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浔在张三李的照顾下,当晚便退烧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头便没那么疼,人也清醒了很多。早上吃过早饭她便去学校工作了。中午她从学校回来吃饭时,张三李和她讲了杨排长他们剿匪的事。于南浔听到土匪被剿,匪首彭大江被打死,她吃惊的站在那里。之前一直听说他们要去剿匪,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简单就把那伙土匪给剿灭了。为此她在下午又向其他老师做了求证。那天在开完表彰大会,从在沈家大院回家的路上,于南浔在街上买了纸钱。第二天上午,于南浔在张三李的陪同下,去了下关村父母的坟头。于南浔跪在母亲的坟前,她告诉母亲她的仇给报了,要他们不要牵挂自己。从那以后,于南浔的身上好像卸去一层担子。她和身边人的话也越来越多,张三李听到她的笑声也越来越多。
土匪被剿灭后,民兵的任务也做了转变。民兵配合起了土地勘察队的工作,他们在王书记的带领下对全镇十个村的土地都做了统计和实际丈量。有的村子离的比较远,张三李他们在上午出门时便带上中午的干粮。中午在田间地头吃上几个馒头喝点水便解决午饭了。晚上,张三李回去后,于南浔还是会给他留饭。但是累了一天的张三李回家吃过饭后便睡下了。后来两人讲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这天胡湾村的朱书记找到了张三李,他按照新政策在胡湾村给张三李分了五亩田和一间土房子。这间土房子的主人去世后,家里没有了亲人,房子便归为村里了。好在那几亩田离房子都不远。
在一个周末,于南浔他们学校放假后,学校的所有老师在赵良臣的动员,也加入了土地勘察队的工作中来。于南浔被分到了和张三李,赵凤杰,王书记他们一组。王书记负责和百姓讲解政策,张三李和另一个民兵在田里丈量土地,于南浔负责做登记,赵凤杰站在田头指挥,张三李一趟一趟的拿着皮尺在田埂上跑着。虽已是十月份,他还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中午吃饭时,几个人都坐在田埂上吃自己带的馒头。于南浔紧紧的挨着张三李坐,她让张三李先吃,他吃剩下的馒头自己再吃,她知道张三李饭量大。
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红霞映红西边的天,也印在每个人的脸上。微风一吹,凉爽的气息,田野的气息,劳动的气息都来了。当天工作结束后,张三李他们几个民兵筋疲力尽一身臭汗的坐在一旁的田埂上休息,等着赵凤杰他们和土地的主人核对好数字。核对无误后,他们才能带着工具离开。赵凤杰工作时很认真,他时不时的指着田地,时不时要于南浔更改数据。张三李看着于南浔站在赵凤杰身边,她比他矮一个头,两人正在默契的配合着。一个人核实数字,一个人在本子上填写数字。两个人都是那么优秀,都是那么聪明。张三李在内心深处感觉于南浔和赵凤杰真像两口子,她和赵凤杰才叫般配。
这天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田里回家时,张三李故意走的很慢。他故意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他叫住了赵凤杰。他准备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赵凤杰,想看看赵凤杰的想法。张三李对赵凤杰说:“凤杰,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谈朋友,你条件这么好,现在又是党员了,喜欢你的姑娘肯定不少的。”
“那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谈朋友,你也不差呀”。
“我怎么能跟你比,你家是书香门第,你爸爸是小学校长,你也很有文化,你现在又是民兵队长,我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优点就好了。你看我要什么没什么,九年前,要不是于叔陈姨收留我,我可能早都饿死了。只要是长眼睛的姑娘都不可能看上我的。”
“你别这么讲,我们有好多人都羡慕你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知道,你讲的是我于姐吧。我和她一起长大,我只把她看成姐姐。再说了,她是那么优秀,那么出众,普通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呢。”
“你别老是这么消极,你也有你的优点,你为人忠厚老实,勤劳能干。这都是别人没有的优点”
“你还记得于叔去世之前和赵校长讲的事么?你当时也在场的。”
“怎么不记得,但那是玩笑话,不能算数的。”
“怎么能不算数,人死之前说的话最应该被遵守的,那也算是遗言。我有时在想,我们整个周桥镇十里八乡的,能配上我于姐的,真没有几个人,你就算其中一个。于叔去世也快有一年了,你喜欢于姐的话,你可以向她说的。”
“那你呢?”
“我什么?我不是和你讲了么,我到于叔家九年,我只把她当成我的姐姐,虽然,于叔去世后,我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们之间却什么都没有,就是姐弟。你有时间要多和她说说话,多和她接触接触,多关心关心她。其实她对你的看法一直都很不错的。之前我就鼓励过你,现在我还是鼓励你,我希望你们以后能结婚。”
张三李极力撮合于南浔和赵凤杰,而说了不是实话的话,但他却感觉如释重负。他自认为是在帮于南浔,他自认是在为她着想。自从那个下午和张三李聊过之后,赵凤杰又不断的给自己鼓了气。之前于南浔对他是比较冷淡的,他便认为于南浔对自己没有好感。如今听张三李把话讲开,他开心极了。在后来的日子里,赵凤杰一有机会就接近于南浔。而于南浔也渐渐明白了赵凤杰的心思。
这天是于叔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于南浔挎着篮子装着纸钱和张三李一起到下关村给父母上坟。在去的路上,张三李感慨万千。他想到时间过的真快,一年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于叔已经去世一年了,土匪也全部被灭。新中国成立了,马上政府还会给他发新土地和房子。他自己也已经十八岁了,自己也早已经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他不想再耽误于南浔的时间了。他俩给于叔陈姨上坟上好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麦田间的田埂上。
张三李说“于姐,那个我要走了。前几天我们去胡湾村量田,我在胡湾村的一个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比我小一岁,她是家里的老大。她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那个姑娘是小学毕业,有文化的。她爸爸前几天把腿摔坏了,现在家里没有了劳动力。她父母希望她找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对象,好能帮着她家里干活。我亲戚讲了,那一家不要彩礼。”
对张三李的话,于南浔猝不及防,她转过身看着低着头的张三李。她想一个老实木讷的,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怎么就突然有对象了呢,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呢,怎么就突然要离开自己了呢。自己父母的离开,遭遇土匪被他解救,和他面对着面坐在院子里补渔网,生病被他照顾,这些画面快速在她脑海中挨个浮现。一直以来陪着自己的人,如今告诉自己,他要离开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见过那个姑娘了么?你讲的是真的么?你决定了么?”
“我没见过那个姑娘,我亲戚跟我讲那个姑娘的个头很高,身体也好,能干活能吃苦。”
“你要是也走了,真的就剩我一个人了。”
“于姐,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一起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也会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一生。其实你是知道的,赵凤杰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喜欢你,他到现在还不谈朋友就是在等你。他这么优秀,好多人都抢着给他介绍对象呢。你和他在一起是最般配的。他杀了匪首彭大江,为陈姨报了仇。他家还了孙闻的帐帮于叔保住了店铺,赵校长给你安排在学校教书,所以你才不用再坐在院子里补那些腥臭的渔网。而且,而且于叔在去世之前就有遗言的。”
于南浔挎着竹篮走在张三李的前面。她听着张三李讲的每一句每个字,她既生气又有点伤心。她哽咽着说让张三李不要再讲了,然后她闷着头不再讲话,一个人故意走的很快,一会便把张三李甩在了后面。张三李看着于南浔单薄的身体在自己的前方变得越来越小,他立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他蹲在田埂上抱头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