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奇林的心眼并不大,而对待妻子与别的男人交往尤其敏感。可今天晚上,他忽然显得大度起来,连他妻子侯倩茹都感到意外。他反常表现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太在乎妻子侯倩茹了,不能容忍任何别的男人对他妻子有任何想法。
八年多前,经过大半年的恋爱,他跟侯倩茹领了结婚证,计划婚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可就在婚礼的前一天,侯倩茹的不寻常表现,令他意识到他的法定妻子跟薛家骏有不一般的关系。他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卷起一场家庭风暴,闹到婚礼差点取消、还未入“洞房”便要离婚的地步!但那次他最终做出了让步。好在婚礼上薛家骏并没有出现,而此后,薛家骏也似乎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后来,他从一个同学那里打听到,薛家骏离开了上海,到西南大学任教去了。
田奇林每想到这些就寝食难安。薛家骏虽然离开了上海,到了偏远的西南省的省会城市。但在通讯和交通发达的今天,薛家骏就像他夫妻之间的一个幽灵,又像一个不知何时爆炸的定时炸弹。他相信,这次所谓薛家骏到上海来出差,只不过是妻子的一个谎言。好在他是商战的高手,惯于抛出诱饵让对手上当,然后迅猛出击,将对手一举击垮。他把这一招叫做“引狼入室,关门打狗”。这次,他主动邀请薛家骏夫妇住到自己家里来,就是他这“引狼入室,关门打狗”商战谋略的灵活应用。他就是要让薛家骏住到家里来,让妻子跟薛家骏藕断丝连的关系死灰复燃,然后一举扑灭它,这样就能彻底斩断他们的关系,完全拆除薛家骏这个定时炸弹。他躺在床上,仍然为他的妙计感到兴奋不已,因此等妻子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时,还处于兴奋之中,只好装打呼噜来敷衍妻子,以免妻子疑心他今天“大度”的真实用意。
侯倩茹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忆起八九年前跟薛家骏、江蕾,以及现在的丈夫田奇林的交往经历。
今天晚上,大脑同样处于兴奋状态的,还有远在2000多公里外的江蕾和薛家骏。江蕾接到侯倩茹后面的电话,听田奇林说让她和薛家骏都住到田家去后,就打电话告诉了薛家骏。江蕾知道,薛家骏有时也会犯牛脾气,不跟他说清楚了,他不去田奇林家住,那就会得罪田奇林,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可薛家骏接到她的电话后,竟然没说什么,这反而又令她担心起另一件事来,那就是薛家骏和侯倩茹的关系。但她不是像侯倩茹那样感情细腻的人,不一会儿,她的担心就被回上海免费吃住游玩的兴奋所取代。
薛家骏接到江蕾的电话后,先打电话到他预定房间的宾馆前台,取消了他的预定,带上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坐末班地铁回家去。
整节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次他到上海出差,是去参加一个未来物理学方面的国际学术会议,会议开一周,他有一个演讲,这几天他在为演讲稿做最后的准备,没怎么睡觉,因此他想在车上眯一会儿。可是,他的脑子异常清醒。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演讲稿,而是妻子江蕾打电话告诉他,田奇林让他和江蕾到上海后住在田家。
住在田家,就意味着这一周他天天都能跟侯倩茹见面,这是他求之不得、又令他十分尴尬的事。十多年前,在东北大学的校园里,那天他碰巧到那片梧桐树林去看书,意外地遇到了侯倩茹。侯倩茹天然纯美,魅力无穷的微笑,配上那串红艳欲滴的红豆手链,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时是暑假期间,他本来打算在假期好好复习一下功课,可是此后,他无心学习,天天到那片梧桐树林去转悠,希望能再次见到侯倩茹,可是他再也没有遇到她。
他猜想,只有文学院才有像侯倩茹这样美貌又气质优雅的女生。开学候后,他便到文学院去转悠寻找,去询问认识的同学,却无法找到那个“身穿米黄色衬衫、戴红豆手链”的漂亮女生。半个学期过去了,他没有得到丝毫有关侯倩茹的音信。他只好收心,加倍努力学习,希望能把侯倩茹忘掉。可侯倩茹美丽的身影就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再也抹不去。他认识的女生也不少,但他都找不到感觉。
五年的硕博连读生涯过去了四年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性。从15岁上大学以来,他就在不停地读书,整个生命似乎就是读书。可现在他忽然觉得,他十分渴望的、多年来缺失的家庭生活。他想,他不能再刻舟求剑了,不能再等那个四年前、仅在他生命中闪现过一次的仙女了,他必须回归现实。
那年春天,是他们东北大学的百年校庆。很多校友都回母校参加庆祝。他并没有去参加校庆的活动,而是躲在实验室里准备他的毕业论文答辩。这时,试验室的门开了,副校长兼理学院的院长带着一行人进来参观。在这参观的人当中,有一个众星捧月般的中年男子,身边还有一个女生陪着。
当副校长带着参观的人群从他的座位走过时,他他扫了一眼那女生,感觉不像他周围的女同学那么书呆子气。那女生也注意到他了,也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是个书呆子,并不知道这些来参观的人是什么身份,而且也不在意,只顾埋头看他的电脑屏幕,做他的研究。也许是他不懂人情世故的态度触犯了那中年男子,也许是被他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太空模拟图吸引住了,中年男子停下脚步,问副校长道:“他在做什么研究啊?”
副校长是个搞行政的,对学校的研究不甚了了。陪同人员当中有一个是系里的老师,认识薛家骏,便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个是硕博连读的博士生,今年就要毕业了,这是他的毕业论文的一部分。”接着,对薛家骏用命令的口问说道:“薛家骏,你给江厅长介绍一下你研究!”
薛家骏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屏幕说道:“我研究的是时间和空间定点物理学……”
那个江厅长对他的研究并没有兴趣,打断道:“硕博连读,你今年27岁了吧?”
薛家骏不明白这个江厅长为什么对他的年龄感兴趣,但他还是自豪地答道:“我大学上的早,今年才24岁。”
“哦,”江厅长脸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接着又问道:“你今年毕业?工作找好了没有?”
“我跟导师接着做博士后研究。”
“上海新成立了一个‘创新研究院’,你愿意去哪里工作吗?”
薛家骏不知天高地厚地问道:“创新研究院是干吗的?能继续我现在的研究吗?”
副校长见那个江厅长脸上的表情略带不悦,便赶紧插话道:“学校学生的工作安排,都要仰仗老校友们的渠道才行。老江,你们上海新成立的‘创新研究院’,体现了国家鼓励创新的好政策,你们需要学生,我们一定大力支持!我们会筛选一批德才兼备的高材生供你们挑选。”
江厅长没做任何表示,转身走了。这次,跟在江厅长身边的女生临离开前,主动扭头看了薛家骏一眼。薛家骏也看那女生一眼,似乎还有点与众不同的感觉。
就这一眼,令薛家骏后悔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