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中秋节,家家都忙着过节,吃罢早饭,街市上尽是携亲带子逛街的人。但街头巷子三五成群的总有人在悄悄议论,一边议论,一边脸上现出惊讶意外的神情。
“真的吗?楚大侠,那个擂台上打败突厥武士的英雄!要被皇家问斩了?!”震惊!迷惑不解……
“为什么?为了拒婚?”
“不光是拒婚还有别的什么,听说皇后病得不轻……”
“那怎么……”
“嘘嘘……还不是公主……听说以死相逼……”
“怎么会?楚天河可是刚立了功的大英雄啊!怎么就因为没答应去公主就要被砍头,这也太……”
“嘘……听说就今儿午时三刻……在午门外……”
“我的天!真的吗?”
“去午门外经过这条街,你没觉得今儿这届上人特别多吗?”
“……啊!啊!原来如此……”
“唉!等着看看就知道了!”
“可惜!太可惜!咱们得送送这位大侠……”
就这样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好像一会功夫就知道了十之八九,整条街人越聚越多。好像在赶什么集会一样,又兴奋,又恐慌。
突然一阵鸣锣开道,人们一下子静寂下来。就见街头戒备森严的御林军一边两对,前后还有各四个为首的护卫。中间簇拥着一辆囚车,说是囚车却没有笼子。再看上边站立之人,那像什么死刑犯人,好一位儒雅与英武兼备的美男子!简直就是兰陵王再世,卫介重生。只见他头挽仙人发髻,髻上白玉簪,发如墨染,鬓若刀裁,明额接日月,脸腮纳春风,剑眉斜如鬓,朗目含星辰,丰唇微翘,下颚微扬,娟白滚边武士袍束起颀长身形,衣襟袖口墨色点染几片竹叶,和他的黑发真好相衬,车向前进,衣袖生风,额前散发飘飘扬扬,脚下方足稳稳当当。神情坦荡,举止从容。整个人玉树临风潇洒俊逸无与伦比。
大街上一阵唏嘘:有人痴迷情醉,有人赞叹惋惜。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怀疑人生。人们不自不觉的地潮水一样拥过来,高喊着:
“楚大侠!楚大侠!”
“为什么这样对我们的大英雄!”
“大英雄不能死啊!”
有人开始哭泣,有人愤怒高喊。有人挤到近前往车上放吃食——水果,鸡蛋,还有酒。有人开始趁乱阻挡在车子前方——
“请皇上开恩!”很多人自发的大喊起来!——
“皇上开恩!”
“皇上开恩!”
“拒婚不是罪,公主欺负人!”
“英雄不能死!英雄不能死!”
一时间搞得水泄不通囚车无法前进。队伍后边的穆旷紧锁双眉,看着旁边的云霓公主。意思说:“怎么办?你非得杀他,杀他就杀他吧,你还把他打扮的这么风流倜傥,这可真的叫招摇过市啊!瞧瞧这民怨沸腾,怎么办吧?”他用眼神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木木地在马上放挺:“我可是没办法,这时候露面,非叫老百姓吃了不可,恐怕我这储君的口碑也完了。还谈什么以后做‘千古一帝’呀!”——他心里嘀咕,却面无表情。
“楚大侠不能死啊!皇上开恩!公主开恩啊!”
云霓公主却既不慌张也不生气,她似乎很想看到这一幕。但是眼前老百姓的人流越来越大,力量越来越猛,眼看御林军们的人墙就顶不住了。
云霓这才有些急了,呼地一下,从马背上站起来,大声说:
“大家不要乱,不要再拥挤了!再不停下,就会踩踏伤亡了!
众人哪里肯听!嚷嚷声又翻腾起来——
公主忙加大音量道:
“楚天河若然有功,但居功自傲,藐视国法,和庶民民同罪。大家要维护国法,不能乱来!否则格杀勿论。”她说着猛然抽出凤翅剑——宝剑迎着日头发出刺眼的光芒,人群一瞬间安静——
突然又有胆大人道:
“什么国法!分明是公主欺负人!”
“对,公主欺负人!楚大侠无罪!”
随后就有人附和起来。又有人道:
“她就是那个公主,在打雷时候见过。”
“公主你就放过楚大侠吧!好婆家那还找不到啊!”
又有一根筋的道:
“当然找不到,像楚大侠这样有才有貌,心又好的哪里找啊!”
“那你说这有什么用?马上这么好的人就快死了”
“哎呀!不行了”
“楚大侠不能死啊!皇上开恩!公主开恩啊!”
于是这帮人呼天抢地为楚天河请命,虽然不像先前那样怨怒,可是闹得却越来厉害了。
云霓这回可是慌乱起来,她腾飞跳跃的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去和人们吵,结果却越吵越乱!
