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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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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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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关中道》连载

第十章 一场秋雨起

知了这家伙,唯一能让它闭嘴的就是雨了。

黎明,又是被一阵知了嘶鸣聒噪醒来,正在想着,要不要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说实在的,我这人太懒,少有的一些锻炼都是在内心千万次地挣扎下,最后鼓起了勇气进行的。窗帘尚未拉开,人未下床主意还未定,突然知了的叫声齐刷刷地褪去,还未适应这悄无声息的清晨,接着就传来了叮叮咚咚的雨声,立秋后的第一场秋雨,起了,而且居然逼退了蝉鸣!

近几年的环境绿化,不得不说,太好了,以至于蝉鸣终日不绝于耳,让人不时心生烦意。但是随着物质的富裕生活质量的极大提高,却再也见不到孩子们暑假期间扛起带着小兜子的杆子,手提着有盖的瓶子,成群结队的在田间地头抓知了去烤着吃肉了。当然,那时在关中人的认知里,最好吃的不是知了而是它的幼虫,我们这里叫牛犊儿。知了产卵落地孵化,幼虫在树下土间生活三到五年,听说有的还要十几年,掘树根吸树汁,包括它羽化成蝉,亦是这样,所以对于树来说,它真的就是害虫,因此我们小的时候,大人们很是提倡孩子们去抓知了摸牛犊儿,为什么叫摸牛犊儿呢?因为抓牛犊儿的最佳时间是晚饭过后,夕阳隐去了最后一丝光辉,卧在大树下的村落已经将最后的炊烟送入天际,农人归家,蝉鸣停息,一切安静,照亮世界的只剩下了点点人家的灯火,幽暗而闷热的关中道,大人们摇着蒲叶团扇坐在树下街道间纳凉歇息,孩子们呢,最好的消遣就是摸牛犊了,更不用说这牛犊儿还能让他们过过嘴瘾。此时,正值这些小牛犊们破土而出刚爬上树干,尚未开始它们的华丽变身,它们通体金黄,在熹微的夜色中泛着一点亮光,舞着两个像砍刀一样的大前爪子缓缓地在黑黢黢粗壮壮的树干上爬行着,了无声息,但这一切都逃脱不了关中道少年们锐利的眼睛,弯腰上手,轻轻抓下,撂进手中提着的敞口大瓶,今夜,又将有一顿美味入口。当然,也有鲜少的家里,有大人要用的手电筒,晚上拿来那一定是增加了摸牛犊的速度,可能还会给家里第二天的饭桌子上添一碗荤菜呢,但又有几个呢?买电池不得要钱?有几个大人愿意,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这些绝不会影响了少年们的兴趣,每夜出征,抓捕牛犊,冲锋四野,乐此不疲。抓得数量差不多时,就到了烹饪阶段了,这玩意儿,最好吃的是用油炸,不过,这得多少油呢?谁家舍得?况且,牛犊儿的爪腿绒毛间还有不少土呢,因此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火烤。乡间的麦草,那是不要钱的,只要注意别燃了人家的麦草垛子,一切就万事大吉。

虽然大家说的牛犊子好吃,但我却从来下不了那口,大概是见不得它们在自己的蝉生路上,还未站定就丧生于火下吧,但跟着大家的后面去抓,在那时无聊的时光中,还是平添了很多的乐趣。后来,也读到了很多写蝉的作品,说它忍着剧痛,撕裂躯壳蜕变美好,大有化茧以成蝶的励志类美好;说它耐着十几年的黑暗孤独,就为了一秋的嘶鸣,所以它才不舍昼夜尽力展示;说它“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当然,虞世南咏蝉以寄意,表达的是自己的人生态度,这是不用质疑的。一直觉着,但凡文人有所托之物,大抵也是因为喜爱,所以虞世南应该和我一样,没有吃过蝉或者牛犊儿肉的,但以他能位列唐初四大家的身份,虞老先生一定不会像我,小时候,不知勤奋无所事事,还老爱跟在别人的后面去抓牛犊儿,所以到今天还是小民一个,一事无成。当然,我也不是为了在这里检讨自己,只是年事渐长,明白了一些世事,自然生万物,万物皆自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之手,神奇而又有魔力,那,所有的命运都是无为的混沌吧!唉,这蝉生可不就是人生?这立秋的第一场雨,目前不就成功地让它闭上了嘴巴。风云雷电,日出日落;山川河流,花开花谢。天地间从不会因为一山繁茂的花开而欣喜,也不会因一场殒命的地震而胆颤,因为在它的怀里,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他老人家抚平所有的痕迹。难怪李白当年都要大叹:起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裴徊?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鲁阳何德,驻景挥戈?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

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可人终归是人啊,女娲娘娘之手中造出来的最有灵性、最狂妄的生物,这节奏,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难题啊!

窗外,秋雨依然。

但偏偏,还是传来了几声蝉鸣,断断续续,喑哑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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