴奋了,他要喝圏酒,他拿过一只杯子,倒满,一气喝了,然后给每人倒大半杯,只要不赶上自己酒杯里的酒就行。
几圈下来,卢娟喝的粉面桃腮,越发的迷人。客人们开始拿她做话题。卢娟更兴奋了,她不但“打的”敬了客人,还同葛局长碰了“雷子”。最后,秦行长说:“今天高兴,咱们到梧桐雨歌舞厅去潇洒走一回,怎么样?”
大部分人同意,沈峰说:“秦行长,我看这样吧,我同白经理、明华几个去洗脚,您同水书记、葛局去唱歌,怎样?”
“行!葛局、水书记,你们看怎样?”秦行长看着葛局长说。
“今天没有外人,我就破破例,舍命陪君子,就陪陪水书记、秦行长歌唱一回。”葛局长兴奋地说。
结果,兵分两路,秦行长带着水书记、葛局长,并拉着卢娟走了。沈峰又说:“各位行长、白经理、明华,我看咱们还是回家吧。一是咱们都是老朋友,没有必要客气,况且洗脚是三天两头的事,脚洗勤了也不好;二是咱们难得这么早回家,不如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沈峰的话引起了共鸣,于是大家散了,各自回家。
明华别了众人,独自走着回家,今天的酒对他来说不算多,自从他进了公司部,十几年来,那天不得喝上斤把酒,那一顿不是七八两。他看看表,才十点多钟,打算回家好好陪陪艾霞,说实在的,他成天忙于工作,欠艾霞及家人的太多。艾霞自从退休后,成天一个人在家,除了做饭洗衣服,就是去看她那久病的婆婆,给公公婆婆买点补品,陪婆婆说说话。这是李明华最感激艾霞的地方,所以,他总想找点时间谢谢艾霞。他刚走过坎离路,在路北边,他看到一群人正在大排档上宵夜。那群人都是他的同事,有几个是公司部的客户经理。他们看到了李明华,也不管李明华同意不同意,便把他拉入了席座。这一坐就时几个小时,明华再看表时,已到了凌晨。他不敢再耽搁,急忙起身逃也似地往家跑。
到了小区门前,一只人腿一样的东西绊了他一下,他吓了一跳,低头借着模糊的灯光一看,原来脚下躺着一个人,是个女人,一身红色全毛外套,仰面躺着,头发有些散乱。再仔细一看,正是卢娟。显然她已喝得不省人事。他知道,卢娟进了歌舞厅,肯定又喝了不少啤酒。
卢娟是个孤儿,自幼父母离异,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也是爷爷奶奶培养她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分配到埇州分行,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因为她长相好,工作单位好,又生性好强,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所以婚姻问题迟迟没有解决。眼看都近三十岁的人了,爷爷奶奶很为她着急。不幸的是,去年爷爷得了肺癌,去世了,奶奶在相隔不到一个月后也去世。如今就她一个人,无论早晚无人关心,除了上班,渐渐地她也就没了时间观念。
“卢娟!卢娟!”明华抱起她的头喊了几句,她不答应,明华知道,不能耽搁,必须上医院。于是,他抱着卢娟,拦个出租车,奔了市立医院。
医生断定是酒精中毒,给她挂了吊水。等卢娟醒来,已是早上八点多钟。明华一直守到天明,他打电话向行长请了假,买来了早饭,两人吃了,才赶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