楚天河终于忍不下去了,由原来的“金刚人”变成“活人”。他上前一步一秉手:
“诸位街坊邻居!乡亲们!楚天河谢谢大家厚爱!不过也请大家听我说几句:今日获罪只因本人桀骜不拘处事不当,有负圣恩,本是甘愿领罪,与公主无关。请大家不要在为我鸣冤不平,若有闪失楚天河百悔难赎啊!肯请诸位稍安退后,别误了我上路的好时辰。”
说着猛然一跪——
“请诸位乡亲保重退后。楚天河感谢大家!来生报答!”
众人听他之言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这是个傻子,咱们为他鸣冤求情,他倒出来开解,还道误了他上路好时辰,你当是去迎婚嘛!掉脑袋还好时辰!虽这样想,但见楚天河长跪不起,人们也不无动容,慢慢向后退去——但依旧喊着:
“楚大人深明大义!楚天河冤枉!”
队伍后边的副监斩官陆天成悄悄对太子道:
“楚天河如此深明大义真是难得!我们是不是要飞报圣上,争取转机。”
太子沉吟道:
“舆论如此你当圣上回不知?我们上报求情反而让人怀疑,事得其反!”于是催促上路。
百姓沸沸扬扬一路护送,终于来到午门外的法场。只见法场上阵仗铺开,御林军肃穆警戒在法场四周,催魂炮架起,刀斧手就位。监斩官前面威严落座。方形的断头台上赫然摆着两个断头桩。头上风卷云翻,地上人头传动。楚天河凛然站在断头台上,岿然不动。他身后事两个魁梧凶悍的刀斧手,直叉两腿,双手合抱着鬼头大刀,睥睨着眼前一切。
一声炮响,云霓跳下鉴斩台,走到楚天河面前含笑问道:
“此刻是不是想念她?别着急,我特意预备了两副家拾,也许一会她就回来陪你了。”
她用眼神指了指另一副断头桩。古怪的说。楚天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只看着天边,仿佛除了那里能放下他的思绪,没有让他感兴趣之处。云霓悻悻然,反剪着双手在楚天河眼前晃荡——
“这里血腥,公主还是请回!”
楚天河终于冷冷地说。
“我就喜欢这味儿!刺激!”
见楚天河说话,云霓又开始兴奋。转头看了看人群——
“她怎么还不来呢?你们不是同生共死吗?看来不过如此,可悲可叹啊!绿玉儿来了没有?楚天河就要被砍头了,怎么也不来送送?哈哈哈!看来你只是个贪生怕死薄情寡义的俗人!”
“住口!不许你信口污蔑她!”
楚天河满脸愤怒,
“公主请自重!”
云霓却不顾,
“绿玉儿今日你不来,明日我天涯海角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
“无需挖地三尺,本人近在眼前。”
一个声音穿过嘈杂,声音不大,却如泉水里过滤出来一样干净清晰,带着女孩家的甜美清澈。一个影子如白莲花绽开,旋转着掠过人们头顶落到台上……
所有人惊呼,目光所及是她飘然绽放般的潇洒一落——
只见:一个袅娜的白衣身影出现在断头台上,悠悠然走向前去,凌波一般。只见她虽然是头戴半开幂罗,面遮半边青纱,但只露出半边脸,也已经叫人赞叹惊艳无比,加之那坊间的传闻,又增加几分神秘色彩。所以众人无不心中叫一声:“奇女子”。但见:淡扫峨眉青螺秀,娇羞眼目秋水明,天生丽质柔无力,清奇玉骨凝霜虹,行止犹如云上过,态度宛如柳下风。
楚天河一见玉儿大惊,也是心中暗想:“她怎么还是来了?也罢,我们都没按对方的安排却随了自己的意愿选择,能这样的一致,也算圆满。”
绿玉儿悠然而立,与楚天河四目相对微微点头。看来两个人早有默契,生死契阔坦荡面对。
楚天河道一声:
“玉儿!你怎么还是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替我游遍河山……”
绿玉儿嫣然一笑,
“我不来,我怕我忍不住冲天一怒,血满京师!还是罢了吧!同你一起上路岂不更好!”
楚天河深情望着她,
“也好!”
于是他们四目相对,再无其他……
此刻穆旷和陆天成头脑訇然一片:绿玉儿怎么会赶回来?难道我们的计划哪里出了纰漏?
原来太子暗中也参与了陆天成计划。先将玉儿迷倒,送走。然后鼓动人们制造声势,动摇皇上决心。但是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有百口人命的家室,不能挺而走险劫法场,只能尽最大力量拖延,寄希望于皇上的爱才之心,赌公主的深爱之情。他们知道云霓公主的性子,刁蛮但义气,撒够了火气后,如何能看着相爱的人身首异处?可是,绿玉儿一出现,是事情的一线转机便化为乌有了——因为女人的嫉妒心毁坏力是无限大的。无疑绿玉儿会刺激这毁坏力增长!何况一看两个人深情款款,无视生死的情景,即便是此刻的穆旷也是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砍了楚天河!
果然,云霓见了玉儿分外亢奋,朗声道:
“好!既然要同做刀下鬼,我便成全!”
台下人声鼎沸!
