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姓郝,是位五十出头的大叔,他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论资排辈去年刚坐上这个位置。要说郝主任还是有点能力的,能说能唱能写,相比其他同级别领导来说。他似乎看出我内心的小波动,趁着没人的时候他神秘地走到我身旁说:“小吴,刚来是不是不习惯?慢慢习惯就好!很多工作就是这样的,不断地重复。不重复的工作是没有的。就像一日三餐,吃饭总是那么几样。这就是生活。比如太阳和月亮的轮回。寒来暑往、春华秋实,生老病死。万物循环才能永恒。有一天你会习惯这一切的。其实到哪个单位都一样,年轻人到哪里都得静下心来扎根,不能老想着跳槽。”他的言外之意,我很清楚,年轻人不能好高骛远,心高气盛。
刚工作的一段时间内,我确实成天觉得自己需要跳槽,不是因为与同事关系不好,不是因为领导对我不好,我就是不喜欢那种工作氛围,需要找个合适的环境,但是身边的人都说是不习惯。
是呀,工作比不上学生时代的生活。这种单位不靠盈利为生,工作没有压力,领导和蔼,同事们也都自己忙自己的,并没有太多的利益之争,大家只求相安无事即可。这样的单位也许正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单位呢。
时间总会摧毁一切意志。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开始了习惯,早上八点半到单位,下午五点准时下班。甚至每次吃饭都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按时完成,哪怕没有一点饥饿感。不觉中我陷入惯性的麻木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温水煮蛙的悲剧。
果然不到半年的时间,我渐渐习惯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每天接触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轻松应对,习以为常。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领导看重能力和人品,据说这点很难得。因为我喜欢不卑不亢的做人姿态,耻之阿谀奉承,恨之花言巧语。
然而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说来也吓人,糊里糊涂地一晃在单位里呆了三年,似乎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一切安稳,岁月静好。除了单位里一位副总退休后,上级单位派来一位新的副总外,其余的一切照旧。
三年里,我工作上也算是顺风顺水,然而爱情上并不顺利。
起初男友郑成因为毕业论文耽误了毕业时间,后来因为毕业论文又影响了创业机会,导致创业失败,我没有不责怪他,只是希望他在这个城市坚持下去。但是他决定转移阵地,离开他说的不属于他的城市上海。
临走前,他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要我和他一起走,可是我坚定不走。最后他还是选择去了远方朋友那里创业,让我等他回来。我的父母是极力反对这种傻等,然而身处异乡的我还是坚持再给他一点时间。
等,等,等,日出又日落,日落又日出。不知不觉过了两年,第三年的元旦前一天,他回来了,灰头灰脸的,看样子还坚强。我知道他没有成功,但是我不怪责他。起码时间证明我是对了一半。当天晚上,我们相约去了外滩跨年。
黄浦江边,寒风阵阵,人潮涌动,还有几对半裸着拍婚纱照的!那个浓妆的女人穿着鲜红的露肩露背婚纱,斜靠在江边的栏杆上,被她那个看似很成功的男人和几个摄影师包围着。很多人都驻足观看,可是我们无心观顾,继续随潮流涌动。
走着,走着,突然郑成抱起我哭了起来,说:“为,我妈给我算了命,这辈子创业都会失败的。”
我微笑着说:“那好,你回来吧。凭你那张985高校的文凭还能找到一份不差的工作。忘记过去,我们好好过日子。”那时我已三十出头了,我的姐妹们结婚了。渴望温暖的我也想成家了。
他突然把我放下,跑到旁边的石板上坐下,说:“不,我不认命,我一定要成功。这次回来,就想告诉你早点找个如意的人嫁了,我不能耽误你了。我真的娶不了你,给不了你幸福。”他说着,说着哽咽了。
我知道不服输的他才会如此神经质般,他心里肯定难受,早知道结局的我强忍着眼泪,假装镇静地说:“成,我答应你。你可以走了,永远不要联系我了。我们把彼此联系方式都删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我缓慢转身离开。江边的寒风一直在不断反扑着我,我的泪水决堤了,流进嘴里冰凉冰凉的。偶尔会有路人惊讶地注视着我的脸,我全然不顾了。
“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路上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知道他很明确,一定要有份自己喜欢的事业,然后给自己心爱的人幸福。而我呢只是希望有份不忙的工作,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在所有人看来,我想要的是现实。他想要的是梦想。
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远处教堂里的钟声不知道敲了几次,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蜗居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地方。二房东的鼾声阵阵,估计昨夜又是和一群人打麻将到凌晨才散开。
二房东是外地来的初中毕业生,面色黝黑,矮胖矮胖的,右手腕上套着硕大的佛珠,说话财大气粗,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十几套房子,成天除了看房收房租外,就是和几个老乡一起吃饭喝酒打麻将。
他和他的几个老乡是怀揣着到上海发大财的梦想,而且他们已经向自己的梦想之船慢慢靠近,他们已经在家乡买了几套别墅,孩子们送进了封闭式的贵族学校。
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这是个看似繁华却孤独的城市。我求学多年,背井离乡,却做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孤独游子。此时我最想念父母了。他们肯定在为我过年回家安排相亲呢。他们在看似安逸的小县城地过了一辈子,没有交通压力,没有购房压力,也没出过国见过世面,但是经历大饥荒的他们很知足。此时,他们唯一的压力就是三十岁出头的女儿还没出嫁!
也许受父母的影响,我也很知足,从来没有发大财的想法。用我经常自嘲的话说,我是个没有雄心大志的人,知足常乐呗。不然我爸妈怎么给我取名吴为呢!
我到底为什么?我究竟为什么?繁华的城市到底有多少属于我的呢?在老家县城和乡镇都有我温暖的小窝,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那才是亲情流淌、温暖拥抱的地方。
但不可否认,我向往大城市的文明文化。要不然,我凭什么喜欢这里,要在这里独自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