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深夜,满载着解放军和民兵的七、八条船只慢慢靠拢了白莲岛,从四面包围住了白莲岛,其中的四条船靠上了岛边的礁石旁,船上的解放军和民兵迅速登上了岛。
周大宽晚上早早替换下了看守周昂立的残匪,一直眺望着大海,直到看见船的影子,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着这些船越来越近,心跳动得也越来越厉害了,感觉自己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齐连长喝了酒以后,早已经呼呼大睡了,哪里会知道自己藏身的荒岛已经暴露了,正在做和李奶香缠绵美梦的时候被解放军抓了起来。
那些残匪们没有会料到解放军的突然到来,在毫无抵抗之中乖乖地投降了。
抓获了这批最具威胁性的残匪后,六横山的匪患基本清除,六横区公所的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土地改革当中。
刘阿来成为了上庄乡的副乡长,他的家也分到了一些土地,他和他的师傅王阿定也不去走村串户进行“六横走书”的说唱了。
年后不久,又要为春播开始零零碎碎的准备了,看着分过来的土地,农户们喜笑颜开,整天都要么扑在山地上,甩开膀子进行着翻新平整,要么在水田里,用人拉或用牛拉着犁地。
张阿其牺牲了以后,他的老婆和二个女儿一直靠着大家的接济生活,解放后,百废待兴,作为烈士的家属,政府虽然给予了资助,但象征性的居多。
张阿其的二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只剩下他五十多岁的老婆还在横山村里。
她家分的水田就在刘阿来分的水田的旁边。
这天,刘阿来得空,哼着“哎格愣登哟,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曲调,大清早带着二个儿子,还牵着一头牛来到了水田,犁了起来。
大概犁好了一半的地,刘阿来看到阿其嫂远远地过来,下了田,一个人用锄头弄起了田来,弄得很吃力也不得法。
“阿其嫂,你弄得不对,你歇着吧,等一下,我们过来帮你弄!”刘阿来大声朝阿其嫂喊着。
“阿来兄弟,这多不好意思呀,我自己再弄弄看吧。”
“你就别弄了,回家去歇着吧。”
“好,好,那麻烦你们了,真过意不去呀。”
“没事,阿其嫂!”
“那我先回去了。”阿其嫂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回去了。
刘阿来和二个儿子把家里的水田犁好了以后,来到了阿其嫂家的水田,因为阿其嫂家只分了一个人的田,因此他们很快就把他家的田犁好了。
二家的地犁好以后,已经快中午了,他们沿着山边的一条小路回家吃饭去了,远远地听到了一阵阵的笑骂声:
“你这个地主老财,政府还是不分给你们地得好,你看这东一块,西一块的,被狗啃过了似的,哈哈。”
刘阿来走近一看,原来是周金木在对着周达泰嚷嚷地嘲笑着。
“这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周达泰的孙子周向卓在旁边嘟哝着。
“卓卓!”周达泰狠狠地瞪了周向卓一眼,周向卓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们的?你们再拿去呀,以前没有我们帮你们种地、收割,你们早喝西北风去了,哈哈!你们这帮吸血鬼!”
“金木,我们怎么敢?是我们错了,分了我们的地,是应该的,应该的。”
周达泰说话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周凌海见状靠近到了周达泰的旁边,搀扶着父亲。
“不舍得吧,周达泰!别假惺惺了,谁不知道你梦里都想着要回这些被分的土地和财产呀!”
“金木,你可不要这样说,我阿爹断断没有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呀。”周凌海说话了。
“嘿嘿,有这想法也没用,周凌海,共产党为我们作主了!”
等刘阿来走过路边的时候,旁边地里干活的人都已经围了过来,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着。
他看到山地里的周达泰和他的儿子周凌海,还有孙子周向卓,拿着锄头和钉耙有气无力地在站着,只见翻新的土高一块、低一块的,不成垄,也未成行,刘阿来摇了摇头,又皱了皱眉头。
“大家都散了吧,都吃饭去吧!”刘阿来对着大家伙说。
等大家都散了以后,他来到了周达泰的跟前:
“周达泰,你们一定得好好改造,争取自食其力吧。”说完也走开了。
周达泰看着刘阿来和大家的离开,一滴老泪“扑”的一下滴了下来。
刘阿来走在路上,沉思了起来,土地改革开始以后,根据中央土改的政策:坚定地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阶级。包括周达泰在内的地主们的田地除了留给他们一些,让他们自食其力以外,都分给了一些贫穷的农民和雇农。还有如牛呀、犁呀等等一些生产资料也都分了。
但是分了以后,一些没有劳动力的家庭,就如今天的阿其嫂,一些没有劳动技能的家庭,包括这个周达泰家都存在着很大的困难,这样下去的话,就会产生富裕的更富裕,贫穷的更贫穷,甚至有人又挨饿的现象。
到了家里,刘阿来草草地扒了几口饭,爬过横山岭朝横山街出发了。
到了区公所,他来到了周小宽的办公室,周小宽正在摇着一部老旧的红色的电话。
他示意刘阿来坐下,刘阿来用周小宽的搪瓷杯倒了一杯开水,呼呼地吹了几下,喝了几口,坐了下来。
不一会,周小宽也坐了下来,刘阿来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周小宽。
“阿来,你说的这个问题,全国都存在,听说有的地方开始搞起了互助组。”
“互助组?怎么个搞法呀?”
“就是几个家庭组成一组,农忙的时候相互帮忙,相互协作,这样劳力轻的家庭就不会错过播种的时节,也能及时的收割。”
“小宽,这样还是存在一个问题:谁愿意去接收劳力轻的家庭呢?如果自愿组合的话,不就会产生劳力强的跟劳力强的结合的情况吗?那劳力轻的家庭还是存在问题的。”
“阿来,这正是区公所在考虑的问题。目前我们只能动员一些觉悟高、劳力多的家庭和那些劳力轻的家庭结成互助组。”
“也只能这样了,小宽。”
“要不,阿其嫂那里,你们先帮帮,我叫自立他们帮帮那个周达泰家的。”
“小宽,帮周达泰家,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们没收了周达泰们的家产,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目前他们不会做农活,我们帮助一年后,或许他们也会了,就不需要我们去帮了。”
“小宽,帮助这地主的事情,还是要慎重一些。”
“没事,阿来,我们家只是出一下劳力,不违反政策的。”
“那行,我先回了。”
“好。”
周达泰和儿子周凌海在山地里忙活了一天,也没有把地整理好,更不用说去弄那一亩三分地的水田了。
回到了九架屋的西厢房,吃着大媳妇周凌海的老婆勉强做好的饭菜,半生不熟的,咽不下去,喝了几口水,才顺到了肚子里。
他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姨太张梅仙原来上吊的地方,睡不着觉。
原来以为这些泥腿子坐不了江山的,去年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后,听说蒋介石就要反攻大陆了,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的火焰:这些穷鬼们的日子长不了,自己的财产还会回到自己的手里。
就是因为这样的希望一直支撑着他,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所以面对批斗会上一些贫雇农的拳打脚踢,面对着原来几个九架屋内佣人的控诉,特别是王妈声嘶力竭的口吐唾沫的血泪控诉,他忍受着,忍受着这些痛苦的折磨。
可是自从小儿子周凌东过年的时候来了一趟以后,他心中的火焰逐渐的熄灭了下去。