“不能杀!楚大侠和杨少侠都是英雄!是好人!不能杀!”
绿玉儿上前一步,秉手道:
“今日我来赴死,但要死个明白!我要自己验明正身认祖归宗:
我乃前陈大将军之女欧阳晓月。故国已亡,零落至风尘,并不曾自弃其身,亦不敢因余恨扰太平,唯以自由江湖为念。隐姓埋名只为苟且偷生。今天坦然身份,愿与楚天河同赴泉台,亦算坦荡做人,认祖归宗,死而无憾。”
“好!欧阳少侠!坦坦荡荡是英雄本色!巾帼不让须眉!”
云霓叫了一声好!恰此时第二声炮响。云霓于是喊一声:
“拿酒来!”
随即一个衣冠斯文的人手捧酒具踉踉跄跄地从台下的围观群众中走上来——他一手端着杯盏酒具,一手确不忘整理一下自己被拥挤的人们弄乱的衣冠。有点跛脚地走上前——
“楚兄饮一杯酒吧!”说话间已是哽咽。
“好兄弟!今天难为你没忘这断头酒!”
楚天河一饮而尽,拍拍他肩膀,
“兄弟保重!”
肖子武郑重来到玉儿跟前——
“也敬您一杯!嫂子!”
他说完双手举杯过头献到玉儿面前。云霓怒目圆睁地瞅着他——
“什么嫂子,你走开……”
她刚伸手想把酒杯推开,不料一只纤纤玉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玉儿冷冷瞅着她说:
“这酒我喝。”
随即夺过酒杯送到面纱里面,缀饮了杯中酒。
“好!我也来敬你们一杯!”
说着早有人递上酒来,云霓先对楚天河说:
“楚天河,我敬你,毕竟你……不说了,都在酒里……我们——两讫了!”
说完她一扬头,先干为敬。楚天河点头亦饮。云霓再递向绿玉儿——
“欧阳晓月!请——喝了这盅酒,刀下不害怕。”
她说着,嘴角微倾,露出不屑。绿玉儿玉面冷冷并不去接她的酒——
“不必,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什么都不怕,就怕喝我的酒吗?”
云霓挑衅问,玉儿闻言也不答话,竟自拿了酒饮了。此时,第三声追魂炮响全场心惊。只听鉴斩台宣旨——
“午时三刻到——行刑——”
太子穆旷颤抖的手拔出执行令千钧压臂久久不发……
“殿下——”陆天成绝望大喊,此刻局面谁能回天?
刀斧手举起鬼头大刀寒光蔽日,他们睁开双眼:
“公主请回!血腥杀气,不吉。”
云霓却不躲开,我就要看看他们的血是什么颜色!”
穆旷大喊:
“将公主拉来——”
楚天河绿玉儿此刻走到一起,拉起双手凛然面对屠刀,旁若无人唯有彼此。
“请二位跪下受刑——”刀斧手麻木地说。
“我们没有屈膝的习惯,请允许我们站着服刑!”楚天河回答。
台上肃穆,台下沸腾。两个人却静若并蒂,处乱不惊。此等境界让人敬畏,两刽子手的手开始发抖,狰狞的面孔竟然露出动容之色。而穆旷手里的令签已经捏出了冷汗,却不忍落下来……
天上乌云骤起,风儿呜咽悲鸣……
“行——刑!”
他悲鸣似的呼喊一声眼泪无声滚落……
“慢———”
在他声音的中间,云霓那尖锐的女声冲了进来。大家定睛看去——心中升起一线生机……
连刀斧手也松了口气,急忙放下鬼头刀。
跪在地下的肖子武早已泣不成声,此刻喊出:
“公主圣明!”
云霓什么都不理会,直走到玉儿跟前,似乎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绿玉儿姑娘死都不怕,我想也不怕一展容颜吧?”
“不———”
楚天河和穆旷几乎同时喊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暴露她毁掉的容颜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特别是绿玉儿这样要强的女孩,最重最残忍最摧残心灵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丑陋。云霓要的就是这,杀人不是报复极限,她要的是诛心,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绿玉儿这个众多人心中的绝世美人,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特别是要让爱她和她爱的人,要让她的丑陋狰狞毁掉她以往在他们心中的形象。那会怎样?这是她云霓想要的复仇方式。
“你要杀便杀,别太过分!”
玉儿轻蔑地说。目露寒光,楚天河怒发冲冠——
“云霓你太过分了!别让我看轻你……”
“那又怎样!我不管!”
云霓说这抽出凤翅剑就去挑玉儿的面纱——
楚天河绿玉儿见云霓如此不可理喻,只有出手反击。
可是两人一动,突然发觉浑身绵软无力竟然连手臂也举不起来。
“你……那酒……”他们立刻明白了——
“对!酒里有毒!”
云霓得意告诉他们。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云霓已经出手:剑尖一扬,一片黑纱飘然而落!云霓发出一声尖叫:
“呀——”的一声,恐怖里透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