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而知秋临,雨虽至却伏未尽。
关中道的秋天是从炸阳依然当空开始的。这不,今天立秋,早上老天爷还哭哭啼啼地落下了几滴眼泪,这会儿呢,又是蓝天白云,大太阳高悬。但毕竟,老祖宗的智慧还是算数的,有了早晚,人还是清爽了不少,于是,哪怕烈日当空,也有了胆子出窝儿去撒个欢儿。
河堤路是必去的地方。河是沣河,不算壮实,但也有它的威严与柔美,从南山鸡窝子一泄而下,人称沣溪,出峪口横插关中道,途中收高冠河、太平河,与潏河汇合之后,方称沣河,然后一路逶迤,一路洒脱,奔向渭河。只是这沣水绝不是独将它的婀娜美艳留存于世间,造福两岸百姓那可是首当其冲的,所以在叫做沣河后的第一地点——秦渡镇,人们沿沣河东岸,蓄水造渠,这里,就是关中水利工程之“关中八惠”的沣惠渠渠首,这里,一河一渠一湖。河叫沣河,潋滟生姿;渠叫沣惠,端庄敦厚;渠边有湖,湖叫仪祉湖,引水于沙坑,修湖于此,是为了纪念中国现代水利先驱李仪祉先生的,因为这条渠就是在先生的倡导、设计下,于1941年引水修建的。碧空如洗,黛山似螺。仪祉湖波光粼粼,沣惠渠水声潺潺,而沣河呢,毫不介意被人分割,它可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依旧无怨无悔地时而沉静,时而欢腾,一路向前去证明它响彻亘古的美名。
关于秦渡镇,当下最著名的是米皮和一口香小油糕。但上溯历史,这里确实是深厚渊远,秦渡毗邻沣河,《诗经》记载:“沣水东注,维禹之绩”。大禹曾治理过沣河,足见这里历史之久远。而沣河边上的秦渡是西周时代的沣京,周文王伐崇后建都于此,故史称“周丰宫”,相传秦镇南门外原先有一个大土堆叫“墩台”,据说就是周文王的烽火台,而现在已烟消云散,不知所踪了。后来秦弘始三年,皇帝姚兴及文武百官由京城奔赴草堂寺听取高僧鸠摩罗什讲经,又一说是去草堂寺请鸠摩罗什为其父安魂做道场,于是在此设立渡口,这里才命名秦渡,历经时代之沧桑,到明代宣德元年前后,改为秦渡镇。曾为京畿之地,渡口要道,故人流如织,商旅不断,可惜时光荏苒,长安城风光不再,但商贸交流,亦从未间断,店铺林立,百货琳琅,被人称为“万人集”,所以,它能依然在明清时期当上关中“四大古镇”之首,那可不是吹的。
沿河堤路往北,路旁,庄稼们在疯狂地成长,花儿们在肆意地怒放,而知了们呢,也不分早晚,鼓着腮帮子,在不要命地一声接一声嘶鸣……当嫩绿蜕变成老绿的色彩,当柔弱转身生成了泼辣辣的姿态,当蚊子也恬不知耻地逮着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想饱喝一气儿时,关中道,这才进入了生命力最旺盛、最狂妄放浪的时节。当周围的一切都进入了疯狂地成长中时,脚下的沣河水呢,依旧不急不徐地缓缓向前,只有那和它一样悠闲自在的白鹭,扇动翅膀划过水面,牵动起了人的点点情思。越过梁家桥,来到了一片向日葵的世界,一垄接着一垄,这里花刚开败果刚熟,那里就又是一片金黄,灿若星河,直刺人眼,号称千亩葵花林带,还真的有让人望不到边际的感觉。在一片金黄之中,又起一条小渠,渠头耸立巨石,昂首飒然,上曰:昆明池首。抬头东望,绿油油看不到边际的就是细柳地域,道边的柳叶在秋来的第一天,就已泛白,让绿叶有了一点苍凉,苍凉得甚至枯黄掉落,惹得路旁昂首挺胸的野草头上,平白挂上了一条条扭曲的小黄虫子。是秋了,不见了“上林苑里花徒发”的寂寞,因为这立秋日的葵花真的带给人明媚向上的感觉;不见了“细柳营前叶漫新”的孤独,因为这沣河边的绿叶真的让世界涌出了恣意蓬勃。但这正午的蝉鸣声声中,却还是让人不由滋生出一种情愫,那就是:道旁杨柳依旧在,不见将军猎渭城。欲说细柳营中事,千年一瞬暮云平。
沣水借渠,东去潺潺,写意昆明池畔。烟轻昼永,引莺啭上林,鱼游灵沼。此刻,我就站在沣河边的灵沼,灵沼,好诗意、好灵气的名字!去找找源头,《大雅·灵台》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王在灵沼,於牣鱼跃。”灵台、灵囿、灵沼,被称作“西周三灵”,它们的身影可都在今天的灵沼大地间有迹可循。人皆认为,大凡能在《诗经》中留下名姓的,也应是这块土地莫大的荣幸了!所以我们有多少人给孩子取名,无不翻开《诗经》细细寻来,不过,这灵沼,可是《诗经》借它成就。当然,在关中道上,据说是秦砖汉瓦俯首可拾,历史典故更是让人能信手拈来,只在《诗经》中,你就可翘首望《终南》顾水见《蒹葭》;可山间沐浴《晨风》地头轻唱《渭阳》。灵沼,就这样,与细柳对峙,在河的西岸施施然拖起历史的裙袂,翩然而舞,在繁华中沉默,在沉默中不屈,在不屈中上进。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无关乎身边黄灿灿的油葵,无关乎耳畔呼呼飞响而过的《诗经》,唯愿当歌对酒时,阳光常照金樽里。站在沣河的绿洲之上,眼前的河堤路,蜿蜒、幽远、美好得让人久久沉醉其间,而南望秦岭,高耸逶迤,指苍穹而霸天地;北眺沣水,绿意荡漾,恣情绵长地还原着盛世的斑斓美好!
家住关中道,我由衷地为家乡的“三河一山”绿道工程点赞,为我能生在这样一个自立坚强,不屈向上的国度而自豪!
今日立秋,天府富庶地,享尽人间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